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在推开塔塔尔鸣伊往前跑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这个沙漠世界,置身进入了一个空荡荡的超空间之中,这里什么也没有。
而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不断远去的已经奄奄一息的邢宙,此刻的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眼前的人,他知道如果抓不住邢宙,他就可能永远失去他。
邢桉跑的跌跌撞撞,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经久不消,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的邢宙忽然停了下来,随后像折了羽翼的鸟儿一样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邢宙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一个深深的血洞占据了他上半身的一大块,他紧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手上戴着的终端也已经黯淡了下去,双手交合,像是拿着什么东西一样,放在胸前,看上去像……一个深黑色的半边面具。
这样一幕深深的刺痛了邢桉的心,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痛的无法呼吸。
只差一点儿,就可以抓住他,邢桉在心里这样想,猛的跳了出去,就在手指快要抓住邢宙的手的时候,邢宙的身体忽然消失。
而邢桉因为重力和惯性的作用重重的落到了邢宙的身体刚刚躺过的地面,湿漉漉且冰凉的感觉从他接触到地面的身体传递到邢桉大脑皮层。
他艰难的抬起头才发现他倒在一片水面上,只是奇怪的是这里似乎并不遵循基本的物理学,邢桉发现自己并没有直接落入水面,而只是摔在水面之上。
还没等他从水面上爬起来,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猛的揪住他的头发,随后狠狠把他往水里一按。
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水流,强大的水压朝着邢桉袭来,在换气的一瞬间水流像失控的野兽涌入喉。
呛水的那一刻,邢桉觉得心头猛地一紧,喉头似烈火灼烧,他拼命在水中挥舞着双手,想要按住什么东西让自己浮起来,然而却于事无补。
无处不在的水挤压着他的胸膛,每一次尝试呼吸都只换来更多的水涌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渐渐占满他的心间,邢桉双手怕打水流的幅度也越来越小,在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他听到了某个虚幻的声音。
“快,打开你的意识……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邢桉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张隐藏在水雾之外的脸,他看的不是很真切,刚想张嘴,结果水直接涌入了他的喉咙中。
邢桉往前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他大脑的防线在窒息的痛苦折磨下逐渐崩溃,意识开始涣散,记忆逐渐打开,让人能轻易看到他的脑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邢桉的手渐渐停止了挣扎,他就这么头朝下一动不动的落在水中,按着他头发的那只手见他完全没有了动静,把他又拎了起来,紧接着又像丢垃圾一样将他扔到了一边。
邢桉在水面上打了个好几个滚最后头朝上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黑影踩着水面,在震荡处泛起涟漪,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走到邢桉身边,随后缓缓蹲下身看着身下的少年。
黑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他抓着邢桉的衣领把他拎起来,随后缓缓低下头,白色的雾气从邢桉的五官中缓缓浮现,那些雾气接触到周围的空气,慢慢浮现出一些影像。
影像中的主体人物有的是一个襁褓时期的婴儿,有的是幼童时期的,大多数是少年时期,但这些影像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是邢桉,组合在一起成为了他当前人生的写照。
黑影慢慢吸食着这些影像化成的雾气,渐渐的脑海中多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些是来自邢桉的记忆,一个……在家族中备受宠爱且大有来头被赋予超然职责的天之骄子。
在吸食这些记忆的同时,黑影也在逐渐学习如何成为邢桉,本来以为能在邢桉的记忆中得到更多重要讯息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吸食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什么因为熬大夜把数学和物理作业交反了,小时候把妈妈的口红不小心扳断了只能藏在家里的阁楼上希望妈妈不要发现,虽然最后还是被发现直接扣了一个星期的小零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黑影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一些公式题目……要么就是各种各样的政治概念。
紧接着脑海中回荡起像念经一样的读书声,不知道这些学生读书是不是要跟死了奔丧一样,念出来的声音有气无力跟大悲咒似的。
黑影艰难的穿过这些嘈杂复杂的记忆,继续探查邢桉脑海中深埋的记忆,在无尽记忆中他看到了被锁链紧紧束缚住的一团光球,只是靠近那团光球,他就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量。
等等……这种力量……他曾经在姬将晚和言迹身上见到过类似的力量,只是姬将晚的力量相较于言迹和眼前的力量来说来的不够纯粹,所以这其实是属于神明的纯粹的力量吗?
这小子居然有这种能力吗?黑影扬起一个笑脸,果然,最重要的东西都是压轴出场的,但是这个只能算做精神损失费,因为他已经被有气无力的大悲咒搞的快要神经衰弱了。
正当黑影伸手施展力量想要触碰那团光团的时候,光团忽然发出极其刺眼的光芒,黑影下意识侧身用手臂挡住光芒。
而原本束缚着光球的锁链忽然解开,它们像是齐齐拥有了灵智一般朝着黑影飞去,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影就被牢牢束缚在原地。
“什么!”而在现实不断吸食邢桉记忆的黑影刚想停下,结果下一秒自己抓着邢桉衣领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捏住手腕,他惊恐的抬眸,结果对上了一双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灰色眼眸。
那双眼睛中没有惊恐,没有犹豫更没有刚醒过来的茫然,有的只是对胜券在握的自信以及对自身强大力量的支配感,一瞬间黑影有一种想要臣服的冲动。
不,不行……必须离开,黑影刚想挣脱邢桉的束缚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黑影惊恐的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自己被邢桉握住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臂居然硬生生的移位了!
