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浮生醒了,捂住胸口急速喘气,混乱的意识让她无法从梦境的恐怖中完全脱离出来。她梦魇一般掀开被子跑下床,腿脚踉踉跄跄的,跑进了走廊。面前一双双鞋子,来来回回,声音刺耳,停不下来,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孟浮生光着脚,立在人群中央,四周景象不断旋转,人物流淌,意识像掉进了万花筒的漩涡中。
几名护士追了上来,按住人。
“怎么光脚跑出来了?”
对方望着她,忧心忡忡,孟浮生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她脸上,过了十几秒,才能看清。
“我哥。”她脑袋昏昏沉沉,分不清昨日今朝。
“什么?”护士问。
“他死了。”孟浮生说。
她说完自己先楞住了,整个人后知后觉怔住定在那儿,没有一点儿反应。
护士把人带回去,重新做了检查,除了脑部受了点伤,并无大碍。
孟浮生盯着天花板,眼神呆滞,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护士来了又走,晚上来给她做检查,她却诡异地坐在床头,盯住来人。
进来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发现她的眼珠子动一下,才松口气,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音音呢?”她直接喊出了名字。
护士反应了半天才说:“你问跟你一起住院的那两人?”
她点了点头。
护士说:“都还没醒。”
“年轻一点那个住哪间?”
“隔壁。”
护士说完,就见她出去了,鞋子又没穿,她快步拿一双拖鞋跟上,推开门,却僵住了。
孟浮生坐在床头,手握在陈音音掌心,目色温柔,眼神依恋。
小护士识趣关上房门。
晚上十点多,陈音音醒了,感觉到有东西压着自己,低头,发现孟浮生趴在床边睡着了,她手还搭在他脖子上。
他一动,孟浮生就惊醒了,望着她,目不转睛。
陈音音脑袋绕一圈纱布,翻车时受了伤,之后又遭江水浸泡,伤口感染了,左手臂也打了石膏。
她搜了救援视频,搜救人员下去时候,车玻璃已经碎了,监控画面拍到他身上都是伤,江水都染红了一小片,他硬是靠蛮力砸破车窗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孟浮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样感激陈音音的出现,感激他对爱的热忱,爱即深爱,他真真实实做到了,不负她,她便也不会负他。
“陈音音。”
“浮生。”
孟浮生漆眸定定,似有千言万语,开口却是:“等戏拍完,我们就官宣吧。”
她嗓音发哑,眼睛也通红,他极少见她兔子模样。
在望月岛时,她遭力哥等人羞辱,表情依旧倔强;江岸事件中她把自己拉入火坑,所有人都嘲笑她、以为她再爬不起来了,她却毅然坚守道德底线,扭转案局。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一直将关系隐藏,不向外界透露一丝一毫,他知她的隐忍与打算,能松口已是不易。
陈音音说:“好。”
原本她想等他成名再宣布关系,最起码要三五年,原本她都计划好了,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往前走,她有信心,一切一定会很顺利,可还是被陈音音猝不及防的举动整破防了。
他在所有人面前,这样光明正大爱她,爆烈、纯粹、义无反顾,她该回以同等的爱。
他笑着,她也笑着,彼此心照不宣。
“孟楠说是你找她的。”她问。
陈音音点点头:“她去现场比我合适。”
孟浮生:“如果我后来没有怀疑,你该怎么办?”
陈音音定视她,笃定:“你会怀疑。”
“这么相信?”
“我信。”
“可万一——”
“没有万一,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不管用什么方式。”陈音音说,字字铿锵。
孟浮生忽然就止了声,吻住他的唇。
陈音音身体僵硬,却未反抗,右手按住她腰,配合她的热切的亲吻,彼此勾缠,仿佛要把互相的心吃进肚子里。
她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带着轻微的哽,她停下动作,深吸气,捧住他的脸,说:“陈音音,你真傻,值得吗?”
