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 第7章 回归

高中校园有几点是值得一说的，校园广播、食堂饭菜的价格和老师批卷的速度。

高中老师的工作效率秒杀社会上绝大多数打工人。周六刚考完的试，周一上午卷子就已经发下来了。

中午之前全班同学都拿到了自己的卷子，只有肖付惊两手空空，他右手撑头，左手拿笔不停地在桌子上轻敲，漆黑的眼珠看着不远处。

他的卷子被传疯了。

当然，没人敢私自扣下肖神的卷子，是钱忆杭那个棒槌传出去的，肖付惊在座位上坐了半天，连卷子的面都没见着。

高二十四班这群人跟邪|教信徒似的，捧着肖付惊的卷子一个个眼睛睁得老大，嘴中不断地发出啧啧赞叹以及各种其他不可描述的大惊小怪的声音。

“这简直了，我的天哪，我的天王老子舅母娘啊！”

“你的天王老子舅母娘怎么了？”

“去你妈的，我这是语气词，辅助情绪的！”

“这卷子看得我要流口水了，我要是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出门就四仰八叉地走！”何寻下意识擦了擦嘴。

“四仰八叉地，你怎么走？”陈沐晚问。

“在地上摩擦呗，你再继续磨，趁早把这脑子磨没了。”钱忆杭这嘴贱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江钦也很厉害啊，他俩这卷子，我要是回去供着烧香，能沾点仙气吗？”刘耀东紧紧拿着手中的卷子，蠢蠢欲动。

现在的高中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着最科学的知识，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封建迷信。毕竟，我人事尽了，神佛您也别闲着啊！

比起邪|教信徒和神棍，白婉一个正常的高中生要淡定的多，她仔细看着江钦的作文，评价道：“写的真不错。”

没错，江钦也没拿到卷子，跟肖付惊比，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得多，卷子一发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人一拥而上掳走了，只不过他还剩半份英语卷子，趁乱从那群棒槌手中抽出来的，还不至于两手空空，此时正像个局外人一样低头改卷子。

肖付惊虽然没拿到自己的卷子，桌上却有一份江钦的作文。

因为他作文满分，而且可能因为写得太好，老师将他的作文复印了，现在所有实验班人手一份。

肖付惊今日心情很好，卷子被传来传去这么长时间没归位他也没发火，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桀骜张狂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却满面春风，哼起歌来。

肖神心情好的时候，非常宽容大度，往日的恩恩怨怨全部抛诸脑后，他拿起江钦的作文认真看了起来。

肖付惊自知自己没什么文学天赋，阅读鉴赏能力也一般，自己的作文乍一看挺唬人，辞藻华丽，到处都是金句，仔细一看其实都是他死记硬背，生搬硬套的，顶多能算个语句通顺，至于文笔立意格局之类的东西，那是半点都没有，但通读完江钦这篇作文后，他由衷地想说一句话。

“妈的，写得真好！”

下午钟老就把成绩单贴出来了。肖付惊重回第一，而且比第二名的江钦多二十多分，比第三名的白婉多三十多分。

班里的人一拥而上，围在成绩单面前，上课铃响了都没人动，钟老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扒拉出来，拿教棍敲了敲桌子：“上课了，一个个盯着墙大眼瞪小眼的，熬鹰呢！”

钟老之所以被尊称为钟老，并不是因为他姓钟，他叫郑泽新，因为嗓门太大，上课特有激情，才被学生们尊称为钟老。

这一嗓门威力极大，声若洪钟，气贯长虹，熬鹰的少年们立刻作鸟兽散，眨眼间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钟老坐镇时，猴子称不了霸王。

钟老见猴子们老实了，扫了教室一圈说：“卷子都发下去了，你们感觉如何啊？”

猴子们个个叹得东倒西歪，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说：“太难了，这卷子我可以回去埋了吗？”

“钟老，以后的考试不会都这么难吧，这才是第一次周考啊！”这不是吐槽，是真怕。

钟老笑了笑：“怎么，这就怕了？十二十三班的人还没说怕呢。”

猴子们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傲气猴子不服输，少年人哪有个“怕”字，即使心里抖如筛糠，面上也得装一装。

“成绩单大家也看到了，你觉得难，大家都觉得难，所以题目难不难的不重要，高考又不是看分值，看的是你在全国的位置，以后在考场上遇到再难的题，记得别慌，心态稳住，你就赢了一半了。”

钟老看大家面色逐渐和缓，话头一转，继续道：“不过这次，我还是要夸一下咱们班肖付惊，我看他那卷子皱成那样，看来大家应该都看过他的卷子了吧？分数就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重要的是他的做题思路，其实你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来两点，扎实，敢想。”

钟老说这话的时候，班里人齐刷刷地转头去看肖付惊，何寻光转头不方便，直接身体斜坐着回头看他。

肖付惊显然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手中转着笔，面带微笑地看着钟老，俨然一副明星参加电影节，坐在观众席中被主持人恭喜得奖后的姿态。

钟老：balabalabala......

