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晚上回到家胃疼在床上打滚儿,实在受不了就跑楼下买药,回去的路上碰到宋颋,缩个脖子揣个手在路灯下晃悠。
唐捐一路小跑,拍了下他的脑袋。
“嘛呢,谁啊?”
宋颋原地转圈,立正后才发现罪魁祸首。
“你这么晚才下班?”
唐捐提起刚刚买的药,在宋颋眼前晃悠。
“肚子不舒服,大晚上你瞎晃悠呢?”
“我奶三年前得的帕金森,脑子时不时就犯糊涂,中午那会儿跑八宝山看我爷去了,一直待到人下班还不走,工作人员给我爸打了电话,那会儿刚哄睡着,我妈在跟前儿守着,我爸在包馄饨,说怕她明早起来又折腾去买菜,等我爸出来我就走。”宋頲说话时脖子一缩一缩的,嘴里哈着白气。
“这大冷天你干嘛非搁外头待着,走,去我家。”
宋颋搓着手,无奈摇头:“那你可不知道,我们家那两位一合体,就寻思让我去相亲,我才25,可不想那么早就进入婚姻的坟墓。”
唐捐一把拽过他胳膊,俩人手挽手,跟小时候一样。
“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有暗恋的人,人家不稀得理你。”
“唐捐。”
宋颋喊着就把自己冰冷的双手伸进了唐捐的脖子里,唐捐惊得嗷嗷乱叫,蹦蹦跳跳往家里跑。
回到家,唐捐给自己冲了药,给某人烧了碗姜丝可乐。
宋颋扒拉着碗里的姜丝,嘴里不停嘀咕:“小时候咋没看出来你还挺贤惠,你这样搁相亲市场估计要被那群大爷大妈包围了。”
“你有病吧,煮个姜丝就贤惠了,整天喝姜丝续命啊?”唐捐坐在沙发上,隔着卫衣敷了个暖暖贴在肚子上,那会儿买这玩意儿的时候,卖药的大姐还提醒他,不要贴太长时间,睡前需要拿下来,不得不说,提醒的很及时,差点儿想贴到明儿早上。
“我妈说我啥也不会,张嘴就知道吃,女孩子愿意跟我肯定是瞎了眼了。”
“咱妈说得对。”唐捐适时补刀。
宋颋抬腿踢了唐捐一脚,接着吐槽:“为啥是你们家那个大神接了胡志伟的案子啊,我似乎已经看到我在庭上被他怼成渣渣的画面了,太惨了,为什么是他,又为什么是我啊?”
宋颋哭天喊地,唐捐冲他脑袋就是一巴掌。
“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叫我们家,我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宋颋轻呵一声:“现在圈内人都知道他把你当徒弟带,还没关系,你就掩耳盗铃吧。”
“他整天就知道嘲笑我,还徒弟,我才不要这么不靠谱的师父,不过话说,胡志伟的案子不都定了嘛,你还有啥可操心的。”
“案子细节我不能跟你说,我只想告诉你,摊上你家张万尧,我这个月的绩效,乃至我的年终奖估计都要泡汤了。”
“至于嘛,张万尧又不是神,他说翻案就翻案啊,真行,法院又不是他们家开的。”
“你呀,就是整天搁大神堆里待久了,外人看张万尧可就跟看神似的。”
唐捐心里做了屏障,不管别人怎么夸张万尧,他都纹丝不动。
受白苏的委托,唐捐下了班就提着水果去了她父母那里,屋子是二十一世纪初的装修风格,奶油色的木桌木椅,沙发上盖着白色流苏,电视机也不例外。唐捐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中药味,白父坐在轮椅上,嘴向一边歪着,目光呆滞,嘴里呜呜咽咽,手里抱着个铜色的小暖炉。
白母正在给他泡茶。
“阿姨,您别忙活了,过来坐吧。”
白母端着茶放在唐捐手边的茶几上:“这是白苏上次去云南旅游带回来的普洱,你尝尝。”
“谢谢阿姨,您坐吧。”
白母应了个好就挨着唐捐坐了下来。
“苏苏有没有瘦,哪里有没有受伤?”
半个月不见,白母的头发基本上都白完了,人看上去也老了很多,她经常发消息问白苏在里面的情况,他说还好,不敢实话实说,白苏进去一个月,瘦了十斤,脸颊凹陷,看不出人样。
他问看守所的人,他们说白苏吃得很少,狱警没办法,给她喂了营养片,还让狱医给她输了葡萄糖。
“她还好,里面的伙食虽比不比外面,但营养还是跟得上的,这个您不用担心。”
白母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唐捐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今天来这儿的第二个目的。
“阿姨,可以跟我说说您对郁磊的印象吗?”