他退后一步,然后因为一种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恐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瞬间身上的力气居然全都消失了。
他艰难的用一只手不断向后退,碧绿色的瞳孔中的倒映着一个如同恶魔一般的黑色身影。
那个身影缓缓起身,只是漠然的看着手中被截断的手掌,然后随意的往旁边一扔,手掌落在水面上然后缓缓的沉了下去。
他一步一步在水面上踏行,震动的频率泛起阵阵涟漪。
随着水圈一点一点扩大,原本昏暗的空间一下子被震碎,露出了这个空间之外真正的环境,那是一望无尽的沙漠世界,他们只是身处在沙漠中一处巨大的湖泊之中。
黑影冲着那个身影艰难的摇摇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不,不……求你别杀我……不能……不可以……我……我错了”
他不该大意的,不,他这种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能拥有神明力量的存在,能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现在看来,当初以为这个少年会像猎物一样受自己摆布完全是因为他在扮猪吃老虎,他在等自己露出马脚。
“你隐藏自己的手法实在是太过于拙劣了。”眼中闪着幽蓝色光芒的邢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收敛了一切情绪。
邢桉冷漠且居高临下的看着黑影,然后歪了歪脑袋,发出不属于他原本的声线,“而且未免太过自信。”
“我错了我错了……”黑影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俯首臣称道,剩下的一只手则慢慢的握拳,他的呼吸急促,声音有些紧张,“我可以带你去找出口……您……附耳过来……”
邢桉微微眯了眯眼,缓缓蹲下,想要凑过去,结果还没凑过去,黑影原本握拳的手忽然向邢桉的脸甩了过来,那是三枚微小型的种子炸弹,被三颗水珠包裹着,然而在脱离黑影手的时候水珠直接蒸发,剩下三枚种子炸弹怼到邢桉脸上。
在扔出手中的武器后,黑影连忙向后扑去,随着“扑通”一声响起,落入了水中。
在黑影落入水中后三秒内,水面上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黑影轻笑一声,但是这个笑容还没在脸上持续多久,他就听到了一个非常让人不嘻嘻的声音。
“想跑哪里去?”那个声音并不属于邢桉,是一个对黑影来说相对熟悉的男声,但是……他明明已经……
黑影在一瞬间怔住,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忽然长出了绿色的枝芽,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直接拉了上去,当他被拉出水面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因为水面上静静的站着三个人,而本应该被他用微型炸弹炸死的邢桉完好无损的站在两个人中间,他看上去有些精力透支,低着头扶额像是在给自己缓冲时间,而他身边的塔塔尔鸣伊正在查看他的情况。
黑影缓缓落到了地上,一道身影挡住了直射他的阳光,黑影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略比邢桉高一点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衬得他身形修长,白色的衬衫领口整洁无瑕,精致的银色袖扣在阳光下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即使裤腿处因为战斗沾染了些许沙尘,但是也不影响他的整体形象,那是一个拥有着银色头发碧绿色眼睛的男人。
从外表来看他有点混血的感觉,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五官极为深邃,在他的鼻梁旁还有一颗痣。
男人的右手小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通体由冰晶雕刻,中心的图案是一棵白桦树。
而西装上的铭牌则显示了他的身份—紫缘总经理:阿斯那克。
而他也是除了塔塔尔鸣伊以外目前唯一在编的高阶植物白桦树灵。
阿斯那克声音清冷,先是拍了拍手臂上的灰尘,随后低头看向黑影:“够了吧,玛奇尔卡特,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盗用了玛奇尔卡特身份的人。”
随着阿斯那克叫破玛奇尔卡特的身份,黑影慢慢变成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
陌生男人的左手像是被什么人硬生生拽了下来,断裂处还有残留参差不一的皮肉,他和塔塔尔鸣伊以及阿斯那克一样拥有碧绿色的眼睛,但是面色惨白看起来状态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忍受手被扯下来的痛苦,他低下头,随后声音急促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明明……隐藏的那么好……”
他明明很早之前就代替成为了玛奇尔卡特,而且在紫缘工作的时间比阿斯那克还要长。
可以说是紫缘现阶段工作体系中的元老人物,那些和他同期进入紫缘工作的人以及前辈死的死,退的退,按道理来讲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的。
阿斯那克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你和那位伊栀小姐起了冲突,我恐怕到现在还不能及时发现你的身份。”
玛奇尔卡特咳嗽一声,没有懂阿斯那克的意思:“什么?”
阿斯那克在玛奇尔卡特面前边踱步边道:“她不是给了你一个教训吗?
然后我意外的发现这位伊栀小姐的力量非常有特点,会在植物身上留下很长时间的烙印。
这种烙印植物本身不会发现,但是在一些特殊的人眼中格外刺眼。
再加上后来有人试图抢夺我对紫缘的掌控权的时候,我就知道紫缘混入了奸细。
而正巧在姬将晚的安排下,所有工作人员以及老祖宗的「保障局」成员都被安排在7楼的演播厅。
而你却短暂消失的一段时间,你去做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得出来,所以后来你引我来4楼,我当然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怎么样?我配合你演的这出戏不错吧?而且还拉上了我们绝不轻易出山的老祖宗和可靠的邢桉先生,非常给你面子吧?”
玛奇尔卡特:“你们……”他话还没说完,就往边上猛吐了一口血,随后一只手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的往地上倒去。
恢复清醒的邢桉还是感觉有点头晕,但好在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于是看向阿斯那克:“他……到底是谁,阿斯那克先生?”
阿斯那克平静的看向邢桉,公布了答案:“如你所见,一个替换了真正的玛奇尔卡特的‘骗子蜂兰’。
这么一想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这么对秋珏山脉的同胞们那么排斥了,‘骗子蜂兰’和植物灵的确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邢桉:“替换?”
塔塔尔鸣伊点头:“字面意思,像他这种‘骗子蜂兰’,最大的能力就是吞噬旁人的灵魂和记忆然后代替原主成为他,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在进入紫缘前就把玛奇尔卡特吞噬了。”
邢桉若有所思:”“所以……他刚才对我那样做,是成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