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之外的她 第2章 02:我有病

2024年3月18日，星期一，阴

今天又是一个糟糕的日子。学校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仿佛空气都是压抑的。课间，我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关于我、关于那个人的那些话。他们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易。

我一定要离开。离开常山市，离开那个人。

李迁随手又翻了一页。

2024年5月3日，星期六，晴

今天在常山图书馆遇到失火事故。当时我正在二楼自习，听见警报响起。很多人在慌乱中逃生，有个小女孩摔倒了，被我拉了一把。后来消防员说起火点在一楼电路间。

李迁看着日记里对李独立的称呼——"那个人"。昨天早上那个在厨房里，笨拙煮粥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她刚要合上日记本，却在左下角发现一行细小的字。那字细长窄小，挤在角落里，像是窃窃私语。

不要靠近E.M。

早餐后，李迁背上书包，站在门口整理外套。李独立突然凑近她："记得吃午饭哦。"

"嗯。"李迁笑了笑，"你今天要乖。"

*

物理课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第三排的盛延的背影。

盛延在一班不太讲话，但就性格而言没有那么难以接近。根据李迁的观察，盛延在一班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学，关系上是不是朋友就不得而知。一个是坐在窗边第五排的夏云书，另一个是坐在倒二的周火妙。

她忍不住想到日记本上那句：盛延有精神病

是什么样的精神病？李迁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将目光移到黑板上的某点，试图回到课堂内容里。但这个词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

她忍不住开始仔细观察着盛延，试图从她的举止中捕捉一丝异常的迹象。

盛延背影笔直如标枪，李迁没见过她有一刻松懈。盛延写笔记的动作精准，偶尔回答问题，声音清晰而平静。

强迫症吗？

李迁若有所思，低头无意识地在课本上画了两下。

盛延似乎对细节的近乎偏执的关注，那种对完美的极致追求，似乎符合强迫症的某些特征。但也称不上‘精神病’。

又或者是某种自闭谱系障碍？

据她了解，有些阿斯伯格谱系症状的人，可以称得上是天才，盛延也符合这样的画像。但她不仅具备基础的社交属性，就昨天盛延给她解围的情况看，这并不符合阿斯的特征……

"李迁。"高扬帆在她耳边轻声说，打断了她的思绪，"在看什么？"

李迁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

"第五题的动量守恒你是怎么解的？"

李迁快速扫了试卷："动量守恒定律，结合机械能守恒。"

高扬帆点点头，右手的笔却在试卷上迟迟不落下。李迁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和盛延之间游移。她侧头看高扬帆，等着她开口。

但就在高扬帆似乎终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粉笔头精准地投到李迁的桌子上。物理老师正瞪着她，语气不善："某些同学啊，上课不听讲，考试也不会！不知道家长送她来这干什么？混日子吗？"

笑声稀落，有些人悄悄回头看，然后又转过身去窃窃私语。李迁无所谓地低头看课本。上课继续。她的目光又忍不住飘到盛延的身上。

在‘李迁’的日记里，还有一句话提到了盛延

"盛延，能带我离开这里。"

*

午饭时，食堂依旧喧闹。李迁照常给高扬帆夹过去排队为她买的三个鸡腿，"五块钱。"

高扬帆接过鸡腿，目光却有些飘忽。她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似乎在下什么决心。"李迁，"她突然说，"你相信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吗？"

李迁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高扬帆咬了咬嘴唇，"有些秘密，一旦说出来，可能会很危险。"

李迁塞了一口米饭，"是吗？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为什么要说出来？"

高扬帆一愣，似乎没想到李迁这样说。她静静地看着李迁吃了几口饭，突然开口："你一直在观察盛延。"

李迁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她抬眼看向高扬帆，语气平静："你想多了。"

高扬帆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她低声说："盛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最好别太靠近她。"

"为什么？"

高扬帆的声音更低了："有些事情，我不能全说清楚。但你要小心盛延。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李迁若有所思地看着高扬帆。她注意到高扬帆说这话时的紧张和谨慎，眼神里有一种隐隐的恐惧。这种情绪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警告。

