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舞池中央一群跳舞玩乐的人回来了,他们坐在卡座上第一件事便是喝酒。
一个和贺闻舒还算相熟的人问道:“闻舒,你怎么只喝果汁不喝酒?”
“这几天胃不好。”
“哎呀,这都是借口,哪有来酒吧不喝酒的。”
贺闻舒白了他一眼没理他,那人见状还要往贺闻舒面前的空酒杯里倒酒。
“来,咱们好久不见了,走一个!”
“人家都说胃不舒服了,你这人怎么回事!”
说话的人拿起杯子,替贺闻舒把酒喝了。
那人见状撇撇嘴没说什么,去找别人喝了。
贺闻舒感激的冲他一笑,却发现这个为他挡酒的这个人让他意外的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说起来我们是大学校友,我是陆云霆的师哥,秦杉。”
贺闻舒有了一些印象,入学那天是这个叫秦杉的人把他和陆云霆送到宿舍门口的。
后来他经常在食堂和秦杉碰面,还挺巧的。
“我想起来了,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贺闻舒用果汁和秦杉碰杯。
这时司机的电话打了过来,贺闻舒一脸歉意的扶起身边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盛景往卡座外面走。
“车到了,我先送他回去了。”
见贺闻舒扶着盛景有些吃力,秦杉主动站起身。
“我来帮你。”
两个人一起把盛景扶上车,贺闻舒刚要坐进去,谁知身后的秦杉突然来了一句:“贺闻舒,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啊?”
贺闻舒怔愣的看着秦杉,清朗的月色下那人正一脸腼腆的与他对望。
“我知道今天和你说这个有些唐突,毕竟我什么都没准备,但你是大明星,我见你一面确实挺难的,上学时我还让陆云霆帮我给你送过情书,可惜现在想想情书应该被陆云霆私底下处理掉了。”
“你不知道他有多霸道,他不和你表白,还不许别人。”
“不过没关系,我今天终于有机会亲口告诉你了,我喜欢你,你知道你爸妈来学校和教导处说让他们严格管教陆云霆时我有多失落?”
“我知道叔叔阿姨不想让你和同性在一起。”
“不过你之前还是和陆云霆在一起了,现在你们分手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让叔叔阿姨接受我的。”
“……”
贺闻舒满脑子都是秦那句“你知道你爸妈………我有多失落?”
“我爸妈去学校找过教导处?”
“对啊,陆云霆没和你说妈?你爸妈说陆云霆对你图谋不轨,学校差点给了陆云霆一个处分。”
“……”
许多以前不明朗的事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原来那时候陆云霆没看到表白信却不联系他的原因是他爸妈去学校闹过。
可怎么会?他爸爸明明最喜欢陆云霆的。
难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打算好彻底断了陆云霆和他的联系,除了公司的被陷害的事,或许他们也并不想让他当同性恋?
贺闻舒一时间心情复杂的很,这时候秦杉却把手机递了过来。
“闻舒,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我…”贺闻舒歉意一笑:“不好意思。”
秦杉也不是纠结的人,他心里有贺闻舒,私底下还是贺闻舒的粉丝,如今也不过想要个答案,给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他讪讪收起手机,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好吧,没关系,祝你幸福。”
“你也是。”贺闻舒上车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
贺闻舒把盛景送回家,天已经很晚了。
贺闻舒这几天热度很高,他一个人回家怕不安全,只能临时决定在盛景家凑合一宿。
盛景回来时已经醒了,晃晃悠悠去浴室洗澡,出来时精神不少。
他一边吹头发一边看贺闻舒:“我医学院的同学说老陆住院了,说是两天前在海边让车给撞了,到现在都高烧不退,还一直喊你的名字,我打算明天去看看,你去不去?”
说完他给贺闻舒看照片。
陆云霆很少生病,此刻正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着纱布,如果仔细看,纱布上面还透出丝丝血迹。
贺闻舒心头微微一动,但很快把手机还给了盛景。
“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盛景无奈的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贺闻舒旁边自嘲道:“咱们哥俩还真是有缘,感情都不顺。”
“不过你比我强多了,老陆是真的喜欢你,我是让人骗。”
贺闻舒此刻满脑子都是陆云霆苍白的脸,挥都挥不开。
“你要对比就换个好人,陆云霆还是算了,他喜欢我,我也不稀罕!”
