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磐浮玉 第6章 欺言

翌日,何其祜醒了，醒的还挺早，不到七点就起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起床走到地板上。

他的鞋子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双医院配备的拖鞋，在地板上走动，发出呲呲的响声，即使他走的极轻极轻，亦是一阵声响。

他本意是想去拉窗帘，欣赏窗外之美景，但转头看见旁边的母亲和李川便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四处张望。

忽然，看到了厕所，不知为何，竟有了几分尿意。转身去了厕所，关上门。打开马桶盖，一阵水声清脆，瞬间解了几分困意，顿感神清气爽。

上完厕所，他照了照旁边的镜子，镜中的他有一些消瘦暗黄，但奈何他天生丽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一个惊为人伦的美人，不怎么看出来。即使是穿着朴素，甚至有点丑的病服，也好看，像专用于衬托他。随即默声说了句：“我真帅！”

走出厕门，他们仍然再睡，鼻息均匀，偶有几次低沉的鼾声，大抵是昨夜有人没睡好，染了风寒。仔细看去，发现原是李川感冒了，近听还泛着几声嘀咕。

清晨很早，早得“鸦雀无声”，空明清净。在他的耳中，李川的嘀咕声不断徘徊、回荡，层层扩大，愈发清晰。

不自觉的，走了过去。拿起一块毛毯，轻轻扑放在李川的肩上。接着，悄悄开了门，出去玩了。

他本觉得穿病服很是尴尬难耐，但出了房门，几处散落零星的穿病衣者，来往的医生护士也“不视无顾”。

何其祜松动了心，慢慢悠悠走了出去，似有大拂衣袖之姿，像极了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四处寻觅，像只蜜蜂，也像只蝴蝶，时而飞去东边，时而飞向南岸，东奔西走，一刻不停，一分不歇。

寻觅良久，收获颇多，记不尽，数不完，宛若漫天繁星。或许是这事太多罢，好些事早已模糊渐忘，依稀间仍记一小儿。

“哥哥，哥哥，你也生病了吗？”那稚童声音清脆而又呆萌，还有几分黏腻于耳畔回荡。

何其祜疑惑转过了头，望去，并无一人。

“哥哥，哥哥，我在下面，下面。”稚童跺跺脚，声音提高几分。

何其祜低下头，果然看见一小儿，道：“小朋友怎么一人在这里呀？不要在这儿乱跑哦。”

“哥哥，在乱说些什么啊，我没有乱跑。哥哥不要污……污蔑我。”稚童大抵是太小，没学过几个字，说话说得磕碜。

“哦，那你为什么只找我聊天啊。”何其祜故意抛给他一个很难的问题，想快点结束与他聊天，但不料——

“哥哥这么好看，看得人……看得人……哎呀，反正就是想和哥哥说话。稚童特别聪明，回答得正合何其祜的心。于是，何其祜便与他静静聊了几句。

“喔……那你觉得哥哥我好看在那里呢？”何其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道。

“哥哥……哥哥就是好看，哪哪都好看，就像……就像老师说的西施一样。一样的美，一样的帅。哥哥……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内心也善良。”

那稚童恐是从小到大都未说过这么多话，撑得脸通红，大口喘粗气。透过稚童清亮的眸子，他似乎还看见了一丝骄傲，骄傲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骄傲他说出这么优美的句子（对于一个小朋友来讲，他的即兴发挥很棒）。

何其祜耐心听完了，心中颇感开心，开口称赞：“小朋友口才这么好，以后肯定是一个超级nice主持人。”

稚童虽不懂英语，但听得出语气，清亮的眸中更闪傲气，骄傲地撑了撑腰。

“那，小朋友，再见了。Bye ~”何其祜朝他挥了挥手，正欲离开。

“不行，不行，哥哥……哥哥在陪我聊会天吧。嗯嗯嗯~”小朋友就是，也不愧于是小朋友，上一秒还是盛气凌人，下一刻便是撒泼闹腾，比川剧变脸还会变脸。

“哥哥，哥哥，陪我聊聊天吧，啊啊啊啊啊~”他的声音不大，方圆几里无人，刚好何其祜一人听到，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小朋友不能大喊大叫，嗓子喊坏了就不好咯。”何其祜逗逗小朋友，心里正得意。

