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 第87章 隐匿

高考那天，送考生的车队排满了整个梧桐道，高大的白色围墙外挤满了人。学校大门自动敞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被送走，这群少年自由了。

肖付惊靠在车窗上，看到肖付奇在下面冲他挥手，爸妈沉默地站在一旁。

“你热不热？”钱忆杭拿着本本子狂扇。

肖付惊没吭声，只略微摇摇头。

车上时不时有人看过来，小声嘀咕，眼神古怪。

肖付惊回到学校的时候才知道，他跟江钦的照片已经在学校论坛上传遍了。钱忆杭怕影响他恢复，瞒着没告诉他。

“你已经被保送了，就算要参加高考，其实也没有必要......来学校，那些人的话你也不用在意。”钱忆杭低声说。

肖付惊没说什么，反而直接搬进了学校，住进了宿舍楼。流言蜚语，旁人的指指点点仿佛是寒夜中最后一块灼人的炭火，他烫的生疼，却死死抓住。每次听到他跟江钦的名字放在一起，就好像他没离开似的。

手机通讯录上，顶端那串红色的号码已经拨出几百遍了，每次的提示都是不在服务区。那个朝向天空的黑色剪影旁也不再弹出新的消息。他找到江钦他妈，赵曼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都联系不上。江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肖付惊抬起头，冲斜前方时不时回头看他的男生说：“想说就大点声说。”

男生的脸很瘦，皮肤有些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壮着胆子喊道：“我说你整天嚣张什么，还不是被人干的那个！”

钱忆杭蹭地站起身，拿本子指着他，“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我说错了吗，真不知道他哪还有脸回来！”

钱忆杭上去拽住男生的衣领就是一拳。“操！”男生咧开架子刚要打回来，车头前一声大喝：“给我住手，不想高考了是不是！”

橙汁儿踩着高跟鞋蹬蹬走过来，“不想考马上给我滚下车！”

男生的拳头悬在半空中，看着橙汁儿和她身后的钟老，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一屁股坐回了座位。

橙汁儿看了钱忆杭一眼，“坐回去吧。”

钱忆杭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瞪了男生一眼。

“打得好，”橙汁儿看着他突然说。

钱忆杭一愣，还没待反应过来，橙汁儿又蹬蹬蹬踩着高跟鞋坐回去了。钟老看了眼座位上的肖付惊，嘴角往下扯了一下，而后缓缓坐下了。

三中比较偏远，但校园比一中要大。这里没有浓密的梧桐道，只有荒原般的水泥地，被烈日烘烤出一股奇怪的焦味。

最后一场考试铃敲响后，肖付惊背起书包，越过人群，走出了教学楼。即使是在这里，依旧有很多人认识他。只是大家沉浸在高考结束的喜悦中，无暇关注这个声名狼藉的天才少年。

肖付惊的手机没有开机，他有意避开了钱忆杭在内的所有人。这件事曝出后，平时跟他走的近的人非但没有远离他，反而实名在论坛上为他说话。何寻，刘耀东，陈沐晚他们在网上差点跟人打起来，周小宣说，偷拍的人才是真的恶心，白婉则道：喜欢人犯法吗？

肖付惊之前从不看论坛，这次却把关于他和江钦的帖子看了个遍。

人群洪水般地向外涌，其中也有不少本校的学生在树荫底下坐着聊天的。他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校园里逛着，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喊他。

他停住脚步回头一看，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向他跑来。“喝水吗？”李淳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肖付惊垂眼看了片刻，伸手接过来，“谢谢。”

李淳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居然会说谢谢？”

肖付惊仰头灌了一口水，只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哎，”李淳连忙拦住他，笑道：“这才像你。”

肖付惊的脚步虽停住了，眼睛却看向远处，喃喃说道：“所以你真的是三中的。”这话不像是对李淳说的，倒像是自言自语。

李淳却立马反应过来了，“嗯，我也不知道江钦当时是怎么看出来的，当时那条街上有很多我们班的人，我可不愿意闹的太难看，只好跟着你们走喽。”

