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径直走到了关押明逾的牢房门口。
靠在角落里的明逾先是怔愣了一下,过后他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栏杆跟前,抓住了黑衣人的胳膊,欣喜地问:“你是王府上的人,是殿下让你来救我的?”
黑衣人看见了他眼中的希冀,却是残忍的将它扼杀,“是殿下让我来的,不过,并非是为了救你。”
明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梦魇般重复道:“不是,不是来救我的,不是来救我的?”
“明逾大人,”黑衣人戏谑地道:“劳烦您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如今这般局势,殿下怎么会救你。”
“不可能,不可能!殿下为何不会救我?我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他曾亲口承诺过要保我一世富贵平安,他不可能弃我于不顾!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明逾抓着黑衣人的领口,嘶吼道。
“呵,”黑衣人轻笑一声,“殿下是信任你,可你不但搞砸了殿下的安排,还留了把柄在别人手里。”明逾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黑衣人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道:“你躲在张家酒肆不肯回府,和畏罪潜逃有何区别?你胆小懦弱至此,如何能辅佐得了殿下?大人,醒醒吧,你如今不过弃子一枚。今夜之后,我就是荣兴府上新的‘明逾大人’,只有我,才配站在殿下身边!”
“不可能,不可能……”明逾喃喃自语,他不断的否认着,可一只手已经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黑衣人看他时已经是一副看死人的模样,“大人,安息吧。”
明逾的脸涨得紫红,他徒劳的抓挠着黑衣人的手,从喉间断断续续发出声音,“我……不信……殿下会弃我……我不信!”
濒临死亡之际,他想起从前晏时荣对他的认可,赞赏和纵容。
原来,这也是假的吗?这也是他拉拢人心的手段吗?
“殿下,明逾,从未背叛过你,殿下……”明逾闭上眼,一滴泪从他眼眶中滴落。
卓熙和景墨躲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终于出手。
剑影掠过,黑衣人的手臂顿时与身体分离!已经晕厥的明逾倒在牢中。
那人怔愣几秒才发觉手臂剧痛,断口处已然血流如注。
卓熙讥讽道:“阁下真是高看了自己,信誓旦旦的说只有自己才配站在荣兴王身边,可如今残废了的你,不也是弃子一枚吗?”
黑衣人紧紧捂着断口,阴鸷的看了景墨和卓熙一眼,不再管牢中的明逾,迅速地往出口跑去。
卓熙立马追了上去。
“回来!”景墨喝道:“不必管他。”
卓熙虽停了脚步,还是疑惑道:“为何?”
景墨将剑插回剑鞘,给他分析道:“陛下摆明了不想彻查此事,要保荣兴王周全,太激进只会害了观南将军,我们只需要保证明逾活着就行。”
卓熙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到。”
景墨蹲身探了探明逾的鼻息,又摸了他的脉搏,松了口气,“没事,还活着。”
后半夜二人一直守在门口,直至东方即将破晓,二人才打道回府。
九月三日,临青寺一案又在大理寺重新提审。
这次江杳年倒是没有跪着,和荣兴王一起站在中央。
许嘉喝道:“带嫌犯明逾!”
两个狱官立刻押着明逾进门。他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晏时荣。
许嘉道:“明逾,今江杳年指认你是杀人真凶,并且放火烧寺来毁尸灭迹,你可要为自己辩解?”
明逾不答。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的。
许嘉又道:“江杳年,你既然指认了他,可有证据?”
江杳年:“大人,证据自然有。那日在临青寺我与那蒙面人交手时刺伤了他右肩和左下腹,伤口均长一寸有余。您请人来当面验验伤,立马就能见分晓。”
许嘉思考一阵,吩咐道:“验吧,就在这儿验,诸位都是证人,也免得有人怀疑。”
狱官上来毫不留情的扒了明逾的上衣,但他并没有什么反应,直直的跪着。
众人往他身上看去,果真有着两处伤痕,和江杳年描述的位置一致。
大夫仔细检查后,禀报给许嘉:“大人,此人的伤的确是剑伤,且已是两月有余,与观南将军所言分毫不差。”
这个结果晏时荣早就预料到了,他还算平静,但接下来许嘉又道:“荣兴王殿下,你的令牌到了明逾手中,可是你蓄意为之?”
晏时荣:“大人,令牌丢失一事本王的确是不知道,怕是让明逾偷拿了去做了些天理难容之事,正好撞见了观南将军。”
许嘉:“明逾,荣兴王说这令牌是你偷的,你是否认罪?”
晏时荣紧紧盯着他,但凡他说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自然有办法让他顷刻毙命。
听到荣兴王,明逾总算有了点反应,却是答非所问。
他缓缓抬头,声音沙哑地道:“殿下,您还记得那年我和明谦刚刚跟在您身边的时候,您说了什么吗?”