“嗯嗯~不要我不要嗓子坏，我要哥哥，哥哥，啊啊啊啊啊~”稚童大声嚎叫着。

何其祜叹口气，轻声说道：“好的，好的，小朋友。但是，”他语气转为铿锵，“请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了，我不是你哥哥。”

“好的，哥哥。”稚童哄一哄就极开心了，立马换了语气，笑得比花还艳。

“……”何其祜呆住了，他为什么还要叫我“哥哥”呢？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千思，万思不得其解。

“哥哥，哥哥，我们在哪儿坐会吧。”他向旁边的病房指了指，很是高兴。按李川的话来说就是“嬉皮笑脸，不务正业”。

“这是你的病房吗？”何其祜问到。小孩正拉着他的手指走过去，只是点头。何其祜被他牵着，脚不是自己张开的，而是硬生生被小孩拉过去的，何其祜心中暗想：他一个小朋友怎么劲这么这么大啊。

何其祜还在想，就已经被那稚童拉到病房之中，又想到：跑也跑得快。不愧是祖国的好花朵。

“哥哥，你做这儿吧。”他随手指了个位置道。

“哎，能不能不要叫我哥……”何其祜音还未拼完，那小孩便道：“啊啊啊啊啊……哥哥，有……有一只虫……啊啊啊啊啊。”

现在的小朋友都太敏感了吧，小小虫子也会怕。而且他叫得这么激动，是要当男高音吗？？？何其祜暗自吐槽。

何其祜转身俯探，彬彬有礼，像是在问候虫子。而后定睛一看——啊啊啊啊啊，这是哪门子的虫子。这，这，这明明是环节动物，沙蚕。啊啊啊啊啊……

何其祜看着那只“环节动物”，好大。立即一个后空翻跳（其实是没有后空翻的后空翻跳），像是触电一般。

“哥哥，它，它爬过来了……”沙蚕的刚毛向前蠕动着，就像生物书中的环节动物一般（出自八上人教版生物书）。蓝棕相间，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极美丽，极闪耀，变幻莫测，流光溢彩。可偏偏生了双眼，还是那种黯淡诡异的眼睛。

沙蚕妥妥一个两不像，与蝎子相比，少了个尾巴，还是那种带刺带毒的尾巴。比起蜈蚣，没它那么细长，攻击性也没它强。简直就是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

但奈何它太大了，像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老妖，出来寻觅食物，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吃掉。

何其祜顺手抄起一旁的椅子，道：“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何其祜用椅子去示威赶走它，但似乎并不起效果，反而给了它可乘之机。

沙蚕顺着椅子脚爬上来了。好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做，但现在他必须也不得不扔掉椅子了。

“哐当”一声，何其祜甩开椅子，向后退了一步。沙蚕耐心的慢慢的往上爬去。快跑，先跑出这个病房。何其祜朝那稚童喊到，随即带他一起逃了出来，并关上了门，大抵是惊魂未定，还喘着粗气。

“哥哥，哥哥。”稚童欢喜道。

“我说了不要再叫我哥哥了，真的不行。”何其祜百般无赖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喊的不是你，我哥哥真的在，”稚童说到，“看，这就是我哥哥，我哥哥。”

何其祜偏头瞥去。

“你是他的新朋友吗？”那人先开口并指了指稚童。

“嗯。”何其祜点点头。

“你这是……”什么玩意儿？何其祜转过语气又道：“你是艺人吗？”怎么裹这么严实。

“呃……”那人开口，“我不是。”

