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老子开门,姜晗悦你个小娘皮子,欠了债不想还钱是吧?”男人的声音十分粗鄙,隔着一道木门,姜晗悦仿佛都能够想象到这人的粗野。这声音略有些熟悉,可若要她细想,她又回忆不出此人是谁。
“啪嗒”一声,奄奄一息的木门终于开了。姜晗悦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门口矮胖的男人和他身后一身脂粉气的老女人。
她想起来了,这男人名叫姜德,是原身的堂哥,以前她父母没有和大伯一家分家时,姜德便以欺负姜晗悦姐弟为乐。分家后,姜晗悦一家便同姜德一家没有任何交集了。他这时找上门来的目的是什么?
“小妹,好久不见呀,我是你堂哥呀。”姜德亲和的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避开姜德不怀好意的打量。
只见姜德手上拿了张纸,目光在身量娇小的堂妹身上乱转。他记得分家时,姜晗悦还是个丑不拉几的黄毛丫头,没想到现在竟然出落得这样楚楚动人了。
姜晗悦回来后便忙着清洗器皿和给谢行苍煮药,没有时间换掉身上的衣裙。眼下身上的薄汗些微地浸润了腰间,勾勒出动人的曲线。
她小鹿似的眼眸和绯色的嘴唇,以及玉白似的脸蛋,都在说着,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姜德越看越满意,淫邪的眼里划过一丝精光。
姜德身后的老女人嘴上也咧出个喜悦的笑,仿佛要将姜晗悦吞吃入腹似的。
“你瞧瞧,这可是你爹的笔迹?”姜德摊开手上的纸。上面写了某年某月某日姜父向姜家大伯借了六十文钱,将于某年某月某日前返还云云。纸的颜色泛黄,说明借款的时间有些年月了。
姜晗悦却没去接,她刚穿越过来不久,哪里认得姜父的字迹?这下不得穿帮了!
当然,她并不害怕姜德,大不了她便报官,反正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前,她是一分钱都不会出的。说不定姜德是在骗她!
正当她内心思考对策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温柔却坚定地将她护在身后。谢行苍目光疏离地盯着姜德:“你说这是我岳父的笔迹,可有证据?”
他身量颀长,比矮胖的姜德足足要高出了一个半头,低头俯视姜德之时仿佛在看上不得台面的蝼蚁似的,轻蔑又不屑。
“我......我当然有证据了,这上面的押也是二叔画的。”姜德被谢行苍的气度吓了一跳,接着又反应过来,这个病秧子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可是知道,这个野男人是他二叔山上捡到的男人,后来不知怎的,就入赘给姜晗悦做夫君了。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这借条是他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姜晗悦“还钱”,料想姜晗悦也还不出来,他便能够联合老鸨,将姜晗悦卖进窑子里。
老鸨可是许了他半两银子呢!
“你说它是借条我就相信啦?那我还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姜晗悦可不是好相与的,见姜德弱了气势,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岳父岳母早已去世,我和悦娘这些年来生存如此艰难,你为人兄长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此时却突然出现,问我们讨要这莫须有的钱财了?姜德,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谢行苍的声音更加冰凉。
“......还不起钱便还不起钱,扯这些理由作甚?”姜德强撑着一口气,换了语气哄骗道,“悦娘,我和你好歹是亲戚,这也是为你好啊。”
姜晗悦冷笑一声,没有搭理姜德的话,她从谢行苍身后探出头来,趁着姜德不注意,径自将他手上的纸一把夺了过来,“哗啦哗啦”地撕成了碎片。
瞧着飘落到地上的纸张七零八碎地横陈着,姜德的脸一瞬间扭曲极了,他喝道:“你这贱......”
