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似乎来的比较早,风一吹,一片巨大的梧桐叶哆嗦了一下,飘飘忽忽砸地上了。
重回第一后,爸妈的唠叨少了很多,肖付惊也如愿以偿地办了中午住宿,那只小恐龙却一直跟着他,藏在被子后面,中午揣被窝里抱着睡,舒服。
正式开学代表着他们可以有体育课了,虽然上了一个月的课,他们除了测八百一千就是打太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转乾坤,乾坤......”
“乾坤大挪移!”一个男生喊道。
几个班顿时一片哄笑。
“武侠小说看多了吧,还大挪移,来来来,你出来,挪一个我看看!”体育老师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脑袋后扎一个小揪揪,挺有范儿,瞪眼指着那个男生。
男生几乎是被人群推出来的,嬉皮笑脸地站在老师面前。
老师双手背后,八面威风,岿然不动:“挪吧。”
众人开始起哄。
男生一看就是惯犯,抓耳挠腮一阵突然灵光一动,原地比划了两下,假装在运功,运了一会儿他站定说:“老师,我内力没了,要尿尿。”
几个班沉默几秒,突然爆发大笑,甚至有人笑得在地上打滚。
肖付惊和江钦站在后排笑得直不起腰,过了一会儿,肖付惊突然伸手抓住了江钦的胳膊。
江钦一愣,扭头看他。
肖付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抬起一条腿说:“我......哈哈哈,我腿抽筋了!”
江钦看着他:“走火入魔差不多就你这效果。”
肖付惊小腿正抽得厉害,江钦突然靠近他,横臂将他揽住,紧接着他就斜靠在了江钦身上。
“你干什么!”从记事以来,肖付惊从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弹起来。
江钦一把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脚后跟着地,脚趾往上翘,尽量去找你的下巴。”
肖付惊疼的龇牙咧嘴,又靠在江钦身上使不上劲,只能照做。
江钦看他照做了又俯下身,手往他膝盖处探去,速度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江钦的手指就按在了他的膝盖内侧,几秒之后,小腿居然不抽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江钦扶了他一下就将身体撤开了。
肖付惊原地抬了抬腿,除了还有点隐隐的痛感之外,已经不抽筋了。他惊讶地抬起头:“你还懂这个?”
江钦手心往裤子上蹭了蹭:“我以前也老抽筋。”
“哦,谢谢。”
江钦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可不容易。”
刚刚痛得太猛了,肖付惊额头都是汗,他抬手将刘海往后抓了抓,看到大批学生已经开始往操场外走了,“刚刚你帮了我,我当然要谢谢你。”
上体育课的好处就是,可以提前5分钟去食堂吃饭。
“走。”
“干嘛?”
“我请你吃饭。”肖付惊抬腿就往外走,“我说过,我不欠人人情。”
体育课虽然无聊,倒是也能回回血,下午上课的时候高二十四班个个精神焕发,脸上盛满了朝气,看来打打太极还是有好处的。
语文老师正讲到一篇阅读题的一个独一无二的老头,抬起头说:“你看你们年轻人,称呼那么多,就比如你们男生吧,小哥哥,帅哥,男高,crush......”
班里开始起哄。
“哎呦老师,你还知道crush啊!”钱忆杭喊道。
语文老师姓田,名字不重要了,因为同学们都叫她“甜甜”。学生们在语文老师这儿把反讽用到了极致。
甜甜很凶地看着他:“我也是紧跟年轻人潮流的,社交平台我可没少刷。crush就,”她指了指后排:“肖付惊,江钦那样的吧。”
“我说的没错吧?”甜甜双手抱在胸前,一脸骄傲地扫了一眼众人。
有些女生脸突然红了,低下了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肖付惊看了江钦一眼,江钦依旧不动声色,正往卷子上写着什么。
如果装逼有段位,这人得是华山论剑级别的。肖付惊心想。
甜甜证明了自己,继续说:“你看你们称呼这么多,等人老了,那就九九归一,基本就一个称呼:老头。就算要形容,也只能在前面加形容词。那老头换成,那独一无二的老头。”
班里又是一片哄笑。
“报告老师,还有陆陆续续的老头。”
“还有扬扬洒洒的老头!”