何其祜没看见他人，却讲声音听得字字清晰，如苍松般劲挺，又如猫狗般软糯，稚嫩而苍劲，奇奇怪怪的，但很好听。何其祜大脑迅速思考，幻想他的样貌——

眉眼温和似含春，下颌硬挺恰如松。

“那你为什么戴围巾和口罩？”何其祜继续问。

“……大概是因为我体寒感冒吧。”那男子边说边用手比划。

“大概？”何其祜重复道。“那墨镜呢？”何其祜又问。

“我……我觉得太阳有点大吧。”他回答道。

何其祜望了眼窗外，夏虽末，光仍大。想：好像也是，太阳这么大，这么烈，确实有些晒眼睛。

何其祜继续想着他的样貌——

他可能还是个搞笑男

“你哥哥来了，那我先走了，小朋友。”他朝那稚童招招手。

“不……”那稚童撒娇卖萌，双手叉腰。

“你们先聊，不用管我。”男人摆摆手。

“呃……”何其祜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招手笑着说：“我还是走吧，我……我还有事去做。”

何其祜说罢立即离开“案发现场”。

何其祜坐在医护楼下的类似于公园的长椅上，静静赏景，惬意不得。

临近九点，人愈发得多起来。有住院的人下来散步，有家属过来看护，也有医生来回走过，热闹非凡。

But何其祜他他他竟然睡着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觉终是醒了。肚子有些饿，手揣兜里摸了摸。“啊啊啊啊啊！我竟然忘带钱了。”不得已，何其祜只好回去让李川帮他买饭。

一楼，二楼……终于爬上了五楼，刚才下来不觉得高，现在一爬，肚子又饿了几分。

走在楼道上，脚步掷地无声，软踏踏的。快到门口了，看见了两个人，仔细瞧去，不知是哪个七大姑八大姨。

他们提了一些水果，一箱牛奶，很是充足，一看就是来探病的。何其祜不太善与人打交道，不喜欢，也不想要。所以何其祜远远躲着，能避开最好就避开。

他们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何其祜动作敏捷，一下子躲在一根柱子后。那群七大姑八大姨离了病房仍未走，而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聊了起来。

“你知道吗？她这个样就是被那个姓何的弄的，”何其祜知道了这是在说他，“那个姓何的就是个神经病，不就是知道家人死了吗？而且本来就失踪那么多年了。死了才是好，没死不知道是不是不要他咯。

那个七大姑阴阳怪气，满是嘲讽的意味。再配上她那个笑,简直是精髓，是绝配。

“嗯啦，结果还哭了这么久。我听说他还哭了三天,”她用手指比划一下又说,“三天!我都够睡好多个美容觉了。真是好笑，哈哈哈……”

他们在那里绘声绘色的说着，字字句句，何其祜听得一清二楚。他明明饿了，没了气力，而此刻他的心脏跳动愈加厉害，愈加猛烈。

血脉舒张，青筋暴起，鬓角微微冒汗，心脏越来越快，是他控制不了，预想不到的快。他的脸微微涨红，思绪变得潦草，杂乱无章。他握紧双拳，似乎下一秒就要砸上去。

“而且我听说那个姓何的就是个白眼狼，现在一看，还真是。”其中一人道。

有一人说:“我说她呀，也真是蠢，偏偏养了个白眼狼不自知，还懈怠了自家孩子。”

“说来那李川也真是惨，要让着个他，真是好笑。”

“谁叫他这么笨呢。”说罢，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得激烈。

窗外，阳光正耀，照得人睁不开眼。但他是个人是个正常人，他有耳朵，而且不只一个，是两个，一双耳朵。他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也能听懂他们的意思，哎！这大概是第一次因自己是正常人而伤心吧。

何其祜心中发怒，燃起熊熊烈火。是一阵压不住的恼怒，他开始生气，变得暴躁。

他好想去杀了他们，但他不能，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只有本能告诉他一一

深呼吸

不行，就算是深呼吸也不行。他感受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怒生气，他根本根本不能控制。

他被恼怒湮没了。

字数终于破四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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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