盛延会是'李迁'日记本里的E.M吗？如果是，那为什么'李迁'又写下，盛延能带她离开？

"你和盛延发生过什么吗？"李迁直接问道。

高扬帆摇摇头："不是我。是...别人。"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是窃窃私语。

"什么别人？"李迁追问。

但就在此时，食堂的喧闹声突然安静了一瞬。高扬帆像被什么惊到，迅速闭上了嘴，低头扒饭，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过。

李迁皱起眉头。她看着高扬帆低头吃饭的样子，手指紧紧攥着筷子，用力到手背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刚才那句话就像一阵风，吹来，又迅速消失在喧闹的食堂里。

"高扬帆，"李迁放低声音，"你刚才说的'别人'，是谁？"

"嗯？"高扬帆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茫然，就好像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她的表情自然得近乎完美，仿佛刚才的一切是李迁的幻觉。

"没事。"李迁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心里却有些微妙。但很快她又安定下来。她经历过太多奇怪的世界，这个世界如果不奇怪一点，那倒是最大的奇怪了。

想到这里，李迁有点恍惚。记忆穿过遥远又模糊的雨帘，却像一颗子弹投入黑夜中，看不清轨迹和来处。她不记得她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原来的自己。

她为什么会不断的穿越到不同的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又为什么失去所有记忆？每当李迁想要去探寻时，她的穿越立刻就会开始。她无法在一个世界里待满一个月，她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她的疑问的线索，这两个事实几乎泯灭了她所有的信念

在无数个世界里，她早已疲惫麻木，甚至于心如止水。仅存的一点希望和期待，是下一个世界能够结束这场，不知何时卷入的'游戏'。

食堂里的人声又逐渐高了起来。周围的学生们说笑的声音此起彼伏。李迁置身其中，感觉到一切都隔了一层薄雾。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话语，却无法分辨也无心分辨它们的意义。

她没有继续审问高扬帆，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周，按照规律，很快她在某一天又会重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或者城市睁开眼。她所能做的只有扮演好这个世界‘李迁’的角色，尽量不出差错。其余的与她无关。

但李迁心里依旧有着隐隐的鼓噪，似是期待似是害怕。她总觉得这个世界有哪些地方是不同寻常，比如李独立。

一声突兀的响动传来，离得不远的打饭窗口，穿着校服的男生频频道歉，面前摊着稀稀落落的饭菜。食堂打扫的人过来很快清理干净，但那个男生依旧垂头喃喃自语数分钟，周围人来来往往。李迁发现这个世界对各种在其他世界视为‘奇怪’的行为，习以为常。

她曾见过三班的一个女生，名字她不太记得，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看到那个女生，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到别人，道歉说了二十遍。被撞的人也说了二十遍‘没关系’。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们似乎生活在一种巨大的规则下，但这规则是什么，李迁看不出来。

一个身影从她们身边经过，是盛延，她的步伐很均匀，像是在数着节奏。李迁叫住她："物理课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盛延停下转身，盯着她看了几秒，出乎意料："可以，不过你要和我回教室拿。"盛延中午不会在学校停留，而是会去常山省图书馆阅读或者学习。

高扬帆眼神惊讶，脸上带着一丝迷茫。李迁收回落在高扬帆身上的目光，三下两下收拾好，对着高扬帆说：“我先跟盛延回教室了。”

*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食堂。从食堂走到教学楼大厅要经过一条长廊，然后就是楼梯，教室在四楼。楼道空旷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你一直在观察高扬帆，"盛延突然说，"特别是她对我的态度。"

李迁稍稍放慢脚步："你注意到了？"

"我不在意你们在做什么，"盛延说这话时依然直视前方，"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她停在楼梯转角处，终于转过身来："不要跟高扬帆走得太近。她有病。"

李迁看着盛延认真的表情，莫名有点想笑：这算什么？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每个人都不正常。

"你不信？"盛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不，我相信。"李迁漫不经心的说完，从盛延身边经过上楼梯。

"你真的要看笔记？"盛延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李迁转身，她们之间隔着一段楼梯。阳光从高窗洒进来，落在台阶上。盛延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李迁。

"为什么这么说？"

“你物理成绩还不错，而且你从来不找人借笔记。”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觉得我很奇怪？”

盛延微微皱眉：“你跟以前不一样。”

“是吗。” 李迁走下几步台阶，耸耸肩，想了想，煞有介事补充：“说不定我也有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