“什么玩意儿?”甜甜瞪大眼。
自从肖付惊在班里放了狠话,这梗就过不去了,天天被十四班的人挂在嘴边。
江钦放下笔,手抵在额头笑。
肖付惊把笔转的飞起。笑个屁啊,我放个狠话你笑成这样?
秋日的阳光洒在江钦身上,他笑的头发微颤,下颚勾画出完美的弧度。
肖付惊手中的笔渐渐不动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心想:这就是......crush?
江钦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抬头看向教室另一边的窗外。其实没有任何风景,只有一堵白色的墙。
一中校园有个出了名的特点:围墙高。除了学校大门口是低矮的栅栏门,门口紧挨着的车棚矮墙,其他地方都是四米以上的大白墙。因为校园大,平时沿着梧桐道走没什么感觉,但要是有人沿着校园的围墙走上一段时间,多半会走到崩溃。因为看不到外面的一丝风景。
把围墙建这么高也不是校方嫌钱多,而是因为一中后面是火车站,噪音大,人流量大,人也杂,为了保证学生的学习质量和人身安全,只能建这么高。
校领导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对于本就生活在高压状态下的学生而言,这堵高高的围墙实在给人添堵。一中学生压力那么大,除了他们本身处于重点高中,竞争激烈以外,这堵墙有脱不掉的责任。
令人惊讶的是,如此直观,人人都心知肚明的压力来源,却几乎没有人提。校领导和老师考虑的是学习质量和人身安全问题,至于学生,他们在这一点上活的过于明白了。
高考结束,他们就能冲出这座牢笼。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江钦原本和这些学生的想法一样,都在等高考收卷铃响的那一刻,笼门自动打开。直到那个晚上,肖付惊抄起板凳将桌子砸了个稀巴烂,剧烈的声响在整个教室内回荡。
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牢笼破了一角,很小,只能伸出一只胳膊。但足够了。
初秋的晚上只要不下雨,就会给人一种想蹦到空气中撒欢的冲动,因为天气实在太舒服了!当然,如果下雨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那就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幸运的是,今晚没有下雨。
肖付惊还是照常跟钱忆杭打打闹闹,到了车棚分道扬镳,结果到了车棚一抬头,看到江钦正在推车子。
江钦抬头看到他,叹了口气:“我卫生都值完了,你还没走?”
肖付惊走到自己车子面前,解开锁:“没办法,我走路慢啊。”
江钦看了他一眼:“你下次说胡话之前能打一下草稿吗?”
肖付惊将车子推到他面前,笑道:“打了草稿那还叫胡话吗?”
两人推着车子往外走,推到门外刚要骑的时候,不远处的胡同里传来嘈杂的笑骂声。
肖付惊脚步一顿,皱皱眉。
“怎么了?”江钦问。
肖付惊抬起头:“胡同里有人在霸凌。”
江钦仔细听了听,只听到笑骂声,连打架的声音都没有,他看着肖付惊:“你怎么知道?”
肖付惊推着车子掉头就走:“我就是知道。你先回去吧。”
那是个死胡同,有两盏路灯,角落里堆着杂物,光线太昏暗肖付惊没看清都有什么。
“砰”地一声,一个人影被砸在了路灯的杆上,然后滑了下去。那一刹那昏暗的光线照在那人脸上。
是个女生,长发,脸色苍白,满脸惊恐,头发上扑簌簌地往下掉粉笔末。
“陈霜,你家那么穷,你却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你说,是不是不应该啊?”为首的一个高挑的女生扯着陈霜的头发恶狠狠地说。
陈霜的外套已经被扯坏了,她正死死地用破碎的布料捂着自己的身体。
“哎呦,还挺贞烈,”她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笑着说:“陈霜这么好看,你们要不要来摸一摸?”
“要啊要啊,你看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就是装得想让人上的吗!”周围人一片哄笑,几个高个儿男生上前来扯陈霜的衣服,看发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一中的学生。
“喂!”肖付惊放下车子喊了一声。
正笑得癫狂的那群人猛地回头。
肖付惊看到其中几个人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为首的那个女生惊讶地说:“肖付惊?江钦?”
肖付惊刚要抬腿往前走,一听到江钦的名字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江钦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