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死对头无情道后 第69章 灵飨

船已靠岸，在隔壁舱房的浦蛟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了。沉沉夕光下，眼前的门骤然被拍开，一只白毛小猫直直地跳到了他的肩上。

浦蛟惊恐地看着戚如尘，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僵硬地立在原地，耳中一道清澈得像是雪溪的声音响起，其间却带着莫名冷意：

“你在这里干什么？”

红衣妖修忙不迭地回答道：“我，我来看看司仙长和大人是否要下船……”

戚如尘一点头，腥咸的水汽顺着晚风扑到鼻尖。比起浦蛟身上传来的鱼的味道，那气味要更加重得多。以至于戚如尘现下虽是妖修之身，也仍然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那气味的确是太重了。

他蹲在浦蛟的肩头回头一望，司扶光握着佩剑从房中走出。黯淡暮色下，他面色比之前沉凝了一些，想也是察觉到了船舱中难以言喻的气味。

只是三人对视一眼，却都是什么也没有说。

因他们耽搁了一会，四下里，舱房中的客人已经尽数离去了。一个头上生着双角的船员提着渔网从外面走进来，那网上沾满鲜血，不知是捉到了怎样的大鱼。戚如尘侧头望了一眼，却见浦蛟脸色煞白，神情变得更难看了。

似是被往外走的三人吓了一跳，那蔺氏的船员抬头望来，下意识说：“几位客人怎么不下船去？”

戚如尘蹲在浦蛟肩上，出声道：“怎么，一定要下船吗？”

眼前人有些意外地望过来一眼，在白猫小猫冷然的瞪视中，他才开口解释道：“客人有所不知，芜江夜中时有九幽漩，江面看似平滑如镜，却会将往来船只引到礁石或是暗流之中。因此我们夜里从不启航，客人们都会下船去，毕竟在船上也会受那幽风所扰。”

戚如尘道：“原来如此。”

他抬手拍了拍浦蛟肩膀，后者知机地说：“我们这就下船去，不知现下是停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吗？”

长角的船员笑了两声，答道：“此处是升龙屿。若说好玩的，在小的看来，无常界中到处都差不多，没什么好不好玩的。”

浦蛟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三人作势要离开时，那船员却没有再往里走，而是盯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就像是要目送他们一样。

司扶光走过他身侧时，忽然开口问：“你渔网中的血是从何而来？”

船员呵呵一笑，那戴着半边面具的脸上，尖尖嘴唇弯起一道带着暗示的弧度：“自然是鱼的血，方才他们在甲板上抓到了好大一条鱼呢。”

白衣剑修神色不变，只一点头，便径直朝悬梯处走去。待离开那船员有些奇怪的视线后，浦蛟才松了口气，口中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你方才不应该那样问的。”

戚如尘转头看着他：“怎么说？”

浦蛟答道：“蔺氏的船票分为上舱和下舱，上舱只有熟客，下舱则是什么人都有。司仙长和大人要坐船，小妖自然是选了上舱，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他们会意识到不对了。”

“原来如此。”戚如尘按了按他的肩膀，却又说，“你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能将我们赶走吗？”

浦蛟讪讪道：“那倒不是。只是小妖这些年躲躲藏藏，不习惯引人注意罢了……想来司仙长修为高深，却是不怕吧。”

司扶光低声说：“那血有问题。”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甲板上。白日西沉，芜江水面泛出一阵漆黑之色，原本黄昏的暖风也含着冷意，风声间夹杂着阵阵呜咽之声。看来夜里此地的确不好多留，即使在船上的舱房里，也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怪不得船上的客人都会下船去了。

白毛小猫颈上金铃一闪，放出神识朝四下探去。无论是上舱下舱都空空荡荡，如今在船上的，只有蔺氏船工。他从浦蛟肩膀上轻轻一跃，又跳到他身侧的白衣剑修肩侧。这艘华丽的大船已经停靠在了岸边，一根粗壮的缆绳稳稳地绑在码头的系船石上。

“蔺氏的船长也下船去了吗？”戚如尘问道。

浦蛟神色疑惑，有些不确定地答道：“大约是吧？”

似乎从两人问题中感觉到一丝不寻常，他有些诧异道：“怎么，两位大人这是……？”

戚如尘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这船上处处透着异常，那来历不明的血腥气，和那船员语焉不详，带着暗示的神情，都说明此地必有古怪。

以戚如尘对司扶光的了解，后者决计不会放着不管。即使天星诀暂时无法运转，他也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契机——解开两人之间契约的契机，大约就在今夜。

他看向身边白衣剑修，暮色时柔和辉光落在那张沉静面容上，眼前人略一思索，却是递给浦蛟一枚传讯符，对他轻声说道：

“剑阁门下，见邪必诛。但你并非我剑阁中人，若是不便，此时便下船去吧。”

浦蛟接过传讯符，却仍然是哭丧着脸：“司仙长，这用的是我的令牌呀。若是你们和蔺氏起了龃龉，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语毕，他又低声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想去无尽渊，少不了要和蔺氏的人打交道，不如还是当作没看到吧。”

戚如尘笑了一声，插话道：“你怕什么？司珈蓝在此，蔺氏的人能拿你怎么样？”

司扶光思考片刻，却是将他抱在怀里，朝悬梯处走去。浦蛟松了口气，连忙跟在两人身后，戚如尘正有些不解，就听到他传音入密道：“晚上再来不迟。”