“值得。”
“值得的,浮生。”他又重复,“我要你活着,你得跟我一起活着。”他信誓旦旦,眼神赤诚而坚定,盛放爱意。
她三缄其口,终是点了下头:“陈音音,我也爱你,只爱过你。”
——在未遇见时,我已爱过你一万次。
警察翌日来询问飙车事件,陈音音如实回答,虽有过错,但主过方不在他,索性这次交通事故并未酿成人员伤亡,交了罚金被教育一顿后就过去了。
然而边启那边的状态却不太好,他睡三天醒来,人傻了。见谁都不认识,只知道围着孟浮生转,满嘴“京桐”。**岁孩童的心智,抱住人就不撒手,她一走,他就撒泼打滚一顿闹。
他把她当成了纪京桐。
孟浮生恢复记忆,订婚宴已无法继续。边明灼与纪文珠来医院探望几回,人依旧没有好转,医生也无法确定能否恢复正常,只能继续住院观察情况。
孟浮生所有的情绪,在见到边启傻了后,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失忆期间,他对她做的事情,她都记得。
欺骗她与陈音音的关系,欺骗她与他订婚,欺骗她是纪京桐,还有她脑中出现奇怪的记忆……
每一件事都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她无法再与他心平气和相处,无法再维持表面和平。从大学千辛万苦创业到站在娱乐顶峰,她把他当好友当知己,从未越界;他把她当替品当纪京桐,从未改变。即便是傻了,也只记得她,也许,这些年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人形壳子。
十一年换大梦一场,恩怨就此终结,浮生娱乐以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陈音音在半个月后出院,他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孟浮生知其原因,却只字未提。
两人刚回到北京,商法大学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约她见面。江岸杜科的案子已经结束,学校也向社会出具了相关的道歉申明,承认是校方失职,同寝的四个室友按“侮辱罪”被判决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商法大现在找她,孟浮生猜测是为了纵火案,学校担心受到牵连,希望宋鹤青停止调查,他家破人亡,老宅遭毁,心如死灰不好劝,只能从她这里下手。
孟浮生没有赴约。她跟陈音音亲自去了一趟宋鹤青家,虽然已经洗刷一遍,依旧难掩烧焦的痕迹。
院子里的红山茶全部被烧毁了,又添了新的,成了这黑凸凸的空间里唯一一点生机与艳色。
“宋老师。”孟浮生喊他。
宋鹤青手里拿着长刷到处洗洗擦擦,非常仔细。他“嗯”一声,没回头。
孟浮生说:“是我连累了您,我知道道歉没用……”
“你不用道歉。”宋鹤青断了她的话,将刷子放水里浸湿、甩了甩,望她:“全家福多谢你们了。”
“宋老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这人爱憎分明,谁错谁对,心里晓得,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不怕他们,大不了这把老骨头一起去了。”宋鹤青展颜一笑,眉眼释怀又分明固执。
一个月不见,他鬓角白发又多了一茬,步履蹒跚,脊背佝偻,十分憔悴。
孟浮生突然说:“您误会了。”
宋鹤青一愣,回望:“那你今天过来是……?”
孟浮生嘴巴紧抿,把情绪咽下去,笑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如果您不嫌弃,我想认您做义父。”
“啪嗒——!”
宋鹤青手里的刷子瞬间坠落,红了眼眶,又背过身去,仰头,说:“我不配,江岸的死我有责任,作为他的辅导员,我失职了,没有保护好他。”
“可您已经尽力了,学校不管,你帮他一次,却无法次次帮他。”
“你不用为我开脱,我知道我有罪,如今的下场也是我应得。”宋鹤青望着湛蓝的天,眼泪纵横。
孟浮生却不合时宜想到一个词,幸存者心理障碍。
个体在经历创伤事件后存活下来,所产生的一系列的不适应的症状。其中包括深深地愧疚和潜意识里的负罪感。
现在真相大白了,可有的人却再出不来了,未免不是一种悲哀。
她不知该如何劝。
陈音音突然说话了:“我无父无母,您不认她,认我怎么样?”
他跪下来,是古时的礼节。
两世恍惚。他是陈岁安,又不是以前的陈岁安。他竟想在此安家,急需向外寻求生命的抓力。
宋鹤青惊了一跳,去扶他,陈音音固执,给他磕了个头:“爸。”
他霎时怔忪原地,手臂僵硬。
十五年,宋净死后,这个字再没人这样叫他,简简单单一个称呼,不需要复杂的语气,不用刻意的出声,却足以勾起他对亲情的全部渴望。
宋鹤青楞楞站在那里,给不出任何反应,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孟浮生却注意到他眼眶分明湿润,应该就是同意了。
她朝她鞠了一躬:“宋叔。”
“你这……”
孟浮生笑着说:“你已经认了他,我们以后给您养老。”
“你们?”他猜到了什么。
孟浮生点点头,“就是您想的那样。”
宋鹤青看向陈音音,他微笑颔首:“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这句话成功让宋鹤青释怀了,他笑了笑,说:“好。”
那声音透着慈祥柔软,被风吹进山茶花里,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清香。
本章判决参考:关于霸.凌使对方轻生或意外死亡,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只是参考,可能会有出入。生命诚可贵,小伙伴们要互相尊重珍爱自由,做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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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