晏时荣几乎没有花时间思考,立刻道:“本王自然记得。”你们今日选择了我,来日我定当护你们周全,你我三人自此风雨同舟,荣辱与共。
明逾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来,他道:“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殿下,您能记得这一刻,足矣。”
晏时荣知道自己赌对了,但他面上仍旧是一副沉痛之色,“明逾,本王从未忘记,可如今这般,本王也是无能为力了。”
明逾转向他,“殿下,是明逾犯了错,造下杀孽,明逾不求您做什么,只求殿下别忘记那段时光,别忘记自己的初心,明逾在此,向您拜别!”
他长磕而下,拜的是曾经不被看重却怀着赤子之心要救国救民的晏时荣,而非今日的荣兴王。
晏时荣垂眼看着明逾,不知他此时可否想起了从前,想起他最干净的那些时日。
许嘉讲着审判和处罚结果,堂下却无人在听。
提审结束。
江杳年出来后,晏时清就在门口等她。
“恭喜将军,沉冤得雪。”
江杳年对他拱手一礼,道:“多亏了殿下相助。”
她直起身子,眉宇间却并无快意,“殿下,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晏时清摇着手中的折扇,缓缓往前走,道:“哪里不对?”
江杳年跟在他身侧,眉尖微蹙:“荣兴王早已经历过一次夺嫡之争,不该如此莽撞才是,这次的案子漏洞百出,栽赃嫁祸的也太明显了些,青山镇多年平安无事,我刚一去就发生了这样的命案,谁来想也会觉得太过巧合了,我便是要杀人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
晏时清施施然道:“这个道理本王想他一定也明白,只是不知他为何在明知道会暴露的情况下还要这么做。
不过本王想,原因无非有三:要么是有人给了他底气,即使败露了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查到他头上;要么就是他让人当刀使了,就是不知有谁能诓得了他;还有一点,他并不想杀你,只是让你进诏狱限制你的行动,而这期间有利于他做别的事情。那将军觉得哪个原因可能更大些?”
江杳年沉吟片刻,“我倒是觉得并非是这三个原因之一,荣兴王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除非利益和胜算足够大。他如今贵为王爷,还有谁能给他底气,谁又能指使得动他,答案显而易见。”
晏时清笑了笑,“的确,知我者,将军也。不过本王觉得,这原因之三恐怕他身后那人并不知晓。”
江杳年:“何以见得?”
晏时清:“你入狱那段时间本王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荣兴王,他与身后那人并无额外的交集,反而有意避开行事。”
江杳年:“如此看来,那人的目的是江家,而荣兴王的目的却是另一个了。此案还牵扯到了江华王,但我觉得江华王的目的就是想要我死,我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他。”
晏时清偏头看她一眼,“越是靠近权利的中心就越无道理可言,就算你没得罪人也会有人想杀你。江华王未娶妻也无母族支持,只能与他人结盟,他可助结盟之人一臂之力,那人想必也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江杳年敛眉思索一阵,斟酌着开口:“殿下当真不能告诉我是何人向你透露了碧云山庄的事吗?”
晏时清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不是不愿告诉你,而是本王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还在查。”
江杳年有些惊讶,“您不知道那人是谁为何还会信了那人的话去碧云山庄?就不怕那是针对你的圈套?”
“本王起初也不相信啊,”晏时清叹道:“可你前脚刚走就有一封书信送到了本王府上,连你带了多少人走了哪条路都清清楚楚,与本王派人暗中查探到的并无二致,本王猜测这人必定不简单,也不知为何要将你的消息透露给本王,便带着好奇去了山庄。”
案子虽然已经告一段落,可事情却越来越复杂,眼前迷雾重重,总也理不清一丝头绪。
晏时清又道:“几日后就是重阳节了,本王有种直觉,凡此类宴席定会发生些什么,将军万事小心。”
“谢殿下。”江杳年朝他一礼,二人告别。
三日后。
秋日里天色暗的要早一些,夜深了外头更是寒气湿重,江杳年染了风寒,早早的就躺下了。
约莫亥时,她忽然听见了轻微的瓦片摩擦的声音。
她悄然坐起身,凝神细听。那声音虽小,但很清晰,有一定的停顿,就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江杳年出了门,抬头便看见晏时清一身黑袍站在屋顶上。
江杳年:“……”
他若是不想让人听见自然可以悄无声息的来。
江杳年仰头,戏谑道:“殿下,您不但喜欢去后宫逛花园,今日怎的又添了爬人家房顶的恶习,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掀开瓦片往里瞧的情节?”
晏时清足尖轻点,从屋顶上飞掠而下,轻飘飘的落在她面前。
他微微弯腰,视线与江杳年齐平,勾唇一笑,“将军误会了,本王对将军可没那些龌龊心思。”他直起身,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本王若是想看谁,大可‘敲’开了门光明正大的看,偷窥这种行为本王最是不齿。”
“呵。”
江杳年无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