“老陆到底怎么了?把你得罪成这样?他爸妈有错,又不是老陆做的,这要是你躺在病床上,老陆还不得疯了?”
贺闻舒没解释太多,只是低着头默默说了一句:“我爸妈不同意。”
“那还真是个难题。”不过盛景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我记得叔叔阿姨挺开明的啊,你当时都快和陆云霆合二为一了,整天跟连体婴一样,他们真看不出来?”
“很明显吗?”
盛景给了贺闻舒一个你细品的眼神。
“虽然高中你们俩跟杠上开花似的看对方不顺眼,但谁跟不喜欢的人手牵手走路?咱们俩都没有过吧?”
“你说叔叔阿姨们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他们也不同意!”
且不说原不原谅陆云霆,贺闻舒更尊重父母遗愿。
“行吧。”盛景不再劝了:不过我家只有一张床,你得凑着和我睡一宿。”
贺闻舒不信,拉开客房的门,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里面竟然有一具比他还高的人骨头架子直挺挺的站在那。
“这是什么?”
“人体模型,我花重金定制的,还不配住个单间吗?”
贺闻舒颤声问:“真人骨头?”
“假的。”盛景把门关上安慰他:“医学生的一点点个人爱好。”
“……”
贺闻舒后退两步,慌忙跑去浴室洗了澡,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头皮发麻,感觉浴室里有人在他耳边吹风。
快速洗完澡,回来时他发现床上有两床被子,另一边躺着一个半裸的男人正在看手机。
早知道这么尴尬就不应该留宿。
他和陆云霆做兄弟时怎么就没这么多事?
盛景明知道他是同性恋,就不能穿件衣服吗?
“盛景,我是谁。”
盛景直男疑惑:“贺闻舒啊。”
“那我们什么关系?”
“好兄弟。”
贺闻舒这才放心的躺下,顺便还拉过被子把自己包严实。
盛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虽然喝酒了,但还有理智的好不好?”
“你说一块长大的兄弟,怎么就性别不同了?”
“……”贺闻舒翻身背对他:“睡觉!”
“好吧。”盛景伸手去关灯。
贺闻舒本以为他要睡了,盛景却突然凑过来:“闻舒,你说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特别的吗?”
贺闻舒被他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能有什么特别?看你喜不喜欢了。”
漆黑的房间里,盛景眼睛里迸发出别样的光。
如果把床上的贺闻舒换成魏曾明…
他冷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仔细想想,朋友妻不可欺,好兄弟更不可欺,但魏曾明似乎可以。
欺负不死他!
天刚蒙蒙亮,盛景起来上厕所,一看床上的贺闻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床上只留下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卫生间走去。
贺闻舒一晚上没睡着,害怕不说,满脑子都是陆云霆快死了的梦。
他干脆大半夜叫了一辆车去医院。
病房外面陆父正拿着条毛巾从里面出来。
陆云霆发热,躁动不安的,他刚给擦了身子。
看到贺闻舒,陆父欲言又止了好久,最后说道:“陆爸能和你谈谈吗?”
“好。”贺闻舒点点头。
两个人去医院外面找了家24小时服务的咖啡店。
贺闻舒很沉默的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比起他说出心里话,他更想听听陆父要说些什么。
双方沉默了好久,最后陆父才像刚组织好语言一样率先开口。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当年周大强痛哭流涕的找到我,我以为他改邪归正了,看在你陆妈的份上,是我把周大强安排进车间做个小主管的,公司里人人都知道我和你父亲关系好,因此我的决定大家自然都没什么意见。”
“把亲戚塞进公司是我的不对,可我没想到周大强被王海富收买了,在你家的车间违规投放添加剂。”
“我更没想到这批产品还能流入市场吃死人。”
“我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周大强主动告诉我的,而是车间里的一位普通工人王明友找我说的,我知道时周大强已经把公司给举报了。”
“我和你陆妈妈当时特别生气,我第一时间要去报案,可周大强毕竟是你陆妈妈的亲弟弟,他不仅是坐牢那么简单,还有可能是死刑。”
“孩子,如果换作是云霆犯法了,你真的能第一时间那么正义凛然的去揭发检举吗?”
