“老祖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斯那克单膝跪在静静躺在一边并且已经毫无生机的玛奇尔卡特身边。
玛奇尔卡特死了,就在前不久,他全身的骨头都因为从高空坠落而断了个粉碎,两只眼睛睁的很大。
阿斯那克能看到他眼中的惊恐,据说人在死之前视网膜中会留下看到杀他的人的身影,那么……‘骗子蜂兰’也是同理吗?
阿斯那克并不知道,但是他并不希望玛奇尔卡特的死和邢桉有关系。
确认玛奇尔卡特已经完全没有气息后,他伸出手在玛奇尔卡特身上拂过,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在阿斯那克力量的作用下变成了一株已经脆弱的一碰即碎的枝杈。
阿斯那克看着手中的枝杈,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入空间终端之中。
做好了这些之后他缓缓起身,转过头看向正不知低头思考什么事情的塔塔尔鸣伊,低声道。
听到阿斯那克的声音后,塔塔尔鸣伊如梦中人般惊醒,随后缓缓抬头对上阿斯那克的视线,然后又默默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邢桉,眼神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一片生机盎然的「深绿」之下,邢桉静静的站在水面上,而在他的眼前漂浮着的则是无数片玻璃碎片。
他往前伸手,在他的力量作用下,这些玻璃碎片慢慢的飞到天空之上,去修复已经崩裂了一半的天空。
塔塔尔鸣伊再抬头看向天空,这片有镜面投射下的天空虽然已经停止崩裂,但是那高悬在天中的四个太阳已经碎的拼都拼不起来了。
甚至还有一些碎片要掉不掉的,有些碎片甚至还在没补完天空的其他部分开始掉落。
太阳的光芒也因为裂痕而变得黯淡,抬头甚至能看到它表面的裂缝。
这是一个镜中世界,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点,镜中世界因为镜子破碎而残缺不堪。
要想修复就只能将作为投影主体的镜子修复完成,眼下世界虽然已经停止崩裂,但为了夏季视界在日后能有效开放,总得去修复。
但能修复这面主体镜子的存在,在邢桉和严汲阁下到来之前只有姬将晚和言迹。
塔塔尔鸣伊就这样看着,过了许久,她摇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阿斯那克的问题:“比起整个「桫椤域境」的生命,我的人生只不过一瞬间,没有那么多的阅历,神明的事情我了解的并不多。
尤其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你必须把刚才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不然……”
阿斯那克直觉塔塔尔鸣伊隐瞒了一些事情,他微微皱眉,他偏头看向邢桉,随后又转过头压低声音道:“不然会怎么样?”
塔塔尔鸣伊深吸一口气,指着地上属于玛奇尔卡特的尸体对阿斯那克道:“他就是你的下场,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阿斯那克,紫缘在未来数十年里可不一定能再培养一个像你这样特殊的高阶植物灵了,所以你绝对不能出事。”
阿斯那克:“……”只要脑子稍微转的过弯的人都清楚塔塔尔鸣伊的话语中已经带有满满的警告,再问下去恐怕他这条小命就不是自己了。
过了许久,阿斯那克点点头:“我知道了。”他又回过头看向邢桉,那双碧绿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少年修长的身影,少年看着温和儒雅,但是在这之前这双眼睛中倒映出来的少年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一回忆起刚才的场景,阿斯那克忽然觉得眼神抽痛,他低头扶额闭着眼睛适应着眼部的疼痛,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远处的少年在几分钟前那就好像从地域里走出来的杀神。
他就那样漂浮在半空中,用那漠视众生的表情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将玛奇尔卡特的身体从高空中抛下,解决那个「噬菌骸」分身的时候,也是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天空一度被少年的力量所包围,甚至世界的崩裂也有少年出的一份力,并且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阿斯那克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了。
听到阿斯那克这样说,塔塔尔鸣伊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始询问起其他人的情况:“其他人还好吗?花尔薇他们有没有人受伤?”
