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十三年,七月三十一。
一盏盏写满心愿的孔明灯缓缓升天,在夜幕中燃起一盏盏红色的星火。
魏长安站在酒楼二楼的天台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游人和卖东西四处游走的小贩,郁结的心情好了不少。
天天在宫里读圣贤书的日子,总算能歇一歇了。
“长安!”
女子闻声回头,夜幕灯火映照下,一席红色骑装分外耀眼。她眉眼含笑,五官精致,在烟火的映衬下美得令人心惊。
“你们来啦!”
“最近如何?”
“一切照旧。不过最近忙了些。”魏长安坐到酒楼露台的座塌上,含笑望向同样一身蓝色劲装的少女,道“云歌,最近长高不少啊。”
“那是诶,”少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捏了嗓子喊出一声“长安姐姐——”
魏长安有些苦恼地皱了眉头,嘴角却带着笑,迎上一旁紫色罗裙女子的视线,道“九儿,你也不管管她。”
“微臣管不了——”兰馨如煞有其事地背了手,溜到陆云歌的背后,点了点她的肩膀“这可是咱们的宝贝疙瘩——”
陆云歌的脸上带了嫌弃,朝后退开一丈远“九儿,你恶心到我了。”
“哈哈哈哈!”几人哄笑起来,这才看到魏长安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没看到承平殿下,失敬失敬。”二人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规规矩矩地朝少年见礼。
魏承平从魏长安身后走出,摇着手里的折扇,笑道“阿姐好容易出宫游玩一次,二位姐姐不必多礼。”
陆云歌见了珍宝似的凑上前去,笑嘻嘻道“殿下,你可以叫我云歌姐姐么?”
魏承平为难地看向魏长安,她却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想叫就叫,不必在意宫中那些虚礼。”
魏承平听了这话,又低下头思考些许,道“不能叫。”
“为何?”
“我已经这么叫九姐姐了。”
陆云歌捧腹大笑,她一边笑一边看向兰馨如,道“还是你一个人的承平弟弟啊?”
“我难道不是承平的姐姐?云歌这话说的我摸不着头脑。”魏长安也笑起来。
“这不一样嘛——他们……唔唔!”
陆云歌被兰馨如捂了嘴。话说不出来,只得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似是在诉说不公。
魏长安与她们二人对视一眼,嘴角含笑,道“还有小秘密,我不能知道啊?”
“没有的事,就是——”兰馨如白净的脸上平白染上一层红晕,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了。
魏长安思索些许,上前拍拍兰馨如的肩膀,道“九儿,你和承平的婚事,父皇有在考虑。”
兰馨如摇摇头,魏长安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只是殿下……承平殿下仅虚岁十二,我认为这种事对他而言……为时尚早。”
“不早了,九姐姐。”一边沉默的魏承平突然开口“我长大了,想娶九姐姐。”
兰馨如一惊,魏长安则笑着看向她,道“小家伙有主意呢,你别替他操心了,”她一把揽过兰馨如的肩膀,道“走,喝酒去!”
几人刚刚坐上席间的桌子,酒还没上来,便有小厮在外面报道“兰小姐,江软小姐来了。”
魏长安脸上的笑容一僵,矮身便躲到桌下。
很快,她便听见一声幽幽的声音唤道“长安。”
“软姐姐,这事儿不怪殿下,是我们约她出来的。”陆云歌的声音响起。
“她倒是躲了,承平殿下还在桌上坐着。”
魏长安在桌下撇撇嘴。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落地,江软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真是胡闹。平日里也就罢了,明日殿下及笄礼,本就要早些准备,如今还跑来这里喝酒……”
她颇为无奈地看向陆云歌“兰儿没有经历过及笄礼,她不知道流程有多繁琐。云歌,你也是历过及笄礼的人,也跟着胡闹。”
“阿软。”魏长安从桌子下出来,道“是我不对,可是今日实在想出来玩玩……”
月光映在江软清秀的五官上,平白添了几分柔和。她看着魏长安低着头委屈巴巴搓衣角的样子,心下又有几分不忍。
她叹口气道“罢了,今日我既来了,便同你们都喝一杯吧。”
“不过酒,今日都换成茶。”
她说着,朝店小二挥手道“上茶来。”
“好嘞,客官!”
几人落座后,席上多出来一个凳子。魏长安想到什么似的,询问道“奇怪,今日周兄不来么?”
这么一说,众人的动作均是一顿。
兰馨如率先反应过来,奇怪道“是啊,平日里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周兄都会到场。今日怎的没来?”
“好几天没见到表哥了。”陆云歌放下手中的茶饼,道“我想想……最近一次好像是陛下的春猎。”
“啊……我想起来了!”陆云歌一拍手“长安当时好像说自己赢了就嫁给周兄……”
魏长安拿着茶饼的手一抖。
“殿下,这……”
“坏了。”魏长安懊恼地一拍脑袋“周兄当时问我春猎时说的话是否当真,我问他什么事……”
“……”桌面陷入一阵沉默。
“殿下,你当时……”
“怪不得这几天都见不到他。”魏长安的唇抿成一条线,决定道“不行,我得找他去。”
她站起身来“九儿,阿软,承平拜托你们先照顾,若是我回来晚了直接送他回宫即可。”言罢,就朝门口走去。
江软挥手道“长安,早些回来!”
“知道啦!”魏长安朝身后扬扬手,便扬长而去。
夜,周府门前。
“你再说一遍?”魏长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长公主殿下,我家公子今日已离开京城,回江南老家了。”
“他什么时候回老家不好,之前说好了明日来我及笄礼,今日回,那明日是不来了?”魏长安愤愤道“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没有?”
“没有。”
“没有?一个字也没有,一个物件儿也没有吗?”
“没有。”
魏长安向后踉跄一步,身形不稳,就要摔坐到地上。
“殿下!”
“不必扶我。”魏长安愣愣地推开了身边的小厮。
“他竟一声不吭地走了……”她垂了眼眸,愣愣地站在周府门口。
微风袭来,四下尘起。魏长安捋了捋额角的碎发,手习惯性地捏了捏袖口。
夜里的风有点凉。
“诶?殿下?”
魏长安回头,见到周屿身边常随的伴读阿辰。
她的目光扫过阿辰手上抱着的书卷,问道“你家公子呢?”
“殿下,这……”阿辰面露难色,目光不自觉瞥向街角的一辆马车。
魏长安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到空荡荡的街面上停着一辆马车。
周屿在躲她。
躲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要躲着她,连答应她的及笄礼也不愿意来?!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端的愤恨,摘了自己腰上的玉佩塞到阿辰手里。
“你把这个给他!就说他既不来我的及笄礼,这礼物我也不稀罕要!”
转身便气呼呼地走了。
转角处的马车里,周屿微微掀起帘子的一角。
“公子……”
周屿没有说话,从阿辰手里接来了玉佩。
玉佩刻着公主的名字和她最喜欢的丁香花。
他缓慢抬手至高处,就要把玉佩摔下,却又放了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又放到唇边亲了亲,将玉佩握在心口。
阿辰看着自家公子矛盾的举动,又想到魏长安气愤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试探着询问道“公子,你……真的不去殿下的及笄礼了吗?”
周屿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玉佩,看向魏长安离开的方向,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道“……还是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