“不会!”贺闻舒打断他:“陆云霆不会犯法,但周大强会,你明知道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有前科,你还把他安排进我家的公司。”
几句话怼的陆父哑口无言。
不过为了病床上的儿子,陆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承认我和你陆妈妈当时犹豫了,耽误了最佳时间,我们有错,可我们愿意承担错误,我们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第一时间告诉了你的父亲,我还准备领着证人去报警。”
“谁知我们还有证人一起还没到警局,就亲眼目睹周大强被撞飞的画面,证人一下子吓破了胆,死活不肯去作证了。”
“周大强原本是举报者,受到保护,可他死了,证据链断了,而我根本不知道细节,那个时候舆论风向已经很不乐观了,你爸爸感觉不对,把我们拦了下来。”
“因为这种案子要调查,要取证需要很长时间,而闹出人命,警察一定会把法人带走调查,趁案件还在调查中,你父母不得不带你一起出国,如果他们留下任由王海富制造舆论,未来处境只会更糟。”
“网络舆论能杀死人,到时候不仅是他们,你可能也要背负着一辈子骂名。”
“时至今日我都感谢你父亲的,如果不是他及时拦住我,以我的能力不仅帮不到你家什么,还有可能把自己、你陆妈妈、甚至是云霆都搭进去。”
“可我们从来没放弃过。”
“我每年都会给王明友做思想工作,而云霆的公司是前几年才做起来的,他一直在着手调查王海富,虽然他当时不知情,但他从未袖手旁观。”
“陆爸说这些,不是让你觉得我在帮你,我其实只是在赎罪罢了,真正在帮你的是陆云霆,他没有错,孩子,他是真的喜欢你。”
陆爸把手机递给贺闻舒,里面有资料,来证明陆云霆这两年不仅在调查当年的事,还在和王海富的公司搞商战。
贺闻舒想起陆云霆那晚的话。
“闻舒,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原来是真的。
只是没意义了啊,他等不到那天了。
陆云霆也没必要为他付出那么多了。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他父母不在了,他也快不在了,是非公道要还给谁呢?
他可能都活不到公司沉冤昭雪的那天。
贺闻舒静静的看着陆父。
“陆叔叔,等他醒了,麻烦你帮我转告他别查了,好好经营公司吧。”
“什么意思?”陆父不解的望着贺闻舒。
他以为贺闻舒会很想要这份公理正义。
只要贺闻舒愿意,他陆家愿意奉陪到底来赎罪。
“七年前,我爸妈跳楼了。”
“……”
贺闻舒语气很平静,听在陆父耳朵里却像巨石砸进了死水,惊雷劈开山脉。
他整个人像是被遏制住了喉咙,好半天惊愕的说不出话。
他不懂经营上的事,他以为贺家赔了受害者钱,他们虽然破产,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也能在国外安然无事的过日子。
却不曾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那你…”
陆父满脸愧疚:“陆爸不知道,要是知道一定把你接回家里,你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陆父不了解娱乐圈,但也知道娱乐圈竞争压力大,勾心斗角。
贺闻舒走到今天,一定很不容易。
贺闻舒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并没有多感动,他不在意的笑笑:“过去的,都过去了。”
“那你和云霆…”陆父还想为儿子争取一下。
毕竟该说的都说了,所有责任错处都是他的,陆云霆是无辜的,他们还承诺让陆云霆给贺家讨个公道,付出多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觉得贺闻舒至少会心软几分的。
两个孩子从小打架很快就和好了,陆云霆再有什么不是,他们也过了这么多年。
终归是有感情在的。
“陆叔叔,我也是刚知道,我爸妈并不同意我和陆云霆的事。”
“……”
陆父满脸问号:“你怎么知道的?他们托梦告诉你的?”