阿斯那克点点头,抬手解释道:“您就放心好了,在域主大人屏退所有工作人员后,我就让他们第一时间前往7楼的演播厅,只要紫缘最底部的楼层保持稳定,他们就会一直很安全。
只是……2楼……呃,我实话实说吧,我觉得姬将晚这次的策略布局明显存在着漏洞,而且是非常致命的漏洞。
我不明白……为什么域主大人要把最不可控的存在安排在2楼。
那里一塌,整个紫缘都会被毁掉的,如果情况真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我只能优先保护处在7楼的所有人。”
严汲和言迹,那两个人都和主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们的力量如果使用不得当,别说炸掉一个紫缘,就是把半个「桫椤域境」炸了他都觉得不奇怪。
塔塔尔鸣伊低头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阿斯那克的额头:“但你依然把他们安排在了7楼不是吗?
嘴上说着,姬将晚的策略有着致命的漏洞,但是却身体力行的促成她的计划,我想你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她授意的吧?
因为即使在理性上觉得姬将晚这么做完全就是在乱来,但是情感上你也相信姬将晚会保护在紫缘的所有人的安全,两个小鬼,把我都瞒过去了。”
阿斯那克有些神情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他摸了摸头发,咳嗽一声:“我……我只是相信她会对所有人负责,但是从客观角度来谈这件事,我仍然有质疑她的权力,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塔塔尔鸣伊耸了耸肩:“我还能怎么说,我只能是默默闭嘴,域主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又不是你,你是紫缘的总经理,从体系上看又不是姬将晚直属,你想骂她就骂她,想一拳抡上去也行,但我是体制内的工作。
「保障局」和「桫椤域境」的军队是要对姬将晚直接负责的,我顶头上司就是她,私下里我是她长辈,她闯祸了别人要找我。
但是工作上她是我老大,我怎么能对上司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呢,不然要被域主大人穿小鞋的。”
阿斯那克:“……”一时间不知道塔塔尔鸣伊是反串还是认真的,姬将晚能给您这位乌尔蜃的活化石穿小鞋?除非她是疯了并且不想收回对「保障局」的绝对权力了。
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一张被对折两次的纸出现在了阿斯那克的视线之中,这张纸被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夹着,送到了阿斯那克面前。
阿斯那克的目光顺着手指落到了手的主人身上,对上了那双灰色的眸子,这双眼睛的主人现在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变成刚才那个样子。
阿斯那克指了指邢桉手里的纸,询问道:“这是什么?”
邢桉声音平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一份从玛奇尔卡特那里拿过来的名单,我想无论是你们还是姬将晚,应该都非常需要这份名单。”
阿斯那克微微皱眉,将折起来的纸掀开一角,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大标题,上面赫然写着《「保障局」及政府接应人员名单》,在这行大标题之下则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名字。
阿斯那克只是看了一眼,就猛的合上,然后看向邢桉:“你怎么拿到的?”
这份名单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玛奇尔卡特既然能长期潜伏在紫缘之中,必然是对方的重要成员。
被派来紫缘执行任务大概率也会是死侍身份,这种身份决定了他不太可能会在临死之前反水,那么邢桉是用什么方法拿到这份名单的?
玛奇尔卡特能吐出来的也只有可能是假的,但看邢桉这么平淡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又让他摸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可是现在玛奇尔卡特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不能指望一个死人开口说话。
而且‘骗子蜂兰’最擅长制造谎言,说谎是他们的生物本能,也无法全信,所以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在邢桉身上了。
邢桉只是摇摇头,灰色的眼眸就像黑洞一样,让人看不透他眼中的情绪,阿斯那克只是听到邢桉干巴巴的说:“他给我的。”
阿斯那克想也会知道邢桉不可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原因,虽然不能明说,但是不妨碍这位经理先生吐槽:“……你就不怕他造假吗,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骗子蜂兰’的天性了。”
邢桉说话依然干巴巴的:“他不会,不信的话,一查便知。”
阿斯那克:“……”他看着看着手中对折两次的名单,沉默不语,最后看向塔塔尔鸣伊。
塔塔尔鸣伊咳嗽一声,冲着阿斯那克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着警告的意味,阿斯那克只能妥协。
塔塔尔鸣伊随后又对邢桉道:“邢桉,都补完了?”
