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壳日指南［末世］ 第39章 第 39 章

时祁不知道普通人最初的记忆通常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他也住在育幼院，身边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小孩，但时祁就是觉得自己和他们都不一样。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时祁的小脑瓜里。

彼时的时祁还不满四周岁，却已然是个会独立思考的小孩了，他挑着比较喜欢的小朋友问了个遍，所有人都说不清自己的第一段记忆是什么，但时祁却能拍着胸脯说自己知道，然后就会在侃侃而谈的时候被那个所谓的“最初记忆”牵走。

是的，时祁记忆的最初片段是一个人，名叫顾璟的人。

从吃饭都吃不好，到学会自己穿衣服、自己系鞋带，全都是在顾璟的帮助下完成的，每次时祁遇到了新的人生难题，也都是在顾璟的陪伴下度过的。

在年幼的时祁眼里，顾璟就是无所不能的、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关联到的人，是他最宝贵的哥哥。

他把这样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顾璟，期待着对方会像以往那样笑着蹲下来摸摸自己的脸蛋，时祁喜欢看顾璟笑，更喜欢他亲昵的动作。

但是顾璟没有如他所愿。他眼里闪过一些当年时祁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东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

三岁的时祁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顾璟。

快九岁的顾璟已经开始拔高，为了照顾时祁高高扬起的小脑袋，他蹲了下来，将时祁往前拉了拉。

“你最宝贵的东西在这里哦，”顾璟笑着点点小孩的脑袋，“这里藏着一个能让你无所不能的宝藏。”

时祁睁大了双眼，惊奇又懵懂地追问：“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顾璟就又笑了，“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们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的？”

“啊！”时祁是个聪明的小小孩，立刻捂住了嘴，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原来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这个东西！”

“没错。”顾璟站起来，拉着时祁往前走，语调慢悠悠的，把那些还未远去的事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很珍贵的宝物，所有人都想得到，可是没想到，时家的小宝宝居然一出生就有这个宝物……”

说到这儿，顾璟故意停顿了一下，就听见时祁清脆开心的声音：“是我是我，这个小宝宝就是时祁！”

“没错。”顾璟笑着捏捏时祁的手，继续讲他的故事：“时家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终于，一群强盗趁乱闯进了时家，导致时祁被迫离家，变成了灰溜溜的小流浪，但是……”

这次顾璟还没说完，就被急切的时祁打断了，“你呢你呢？快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然后带着时祁克服了所有困难的那一段！”

顾璟好笑地摸摸时祁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讲过这段了？”

时祁就只眼巴巴地看着他，乖的不像话。

顾璟无奈地又摸摸他的头顶，“那我接着讲……但是流浪只是暂时的，时祁早晚会被人接回家，而且有个叫顾璟的人被委以重任，带着小时祁在新的地方继续生活，直到他能回家的那天。到时候，顾璟的任务就结束啦。”

听见故事里出现了顾璟，时祁紧紧捏着对方的手，大眼睛亮晶晶的。可没等他扯东扯西，顾璟的话突然拐了个弯。

“所以，你最宝贵的东西就在你身上，谁也不能抢走，记住了？”

顾璟停下来看着时祁，认真问道。

时祁是个很聪明的小孩，虽然才三岁半，但是以往顾璟讲的一大串东西也都能差不多听懂，可是这次他却没有点头回答。

“嘿嘿~”时祁甜甜地笑起来。

"笑什么？"顾璟不明所以。

“那我就有两个宝贝啦！一个能看见的，一个看不见的~”

时祁摇头晃脑的，小小的脸上是盛不住的幸福，顾璟忽然怔住，继而莫名难过起来。

时祁再聪明也只是个三岁小孩，他比时祁大个几岁，知道目前的处境都是暂时的，等到时祁长大了，可能就会慢慢忘了这些吧。

顾璟抬头看了眼渐落的夕阳，没有惆怅多久，拉着时祁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不早啦，我们该去吃饭了。”

大一点的手重新拉起小一点的，影子像两根系紧的绳结，被小点的手摇得晃荡起来，往前又往后。

时祁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也永远不会有烦恼。

他的脑回路显然和顾璟的不一样，在这个小小的人眼里，顾璟肯定是自己的亲哥哥，而等他回家的那天，顾璟当然是和自己一起回家，从此以后永远永远在一起。

当然，时祁清奇的脑回路还不止于此，某天顾璟照例去孩子堆里找时祁，刚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就看见时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板一眼地宣布：“我不叫时祁了。”