还没等他的辱骂出口,就被姜晗悦狠狠驳斥了。
“我撕了它咋的了?你不服气就告官去!跑来欺负我们是几个意思?对了,你也不敢告官吧!”姜晗悦双手叉腰,明明身体这样娇小,可是骂出来的气势却比姜德还高几分。
“悦娘,你和妹夫这几年过的是日子苦,我做堂哥的也很心疼,不如跟了赵大娘去唱曲儿,为兄保管你过上好日子。你家欠我家的钱,也一笔勾销,如何?”姜德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他身后一直不言不语的妇人终于开了口,给姜德帮腔,“是呀,你听大娘的,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住在这样一个破落的屋子里,也是埋没了你啊......”
“滚滚滚!我不会唱曲儿,姜德你这恶毒心肠的,你怎么不将自己个儿卖去窑子卖唱?”姜晗悦不傻,知道姜德和这鸨母的来意。而且看这鸨母的打扮,所在的地方怕是连青楼都称不上,不过是出自最低贱的窑子里。
“好啊!你这做堂兄的,好事不做,竟引诱自己的妹妹做窑姐儿去,你还像不像样了?!”身穿麻袍的里长突然出现,他大喊一声,身后跟了个瘦小的孩童,这不正是姜诺吗?
“里长大人,我和夫君生活得好好的,这分家后的堂兄突然来打搅我们,让我们还子虚乌有的六十文钱,这钱我们怎么还得起啊?!何况堂兄一点证据都没有,明明是在诓我们!”
姜晗悦余光一瞄见里正,便一改刚才的泼辣劲儿,柔柔弱弱地抱怨起来。他们这片巷子的里正颇为公正,之前她家和大伯一家分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里正出来住持,没让她父母太过吃亏的。
姜德还想说话,一看到里正愤怒的神色,只得灰溜溜地和鸨母一起离开了。
看着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姜晗悦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她胡乱抹了抹手掌心的冷汗,将内心的愤怒暂时压下。她想,这便是无钱无权的现状,今日若不是里正,恐怕她和谢行苍还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姜德赶走。
“里正是你让阿诺叫来的嘛?”姜晗悦问。姜诺一个小孩不会知道要去搬救兵,她估摸着是谢行苍听见姜德的声音后,唤阿弟去的。
“我本欲自己去找里正,阿诺说要留我在家里保护你。”谢行苍解释道,他的耳垂有些不自然地翻红,幸好月光朦胧,姜晗悦看不出来。
“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和阿弟受委屈的。”姜晗悦有些感动,认真对谢行苍道。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真挚的善意,谢行苍就像一个哥哥一样,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家人之间就是彼此扶持、共同成长的。
“嗯,我信你。”谢行苍目光缱绻,长长的睫毛下面望向姜晗悦的眼神温柔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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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阿姐你在煮什么?”睡眼惺忪的姜诺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厨房。
只见他阿姐正围着灶台,往里面放着白色的面食。烧开的水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伴随着凉皮进入水面,滋起一道轻微的“噼啪”声。
“是凉皮。”姜晗悦解释道,又想到这个时代原本没有凉皮,解释道,“就是一种可以凉拌着吃的面食。”
凉皮不能煮太久,否则便会失去它作为面食本身的筋道。约莫三分钟后,姜晗悦取来漏勺将长条的凉皮捞出来,放入凉水中冷却。
在冷却的间隙,姜晗悦往锅里面倒上一勺热油,取过花椒、蒜末、盐粒、白芝麻撒入油锅中,在姜诺既心疼又眼馋的眼神里将佐料翻炒几下,待蒜香和花椒味飘出来时起锅,再拌入切好的花生碎、豆泡、黄瓜丝,以及现世吃凉皮必备的陈醋。
姜诺心疼是因为这年头,菜油的产量并不丰富,平常百姓人家做菜时是不舍得多放的,阿姐如今怎么倒了满满一勺油。
“放心,阿姐不会胡乱浪费粮食的。”姜晗悦瞧出了姜诺的顾虑,笑眼弯弯地同他解释。
凉皮已经冷却好了,姜晗悦盛了两碗,拌入已经十分入味的佐料,递给姜诺一份:“尝一尝阿姐的手艺?”姜诺是小孩子,姜晗悦没往姜诺的那份里面放干辣椒碎。
“这......这能好吃吗?”姜诺半信半疑。
只见原本晶莹剔透的面食上面裹满了红通通的热油,花生碎、黄瓜丝和豆泡等食材均匀地混在其间,又酸又辣的气息从碗里面直勾勾地进入他的鼻腔,惑人极了。
但是这吃了真的不会闹肚子吗?姜诺想。
大雍以临安作为京城,临安又是个地地道道的南地,时人的饮食口味还没有和后世那样交融地十分自然,饮食以清淡为主,不会常食辛辣之物。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姜晗悦漂亮的大眼睛转了转,俏皮地卖了个关子。
姜诺看着姜晗悦挑了满满一筷子的凉皮,将凉皮放入口腔中,自然而然地咀嚼,神色看上去快乐极了。他也便大着胆子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在咀嚼了几口之后,眼睛里面的疑惑被惊讶取代,迫不及待地嚼了几口便咽入腹中,惊叹道:“这凉皮也太爽口了,吃着好开胃呀!”