浦蛟道：“他们不是司仙长对手，却未必怕我。小妖这百年来谨言慎行，不敢惹一丝麻烦，谁料还是……”

说到这里，他不禁幽幽一叹。

戚如尘也猜到他的未尽之言。恐怕在鉴宝行时，浦蛟看不破司扶光的修为，还以为他是哪个世家出来的人傻钱多的大少爷，这才尾随他想要抢回避水珊瑚，却是一朝不慎，落到现在任人驱使的下场。

感到窝在白衣剑修怀中的小猫用无比嘲讽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浦蛟有苦说不出，只是缩着肩膀跟在两人身后。

那船员倒是没说错，无常界中，处处都是这样红纸灯笼挂在街上，无论哪条长街，都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明月东升，照亮了码头边人来人往的集市。戚如尘探头望去，一阵阵食物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自然是不需要吃东西，只是现下这具化身，却很容易受到吸引，毕竟无常界是妖修地盘，集市上的东西，虽然常人也能吃，但大多都是专为妖怪准备的。

白毛小猫鼻翼微微翕动，探头看向街边。此地靠江，夜市上多是河鲜，纸灯淡红的光辉下，烤鱼泛着诱人的滋滋油光，八爪蟹被从中剖开，旁边放着银剪，还有河虾扇贝浸泡在灵泉水中，在其中缓缓游动。若是有人要买，摊主才会从中取出，现剖现烤，保证食材新鲜。

虽然脑中正胡思乱想，白毛小猫视线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银架上的烤鱼。

注意到他神色，浦蛟讨好道：“升龙屿集市中，最出名的就是宵夜了，大人要不要尝尝鲜？”

“……不要。”

在红衣妖修谄媚的声音中，戚如尘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看直了眼。他不觉有些丢脸，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抱着他的人似是在想别的事，注意到他的动静，司扶光这才开口说道：“不必。我去买就是了。”

片刻后，白毛小猫理直气壮地蹲在白衣剑修怀里，口中衔着对方喂来的烤鱼，鱼刺早已被用银剪细心地挑开，只留下鲜甜的鱼肉。

戚如尘也不客气，两下将那鱼吃完，抱着他的人像是仍然有些走神，没有第一时间收回手，他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却触碰到一节冷玉一样的手指。

白毛小猫身形不觉僵了一下。好在司扶光像是没有意识到，见他吃完，便将烤鱼的银签扔掉，朝着长街之外走去。

此时月上中天，朦胧清辉被云翳遮蔽，在胧云边泛出像是冷雾一样的微光，远处码头畔的漆黑江水似在隐隐涌动，浦蛟低声道：“今夜怕是要下雨。”

司扶光望着那艘华丽的大船，轻声道：“你去找家客栈休息吧。”

浦蛟看了他一眼，眉头紧蹙，在原地来回踱步，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劝道：

“司仙长，蔺氏暗地中的买卖，小妖也曾有耳闻……只是他们在无常界中已是树大根深，等闲奈何不得。这些年间也有像是和您一样的修士，想要给他们一些教训，只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您又何必惹这样的麻烦，得罪了蔺氏，也是得不偿失呀！”

司扶光道：“你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样的买卖？”

“……”浦蛟神色犹豫，环顾四周，斟酌片刻后，他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们暗地做的是灵飨的生意。有些大妖好这一口，仙道魔道中，也有认为此术有益修行的，因此蔺氏后台不小。”

戚如尘静静地盯着他二人，并没有开口。

所谓灵飨，即是以已经化出灵智，迈入修行之途的妖怪为食。这并不是将他们简单地杀了吃掉，而是像邪道炼制炉鼎一般，以各式珍宝喂养，又以奇术炼化后，在活着的时候割肉生食，若是在食用的过程中死了，便算不得是灵飨了。

在仙道中，此术自然被归为邪修所为，即使有喜好灵飨之术的修士，也不会公然宣扬。但天道之下，弱肉强食，这一点在无常界中更为明显。蔺氏所行虽是有伤阴德，但也没人能说什么。

司扶光却说道：“……不止是这样。”

他没再多说，只一手揽着怀中小猫，手持灵剑，朝码头边走去。

越见冷冽的凛风吹过，白衣剑修束起的漆黑墨发垂落在背后，衣衫飘动，朦胧月色下，真是如天仙一般。但那眼神中，却少见地带着夜霜一般的凉意。

浦蛟看了他二人一眼，见白毛小猫仍是神色冷冷，他一咬牙，却还是追了上来。

“罢了……”

戚如尘有些意外地望向他身影。若说浦蛟愿意去无尽渊，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现下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不应当快些开溜吗？

似乎读懂了面前小猫的眼神，红衣妖修低声解释道：“以司仙长修为，恐怕今夜此事难以善了，蔺氏找起麻烦来，我也跑不掉呀。”

况且司扶光需要他迁移水脉，真在船上出了事，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戚如尘收回眼神，身侧白衣剑修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小心行事。”

一靠近码头，那阵夹杂着冷冷水腥气和血气的风，便扑到了戚如尘脸颊边。

他不得不封闭嗅觉，才勉强感到好受了一些。抱着他的人纵身而起，没有如白日一般从悬梯上登船，而是就这样落在了锦帆的甲板上。

司扶光的隐身法诀自然比戚如尘高明百倍。一人一猫明明就立在此地，立在桅杆边的船员却像是全然未觉，仍然忙着手中的事。天边逐渐暗淡的月色下，戚如尘抬眸，向着他们手中之物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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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灵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