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时祁根本没打算和他见面。
好吧,诚实一点,是没打算这么快见面。
虽然不想承认,但时祁落荒而逃了。
顾璟下意识抬手又猛地顿住,有什么话似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停住脚步,怔怔看着时祁跑远了。
在最初的预想里,时祁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训练场遇到他。
听说顾璟已经会偶尔给低学部的人当助教了,没想到他还会来上课,时祁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蔫巴巴地想。
居然第一天就遇到他了,看来以后要先打听一下那人的行动规律才好。
胡思乱想了没多久,时祁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应该是大部队吃完饭回来了。
年轻人们吃饱喝足,嗓门更大了,时祁觉得有点吵,吵得他心里乱乱的,干脆主动趴到自己与同桌的桌面交界处,盯着对方看了几秒。
洛眠被盯地手足无惜,紧张道:“怎、怎么了吗?我叫洛眠,今天早上介绍过的。”
好唯唯诺诺一人。
从气息感知上来看是个向导。
时祁其实对交朋友没什么兴趣,预想到之后大家对他特殊体质的反应,以及身世的差异,时祁觉得自己以后不是被孤立就是被孤立。
但好歹要有个问话的对象,于是时祁挂上假笑,尝试了一番散装社交。
“洛眠?嗯,很好听的名字。”
说完这句似乎又意识到这样交流不太礼貌,时祁抬起头坐直,伸出手与洛眠小握了一下。
洛眠受宠如惊不知所措,时祁看他这幅谨小慎微的样子,有点好奇对方的精神体是什么了,难道是兔子之类的?
不过时祁没说出口,而是状似无意地开启了某个话题:“那个……听说,只是听说哦,咱们学院是不是有个挺厉害的人?就那个破格提前进军队实习,还能偶尔当助教那个。”
“你说顾学长!”洛眠有些激动地开口,“顾学长确实名气很大,长得好看能力又强,学院里崇拜他的人超级多!”
洛眠的双眼简直都要往外蹦小星星,头一次听他这么流利地说完一长串话,时祁挑起一边眉毛,确认眼前这人绝对是个小迷弟。
品了品这几句长得帅能力强还有很多人崇拜,时祁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随后有点调侃地道:“看来你是很崇拜他喽?那你给我多讲讲吧。”
洛眠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脸上愈发红了,收敛了一点语气给时祁科普这位“顾学长”。
“顾学长是咱们学院的传奇呢。听说他是机缘巧合下被挖掘出来的沧海遗珠,本来流落在民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检测出分化迹象,后来被人发现了潜能,就给送到哨向学院来了。”
“他来到这的时候已经超过入学年龄了,之前也没系统学习过,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成了那一级的排名第一。
无论是理论、实战,还是任务积分排名,甚至是只依据身体数据测算的综合体质,他全部都是第一名!”
“后来由他带领的小队独立完成了多次a级任务,经过上级测评,就将他提前两年升入军部实习,所以顾学长去年开始就特别忙碌,经常被调去跟着军部出任务呢。
而且据小道消息来说,他可能明年毕业就能直接被赋衔了!”
洛眠沉浸在迷弟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时祁听了这些长篇大论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些,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似的。
时祁突然开口打断了洛眠,“听说,顾璟被人领养了?”
洛眠愣了下,随即惊讶地点点头,“这你都知道呀?没错,他是在得了第一之后被很多大人物赏识,随后被执政团的一位执政官领养了,据说这位执政官还是首席呢。”
“不过首席向来比较神秘,执政团也总是以团体为代表进行活动,所以我们这些普通人其实也不太知道内情啦。”
洛眠挠挠头,又回问道:“那个,时祁,你家不是很厉害嘛,要是想知道更多的事,说不定可以问问你家人呢。”
“然后再透露一点给你?”时祁仿佛洞穿了洛眠的小心思。
洛眠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有别的意思的,其实大家对顾学长的日常都很感兴趣,我只是单纯崇拜他,不是……”
洛眠悄悄觑了一眼时祁,却见他好像没在听自己说话,只是一脸复杂地沉思着。
洛眠怕打搅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顾璟这么优秀,那他为什么没有跳级?我看他并没有待在学院硬把课程学完的必要吧?”时祁突然问道。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人说,因为他是执政官家的养子,需要在学院,当一个,额、什么政治形象,以示执政团的亲民。”
洛眠显然不懂这些,费劲搜刮着脑中听来的传闻复述给时祁听。
随即又低下头犹豫着说:“其实……我觉得是因为顾学长身体不好……”
“什么?”时祁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洛眠。
洛眠不太自信地嗫嚅道:“只是我的猜想啦,因为顾学长他,经常因为身体不适请假。