夏日炎热,百姓家中的早膳多以凉粥为主,可凉粥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哪有这又酸又辣的凉皮好吃呢?
姜诺在一边大快朵颐,清早出门的谢行苍也回来了,他如今有病在身,担心姜晗悦一个人主持家用太过艰难,于是寻了个替书店写字的闲职,这会子刚从书店交完抄书稿后回来。
“快来尝尝我做的凉皮!”姜晗悦朝他招手,眼睛亮亮的。
谢行苍颔首,他放下手中的一串铜钱,洗干净手后便接过姜晗悦拌好的凉皮,似乎并不惊讶于这凉皮是如何被姜晗悦制作出来的。
每个人身上都有些不想为人知晓的秘密,谢行苍能够理解。他这小娘子自落水醒来后便和记忆中的样子不太相同了,更加落落大方,经常想出一些主意来赚钱,之前做乌梅汤便是姜晗悦突发奇想出来的法子。
“会不会太辣了?”姜晗悦托腮,她刚才加辣椒时手抖了,一个没注意便让辣椒碎撒满了整碗。
谢行苍习惯性地摇头,心说他是北人出身,颇为喜欢辛辣重口的饮食,谁知道几百年后的谢氏王族迁了京城,将都城从燕州改成了临安。
只一瞬间,他又反应过来,他现在是谢行苍,不再是当初大雍王朝的开国皇帝了。
他在几百年前一生戎马,创建了版图辽阔的大雍王朝,谁承想在御驾亲征时中了奸计,醒来后便来到了这里,成了一个平民女子的入赘夫君。
谢行苍停顿的样子让坐在对面的姜晗悦颇为不解,温声问道:“是凉皮不合口味吗?”她的眼睛着实生得十分美丽,微微上挑的眼尾让姜晗悦看起来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姜晗悦有点儿疑惑,谢行苍吃相斯文,夹凉皮的速度却不慢,但是他作为南方人,第一次吃这种重口味的食物竟然适应这样快。
“并无,我只是在想,娘子你若是摆摊售卖凉皮,生意定会很好。”谢行苍掩去神思,提议道,“娘子你的手艺很好,我之前虽未吃过凉皮,刚才尝了几口就放不下筷子了,想必其他人也会喜欢这种新奇的食物!”
这姑娘行事果决,头脑机灵,为人善又不过于懦弱,他打心眼底对这姑娘十分欣赏。
姜晗悦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朝谢行苍探身,兴奋地道:“有眼光!我的凉皮这样劲道顺滑,佐料也加得足,今天肯定能够早早卖光!”姜晗悦是如此高兴,以至于她的鼻尖都快要碰到谢行苍的额头了。
“我.....我再去切一些花生碎。”姜晗悦反应过来,脸上染了淡淡的红晕,连忙转身到案板旁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