后面的话肖付惊没听到了，因为他发现江钦正看着他，眼神含有不明意味。他拿余光瞥了一下，仔细琢磨了半天，没看出到底什么意思。

学霸的毛病就是，不允许有想不明白的事，解不开的题。

虽然他主观上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在意，脑海中却总是时不时地蹦出几个想法：失落？嫉妒？挑衅？想干掉我？

一直到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对江钦的作文大夸特夸，恨不得摁着头让所有人对这篇作文做个深度解析，然后再来个全文背诵。夸完之后就该树立反面教材了。

由于肖神本人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恍惚间只听到：balabala肖付惊balabala屎盆子镶金边balabala......

此话一出，顿时哄堂大笑，同学们又唰唰唰转头看他。

肖付惊问前面的何寻：“什么？”

何寻不敢笑，憋得脸通红，用手挡住嘴，小声说：“老师说你作文写得烂，用的金句却不少，说你这是屎盆子镶金边！”

肖付惊：......

肖付惊沉默了两秒，抬头道：“说得很中肯。”

语文老师戴着眼镜，长得挺文静的，嘴却很毒，骂人咬文嚼字引经据典，此时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着肖付惊：“你看看你的语文成绩，跟其他几门课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你的作文，能不能稍微敏感点，背了那么多金句就只会生搬硬套，江钦就坐你旁边，有空就多跟他请教请教。”

肖付惊下意识瞥了江钦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啧，还挺能装，面上这么矜持，实际上心里都乐开花了吧？得意个屁！

甜甜双手叉腰咧开架子说：“我不管啊，你其他科目成绩那么好，语文也不能差了，我要求也不高，反正期中考试作文成绩得给我上45分，要不然我以为你是在针对我！”

肖付惊其实挺努力的，背那么多金句就是铁证，可作文这玩意儿跟练字还不一样，小时候他爸妈逼着他练字贴，每天练十页，练不完就不许出房间门，他只要日复一日地照葫芦画瓢就可以写得一手好字，但作文就算是背完一整本的优秀作文大全，不会写照样不会写。

面对语文老师严肃又殷切的眼神，肖付惊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周一一天卷子基本就讲得差不多了，晚自习老师没有布置新任务，让同学们专心改题。

窗外起风了，台风凤凰来势汹汹，狂风将浅灰色的窗帘吹得猎猎作响，水杯都被吹倒了好几个，却没人关窗。

他们一边撅着屁股追着圆滚滚的水杯跑，一边嘻嘻哈哈的，整个教室里都洋溢着一股兴奋劲儿。

肖付惊改完错题后又硬着头皮分析了几篇满分作文，大脑主板烧得慌，刚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就听到教室里一阵阵躁动。

他眯眼抬起头，还没看清楚什么，一个白色的东西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眼前一黑，紧接着教室里爆发一阵大笑。

肖付惊在黑暗中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卷子蒙脸了！

他一把扯下脸上的试卷，低头一看，名字一栏上写着：江钦。

他抬头去看江钦，对方正偏头低笑。

肖付惊一挑眉，刚要质问，又一阵风吹来，江钦桌上另外几张卷子排着队沿着前辈的轨迹一起朝他扑来。

教室里响起一片叫喊，活像个啦啦队，在给这群没人性的卷子呐喊助威。

肖付惊眼疾手快，截住了企图盖住他的卷子，可后面还有好几张，接踵而至，肖付惊正要出手的时候，那些卷子在他面前停住了。

江钦伸长胳膊截住了这些逆子。

“我去，好身手啊！”

教室里又爆发了一阵喝彩。

江钦指了指正在狂舞的窗帘又指了指卷子：“这风太大了，不能怪我。”说完便摊开手，食指朝肖付惊勾了勾。

肖付惊看了他一眼，将卷子放到了自己的桌上，打算扣押。

江钦见肖付惊完全没有要归还的意思，笑了笑：“也行，你要是对我的卷子感兴趣可以先留着，我可以去你家要。”

“哇哦——”教室里开始起哄。

“两位大神这就对上了？”刘耀东眼睛都亮了。

“会不会打起来啊？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啊！”陈沐晚白了他一眼。

肖付惊冷笑一声：“你要是敢去，我保证你可以陆陆续续进门。”

“我草，陆陆续续？这词听着怎么这么惊悚啊！”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肖付惊继续说：“扬扬洒洒出门。”

肖付惊作文写得不咋样，放狠话倒是一绝。

何寻又默默把桌椅挪到了远方，双手扶桌，双腿微弓，屁股离凳，颤颤巍巍地随时准备跑路。

钱忆杭捂了捂脑袋，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连忙冲出来打圆场，“不是，他不是那意思......”

江钦盯着他看了几秒：“成语用得不错，说明你的作文还有救。”

一说到作文肖付惊那嚣张的气焰瞬间就下去了一半，他这人一向张狂，服气的人不多，但一旦碰到厉害的他是打心底佩服。

虽然江钦这话说得很欠，在肖付惊面前敢这么说，简直讨打，但想到那篇作文，他就发作不起来了，还剩一星半点的气焰，在身体里转了转......转没了。

他看了江钦一会儿，随即将视线扫向全班：“小剧场结束了，下次要看记得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