李淳说着又灌了口水，左右看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江钦不在我们学校考？”

肖付惊将视线收回来，半晌才道：“他没参加高考。”

李淳一怔，接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是，你们这些学霸早就被保送了，考不考的都一样。”

“嗯。”肖付惊手指捏着瓶子，低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我来考了，他的遗憾会少一些吧。

高考结束后，肖付惊去了江衡所在的城市。他沿着一层层台阶，走过他跟江钦共同走过的路，来到那个园区前，却发现大门紧闭，已经人去楼空。楼前的空地被烈日蒸烤着，惨白的光刺得他眼睛很痛。

肖付惊爬了很久的山路，此时终于支撑不住，弯下腰撑着膝盖。他紧紧攥着只喝了一点的矿泉水瓶，然后猛地摔到了墙上。

“砰”的一声，水瓶被混凝土墙弹了回来，骨碌碌滚回了肖付惊脚下。瓶身还是完好的，连一点水花都没能洒出来，在烈日下闪着刺眼的光。

肖付惊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黄昏将他一点点消融，直到他与这座园区融成一片黑暗，他才抬起了有些僵硬的腿，转身离开。

钱忆杭、何寻他们时不时地来烦肖付惊，今天拉着他去游乐场，明天去打真人CS，过两天又组团过来撸讨债鬼。

“惊哥你为什么不接受采访啊，731的高分啊，咱们省历史最高分了。”何寻一边给讨债鬼顺毛一边说。

“没兴趣。”肖付惊正在收拾习题集，各种竞赛参考书太厚实，一起摞起来有一人高，太占地方，他打算留下精华部分给肖付奇，其他的都扔了。

“你是真牛逼，愣是拉了全省第二35分，你这分简直不是人考出来的。”钱忆杭帮他把另外一摞竞赛题搬了过来。

刘耀东坐在旁边玩游戏，这几天玩的太嗨可能把脑子给玩没了，张口就说：“钦哥要是参加高考的话，估计也差不多这个分。”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钱忆杭转身踢了他一脚。刘耀东这才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张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肖付惊应了一声，手中无意识地拿起面前厚厚的习题集，左手拇指一抵，书页哗啦啦的响，淡粉色的樱花扑面而来，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

“哎，还挺好看啊，你这什么时候收集的？”钱忆杭连忙打岔道。

肖付惊垂眼看着落入掌中的几枚花瓣，将手翻转过去，花瓣轻飘飘落在夹层中。“不记得了。”他低声说，眸光微微晃动。

夹层中有一张白色卡片，他将手指在卡片上空悬了片刻又收回来，将书合上，站起身走到窗户旁。

外面依旧是浓密的绿荫和止不住的蝉鸣。

钱忆杭看着肖付惊的背影，抿直了嘴角，故作轻松地说道：“哎，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年夏天特别长啊，热死了！”

“对啊，今年夏天普遍40度，出个门能给我烤死！”何寻喊道。

刘耀东刚刚说错话，这会儿不玩游戏了，见肖付惊不搭腔，主动说道：“今年估计得热到十月份，这个夏天得有五六个月，太他妈的长了！”

三人说完后都不吭声，仔细看着肖付惊的反应。肖付惊站在窗口没动，半晌后才说道：“是挺长的。”

好像怎么也过不完。

......

三年后。J大。

肖付惊没有放弃过寻找江钦的身影。他原以为，只要上了大学，他就一定能见到江钦。

不论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在躲他也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好，只要他还活着，总不可能连大学都不念了吧？

他抱着这个想法熬过了那个夏天，却在往后的三年里一点一点陷入绝望。他起初一个班一个班的找，后来跨专业，跨校区找，大二的时候竞选上了学生会会长，直接调出了全校人的名单。

他查遍了所有数据库，却找不到江钦的名字。

可高中的学生去向表里又明确写了江钦在J大。

肖付惊坐在电脑前，拿出手机，看着两年前那五个未接电话，缓缓合上了电脑。

他不是在躲我，他换了姓名，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