“畜......畜生。”
白父这时开了口,暖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白母起身想去捡,唐捐说他去,他把温热的铜炉捡起,放在白父掌心,两只手聚拢在一块儿。
“我们家苏苏打小就学习好,回回考试都是第一,我们也很宠着她,暑假寒假就带她全国旅游,想学什么我们都由着她性子,不喜欢的东西,我们也不会强迫她去学。上高中就跟人谈恋爱,我们也没拦着,只要她保护好自己就行。大四那年,她认识了郁磊,这孩子个不高,也就一米七吧,长得也不拔尖儿,但很会来事儿,每次来家里都提着东西,嘴甜,会哄人,他们要结婚,我让苏苏再想想,刚毕业,都还不太稳定,可苏苏好像认定了他,非要结,没办法,就这样结了婚。谁能想到呢,这个结婚前整日捧着笑脸的人,结了婚,彻底变了样,眼高手低,好吃懒做,毕业四年就上了一年班,家里全靠苏苏一个人撑着,懒就算了,还动手打人,苏苏告诉我她被欺负了,我那个心哦,都在滴血,我跟她爸从来没碰过她一根指头,现在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哭着说妈妈我疼。警察不管,法院不判离婚,我坐车去找郁磊他爸,他爸也是个酒鬼,年轻时把媳妇儿的腿给打断了,媳妇儿跟人跑了,跟他说啥也听不进去,真的没办法啊,唐律师,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苏苏啊......”
白母说完“扑通”一声就冲唐捐跪了下来,唐捐急忙把人搀扶起来。
“阿姨,我会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替白苏作轻罪辩护,您不要太揪心,要保重好身体。”
“谢谢你唐律师,我们家苏苏的命就交给你了。”
白母抓过唐捐的两只手紧紧握着,唐捐垂眸,不敢点头。
晚上七八点的功夫,唐捐回了祁老那里,今儿天冷,想带他俩去南门涮肉吃,喊了几声没人应,屋里也没人,早下班了呀,拨了徐笙的手机号,接电话的是张万尧,祁老被人打了。
唐捐急匆匆赶到医院,楼道里满满当当都是人,问护士祁老在哪个房间,就跑上了楼。
三楼最里面那间,单人房,推门而进,徐笙低眉顺眼趴在张万尧胸口,唐捐掠过二人走到床边,祁老额头包着纱布,两眼闭着,他喊了声师父,祁老缓缓睁眼,右手开始乱摸,他把脑袋凑了过去,“喵呜”了两声。
“怎么伤的?”
“下楼梯不小心磕到了,别听竹生瞎说。”
祁老摸到唐捐的脸颊,轻轻捏了两下。
“以后不去那弹了,闲得慌就去南门转转,不想弹就晒晒太阳。”唐捐抓着师父的手,指甲长了,该剪了。
“嗐,不至于,小猫儿,我没事儿,你回去吧,明儿还得上班呢。”
“爱谁走谁走,我不走。”唐捐拉了椅子坐下来,“师父你吃了没,门口有煎包,我等会儿给你买。”
“好,你多买点儿,竹生他朋友在,一起吃。”
唐捐扭头看了眼还黏在一起的俩人,压着嗓子“嗯”了一声。
煎包是韭菜鸡蛋馅的,核桃那么大,皮薄馅多,祁老一口气吃了五个,还想吃,被徐笙拦住了,唐捐不管,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个。
“等会儿血糖又高了。”徐笙在一旁嘀咕。
“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养伤。”
唐捐没好气地怼了过去。
徐笙想怼回去,看了眼张万尧,把话憋了回去。
“你们吃,我走了。”
“你等等。”唐捐。
“有事?”
张万尧今天的眼神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又冷又硬,唐捐心一颤,说有事问他。
“师父的事与他无关。”徐笙接话。
“我问别的事。”
唐捐话刚落下就开了门,走的楼梯,来到一楼花园。
“我师父跟你们签了卖身契吗?”唐捐突然回头,盯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张万尧。
“没有。”
“徐笙呢?”唐捐一下红了眼眶。
“你去问他。”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怎样肮脏的交易,但不要带上我师父,他只想有个地方弹三弦,你们那个破京园也好,南门也罢,对他来讲都一样。他之所以执意待在京园,是因为徐笙在那儿。今天的事,若跟你无关,那一定跟徐笙有关,他一定是护着徐笙,才被人用茶碗砸了脑袋。希望张老板能带句话给您那位欠削的朋友,如果哪天不幸遇见,我一定原封不动还回去。”
“肮脏?”
张万尧黑眸倏地一寒,一把扯过唐捐的衣领,紧紧勒住,唐捐脸红脖子粗,仍不松口。
“做那种事也算......干......净......吗?”唐捐眼球往外突,嘴巴大张。
张万尧看着眼前这张死到临头还嘴硬的脸,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瞬间松了手。
唐捐捂着脖子一直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老东西,攥紧拳头冲张万尧的嘴角挥了一拳,张万尧立在那里半晌不动,良久才吭声,别再闹了,也别再查了。
看似无奈关心,唐捐只听出了霸道,凭什么,他凭什么不查,他凭什么对师父的伤不管不顾。
“张万尧,你不肯告诉我真相,我只能自己查,你管不了我,也没资格管。”
“你就算查到了真相又怎样,你父亲不能死而复生,那些无辜之人也不能完好如初。”张万尧正了正风衣领口,站直盯着唐捐。
唐捐笑了,冷风刮过,嗓子眼儿痒得很,红着脸一直咳,咳到流眼泪也止不住。
“他虽不能死而复生,但可以除掉身上的污名,做一个清清白白的鬼,那些无辜受害之人,看到恶人受惩,也定会多一份活下去的勇气,也让那些正在作恶之人,心里多一份忌惮,惶恐,今日所作之恶,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所以我一定会查到底。”
唐捐声音嘶哑,迎着冷风呼呼吹着,双眼猩红,鼻尖也发红,见张万尧一直沉着脸没吭声,他转了身就走,刚进医院大门就打了两个喷嚏,两个大哥从旁边路过,立马捂着鼻子,撤出八里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