顾璟没当回事，一边拍着时祁身上沾的泥，一边敷衍地回道：“好好好，以后有时间我再给你取一个别名。”

四岁多的小孩显然比以前有主意多了，时祁扬起脸来，颇为得意地说：“哼哼，我已经取好啦！”

然后眨巴着眼睛看顾璟，一脸“你快问问我取了什么好名字”的表情。

“是嘛？那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了？”

顾璟被他逗笑，习惯性地蹲下来，把时祁的视角从仰视调整成微微俯视。

“我现在叫一一！”时祁大声而清晰地宣布了新名字，给自己十足的排面。

“一？是数字那个一？”顾璟一愣，反问道。

“对呀！”时祁摇头晃脑地，觉得自己的新名字妙极了，“我跟你说哦……”

时祁边说边拉着顾璟不撒手，非要给他讲讲自己伟大的新名字是如何诞生的，顾璟就被迫坐在小小孩游玩区域的小圆凳上，听着时祁兴奋的描述。

在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顾璟总算知道这个奇怪的名字缘何而起了。

原来是几个发音不太好的小孩，总是把时祁叫成十七，久而久之，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就跑来逗时祁，说他是育幼院第十七个出生的小孩，所以才叫时祁。

时祁摇头说不信，大孩子就一口咬定他的排行是十七，不然为什么叫时祁呢？这里又没人姓时。

可惜时祁聪明得很，当晚就跑去问顾璟自己在家里排老几，顾璟到这里也想起来了，昨天时祁冷不丁问了自己这个奇怪的问题，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顾璟当时认真回答：“你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时家的小孩。”

时祁就去转告大孩子们：“我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时家的小孩，他们起名起错了，我应该叫小一才对。”

所有大孩子都被逗得乐不可支，又觉得时祁板着脸认真的样子十分可爱，于是也不戏弄他了，跟他解释说都是闹着玩的。

可惜时祁当了真，小小的脑瓜翻来覆去，觉得十七终归不如第一有气势，思来想去一下午，最终就这么给自己起了个扁担似的的名字。

顾璟听完简直哭笑不得，所谓大道至简，好像就这么被一个小不点悟出来了。

他向来顺着时祁，既没有强制性地取消这个玩笑似的名字，也没有硬掰着时祁给他讲本名的含义，只用一贯的笑容面对他。

伸手一捞就把时祁抱进了怀里，顾璟说话时嗓音轻轻柔柔，时祁安心地靠在他胸口上。

顾璟想了想，变戏法似的从旁边顺来一本字典，开始按照数字一的发音找相似的字，嘴里还头头是道的：“我觉得复杂的字型看起来比较漂亮，你要不要换一个？毕竟你之前叫十七，不是也改成了时祁？”

时祁被无意中忽悠到了，直皱起小脸若有所思，最后在顾璟的引导下选中了“漪”这个字。

“那就这么定啦！我以后就叫漪漪了！”

时祁从顾璟的腿上跳下来，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向全世界宣告这个漂亮又好听的新名字。

在那段时间，只要有人叫他时祁，他就要严肃地纠正他们，说自己叫漪漪，不要再叫他过去的名字了。

等到时祁又长大了一点，得知每个人居然都能拥有两个名字，除了正式的名字，还有一个小名。

于是“漪漪”又渐渐变成了只有顾璟才能喊的亲昵称呼，这时候再有人喊他漪漪，他反倒又不让了。

那时候的日子仿佛都是轻飘飘的，连风儿也柔软温情，时祁小小的一个人，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顾璟，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就好像全世界都是围着顾璟才能运转的。

这种无忧无虑的闲适固然让人想一直沉溺下去，但某个不可抗拒的节点强硬地出现了，从此顾璟在时祁心里的容量被不断压缩，直到时祁彻底把“顾璟”关在记忆深处，再也看不见为止。

顾璟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全世界唯一一个把他当宝贝的小孩也早就消失在时间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祁就知道自己将要醒来了。但他依然选择扎进那段最柔软的回忆里，像渴睡的人不愿意离开最舒适的枕头，飘摇的灵魂终于得到了休憩。

“……小祁……”

“时祁……”

“时祁！”

遥远的呼唤穿透了时光，时祁恍惚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将他彻底拽离了那段梦一般的往事。

“都说了我不叫时祁，我叫……”

时祁睁开眼睛，梦境戛然而止。

发晚了TT 忙着赶路一直没状态，等之后有时间再修一修这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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