贺闻舒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陆父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老泪纵横。
贺闻舒不解的看着他,心中酸涩不已。
“陆叔叔,你怎么了。”
陆父险些要哭背过气去了,服务员都过来询问情况。
好半天陆父才痛心疾首地说道:“宏志,宏志,我对不起你啊!”
陆父断断续续给贺闻舒解释:“我理解你父亲,他不是真的不同意你和陆云霆交往,你和云霆在学校的事情他一定都知道,要想警告云霆不至于非要等离开的时候。你爸爸是想彻底断了我们两家的联系,别等他走了鞭长莫及的时候,我们家再被王海富针对。”
“我听说那个王海富当时针对过很多和你父亲有生意往来的人,不少合作商都取消了和你父亲的合作。”
“当时不少人在传王海富要赶尽杀绝。”
“如果我没猜错,你父亲还应该叮嘱过你,不要和国内的任何人联系。”
“是。”贺闻舒回忆起那段日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刚到国外就被没收了手机,后来我爸叮嘱过不可以联系国内的人,尤其是陆云霆。”
那时候的贺家身上有洗不清的污点,谁粘上都会倒霉。
陆父一把抓着贺闻舒的手保证:“孩子,不管你以后认不认我和你陆妈妈,我们都会为贺家讨一个公道,你相信云霆。”
“我只希望你别不理云霆,他是无辜的,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吵过无数次架都和好了,为什么不能再…”
“我得了癌症。”贺闻舒决定告诉陆父,他把手机上拍的诊断书给陆父看。
任何一对父母都不会让身体健全拥有大好时光的孩子和一个将死之人纠缠。
长痛不如短痛,他们更害怕自己孩子走不出来。
而三个月也不够贺闻舒报仇。
果然陆父沉默了。
贺闻舒继续说道:“我父母之所以跳楼,是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了结一切,我相信他们并不希望我去报仇,因为我并没有这个能力撼动王海富背后那么大的资本。”
“我们都没料到陆云霆有朝一日可以把公司做得这么强大,这是他的本事,不是他对贺家使命。”
“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去做什么,对错都没那么重要了,我和陆云霆也只能这样了,这次没机会和好了。”
“我之所以过来是听说他被车撞了,那天他在跟我表白,我们吵架了,我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观景台,好在他没什么大事。”
“我知道他一定想见我,所以我来了,仅此而已。”
说着话,贺闻舒站起身对着陆父鞠了一躬。
“对不起陆叔叔,作为同行人,那么晚让陆云霆出车祸是我的不对。
说完,贺闻舒准备离开咖啡厅,却听见陆父突然开口。
“那就让云霆送你最后一程!”
贺闻舒不可思议的转身看陆父。
“你说什么?”
陆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让他在你最后的时光陪着你。”
“不必了,你不觉得这对陆云霆来说太残忍了吗?”
“不让他知道才残忍,我的儿子我了解,无论你去哪,他都能追到天涯海角。闻舒,找个机会,你亲口告诉他吧。”
“未来无论你在不在,陆家都会和王海富斗到底,这是我们的犯下的错误,不仅是为了你父母和你,还为了那些受害者以及公理正义!”
贺闻舒没说什么,推门走了。
病房里,陆云霆戴着氧气面罩,因为发烧所以身体并不安分。
时而皱眉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时而嘴里痛苦的喊着贺闻舒的名字。
“闻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陆云霆似乎陷入了表白那晚的循环走不出来。
无论他怎么努力,贺闻舒最后都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些恶语相向不断在他耳边回荡,贺闻舒的冷漠、厌恶、决绝他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他一次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又认命地闭上眼睛一遍一遍重复噩梦。
因为现实比噩梦还要恐怖,现实中贺闻舒彻底不要他了。
像是10年前,贺家派人过来当着他的面把寝室给搬空了。
陆云霆不安的抓紧床单,他这次在梦里鼓起勇气想去追贺闻舒,却发现贺闻舒越跑越快,他怎么也追不上。
直到贺闻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忽地一道光亮把他撞飞好远,陆云霆惊恐的睁开眼,又回到了病房。
这时陆云霆突然看到光秃秃的床头柜上竟然多了一只花瓶,上面还插着一束粉红色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