邢桉点点头,摊开手心,在他的左手掌心之上静静的漂浮着一团白色的火焰,这团火焰并不灼人,相反非常温暖,即使身处在夏季视界这样炎热的环境中也不会让人想要丢掉。
邢桉低着头,随后将这枚火焰捧向塔塔尔鸣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塔塔尔鸣伊非常温柔的握住邢桉摊开手心的手,随后让他慢慢握拳,将火焰藏进了他的灵魂之中:“我想你心里应该有答案吧?你想一个人去找伊栀对吗?”
邢桉用力点点头,摩挲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心,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有一道因为刀刃而划开的伤口,而此刻这道伤口却消失不见。
邢桉摩挲着这处已经不存在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嗯,可能就要在出口处和你们暂时别过了,您知道伊栀在哪里吗?”
塔塔尔鸣伊点头,回答:“按照姬将晚先前的布局,再加上伊栀可能的行进方向,我推测可能在3楼。
如果真的如阿斯那克所说的那样这个巨大的湖泊也是镜子的一种,那么在水底下应该有两个出口。
一个出口通向楼上,一个通向楼下,我们恐怕真的要分开行动了。”
邢桉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水面,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或许藏着涌动的暗流,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您要和这位阿斯那克先生一起去7楼吗?”
塔塔尔鸣伊:“当然,7楼除了有我的同胞,还有我的下属,无论是谁,我总要为他们的人身安全负责的。”
邢桉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转过头看向夏季视界的天空,阿斯那克顺着邢桉的视线看过去,天空已然放晴,蓝天白云,好不晴朗舒适。
高空之中仍然悬挂着四个太阳,只是在这四个太阳的对立面间似乎多了些什么。
阿斯那克微微眯了眯眼想要看的更清楚,结果一道突如其来的光忽然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低着头微微摇头,想着那道突如其来的光线的轨迹。
如果按照正常路线它不应该突然出现,所以……这里的镜子已经在渐渐出现了,很快夏季视界会恢复他本来的样子,而镜子中的太阳也会渐渐变成一个。
看到这些景象后,阿斯那克看向邢桉,非常认真的说了一句“多谢”。
而后者则是摆手示意这是自己应该做的,等到一切恢复原状后,三人一起沉入湖底朝着出口游去。
这片湖泊的占地面积很大,而且也格外深,从湖面到湖底有不小的距离,在没有专业设备下非常考验人的体力,好在他们三个都没有这么多的顾虑。
邢桉有些心不在焉的朝着湖底游去,他的心远不如他的神情那般平静,他看向自己曾经被刀刃伤过的手心,看着那道已经不存在的伤口,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部分。
他不知道那张纸是怎么来的,依稀记得在玛奇尔卡特死之前他把这张纸交给了自己,然后……他就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呢?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残缺的记忆让邢桉困惑,但是那种陌生的感觉他却不会忘记,那是一种失去情感并且空前强大的力量,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他好像变得不再是邢桉,像是……一具空壳。
但最让他害怕的还是玛奇尔卡特临死前对他说过的话。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镜子……也是未来最好的表现,在夏季世界里你认为是幻觉的东西,其实未必是幻觉,你以为他不会死吗?
错了,你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说不定他会死在你的手上或者因你而死!不只是他,你最爱的人都会死在你的手上!
你一定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这就是证明,不信的话,就以我的死来作为代价证明给你看!”
如果是以前,邢桉不会相信玛奇尔卡特的话,说谎是‘骗子蜂兰’的天性,他们的话不能信,可是现在呢?
邢桉不知道,所以……玛奇尔卡特说的会是真的吗?他的死和自己有关吗?
一个不敢触碰的点又多了一个,邢桉闭上眼睛,在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那他还是邢桉吗?还是伊栀严汲认可的邢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