“最长的假好像有一个多月呢,而且听说顾学长上次跟着军部出任务回来就又请假了,估摸着现在应该还没好吧。”
时祁愣了好长时间,眼睫微乎其微地颤了下,短暂的失态并没有被洛眠发现。
“他……他今天回学院了。我看见他了。”
隔了好一会儿,时祁才慢慢地说道。
“哇,时祁你碰到学长了呀!一般顾学长回来的消息会马上传遍学院的,看来你是第一个碰到他的呢!”洛眠笑着说道。
但时祁显然有点心不在焉,“……嗯。那你知道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洛眠摇了摇头:“学长从没对外说过,而且他病休回来,能力偶尔还会增长,所以有人还说他其实是去接受秘密特训呢,但我看他们只是看不惯顾学长那么强罢了。”
洛眠叹了口气,破天荒对别人发表了意见。
时祁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趴回桌上,只露出半张脸来。
就在这时,主任教官白宛进入教室,宣布开课,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白宛是整个哨向学院知识理论部的总主任,也负责教授一学期一次的基地历史课。
白宛本人十分干练,不过三十几岁就任职主任,之前也在军队服役,上级看她对教育方面颇有天赋,才被调来学院做主任的。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历史课就这么开始了。
其实对于其他人来说,刚入学就已经上过一次基地历史课了,加上基地里出生的人总把基地建设史口口相传,普通人对这段历史压根没什么想深究的,于是不少人都把这节课当作一年一度的最佳水课。
不过时祁觉得还是要认真对待一下自己的第一节课。
也或许是单纯想让自己暂时忘记某个人。
时祁从桌子里掏出他哥提前给他制备好的书本,决定要开始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玄晖晦朔,群星陨落———
大约七十年前,地星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太阳在一夜之间产生了变化,开始携带一种导致地星所有生物产生异化的物质。
动植物异变突生,每个族群都有一部分群体受到光照影响,开始产生怪物般的异化,人们将这种怪物称之为“异种”。
就在人类军队为歼灭异种左支右绌之时,随之而来的是不明原因的陨石潮。陨石降落又引发了一系列自然灾害,人类来不及反应就已折损大半。
慢慢的,动植物的异变越来越强,很多天灾未能摧毁的人类文明,折损在了这些异种手中。
它们不仅体力加强,骨骼肌肉和体型也产生了相应变化,甚至可以使用精神力进行攻击,只除了智力仍然达不到很高的程度。
普通的军备力量很难抵御异种的攻击,因为哪怕战斗机再强,负责操作的普通人类也无法抵御精神力攻击。
危急存亡之时,第一批哨兵向导出现了。
他们被视为新人类的象征,哨向本质上也是一种变异,强异的能力使他们被迅速安排进行对敌作战。
虽然那时候还没人知道哨向是如何产生的,也不清楚如何激发他们潜能的最大化,但是哨兵向导仍然为人类的存续贡献了巨大的力量。
而据说早在太阳产生异变之前,就有科学家观测到了灾难的轨迹,于是各方连结,秘密建造了一个大型避难所,也就是目前人类所在的这处最后的家园。
当时的最高统帅得知基地的位置后,就立刻下令集中全体人类,去往这处避难所。
正是这个伟大的决定,使得人类的火种得以保留。
历经各种颠沛流离之后,仅存的人类聚集到了这里,避难所也正式改名为“人类保护区基地”。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发展成了如今亚尔大陆最后的希望聚集之地。
基地成立后十几年后,变异潮再度爆发,所幸基地集中了人类仅存的全部力量得以抵抗,所幸之后全世界异变开始趋近停止,人类才留有喘息的机会。
随着对哨向能力的开发日益强大,基地也渐渐由防御模式转为主动出击,形成了白塔检测外部环境,再发布对应的任务由哨兵向导清扫异种的模式。
尽管人类文明几近被摧毁,但所幸基地还保留了许多珍贵的资料,虽然科技无法恢复到灾前的水平,人们的生活便利还是能得到基本的保障。
就这样,人类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建立了新的秩序,旧日的文明则渐渐被掩盖。
前所未有的动荡灾异,将时间划开一道深渊,旧日的乐园遥远到几乎从未存在过,每个在基地里新生的人,都只求能在这里挣扎下去。
白宛的声音清晰冷静,娓娓道来,即便很多内容都已经熟知,时祁也不由微微入神。
白宛见大家兴致缺缺,主动抛出一个问题。
“谁来回答一下,为什么每年都需要大家上一次历史课?”
原本东倒西歪趴着的学员们一问三不知,为什么?哪有为什么,上面安排什么课,他们就来上什么课呗。
白宛合上书,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人类啊,其实是很健忘的生物。”随即轻哂道:“不经常提起的话,说不定两代过后就会遗忘个干净。”
“基地已经存续七十多年了。你们希望与基地再共同存苟活个几百年,还是去了结这一切?”
学员们面面相觑,继而一片哗然。
“了结”二字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几乎没有人想过要打破目前的安稳生活,哪怕这种安稳只是基地与外界相互制约的结果。
是啊,有一个避难的居所,一个安稳的躯壳,又有谁会选择跳出壳来冒险呢?刚何况这种冒险说不定还会招致毁灭。
下课铃声和白宛的嗓音混在一起,不知道能有几人听进心里。
“人类需要从历史里寻找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