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二天飘起了小雨,我吃完早饭以后依旧回了楼上的书房里研究那些资料。
昨天晚上不知道胖子是几点回来的,据王盟说今天一早就跑出去了,我开始有些担心,因为他上一次这样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了一座诡异的宅子。我看了看一桌子的文献和文件袋,拉开门冲到楼梯上,对着在楼下的王盟喊:“上次郊区的那座宅子的资料再给我找一遍!”
王盟系着围裙,手里拎着一把菜刀跑过来:“你说什么!”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上次叫你找的那间宅子的资料。”
王盟叹气,手里提着刀瞪我:“上次不是给你了吗?”
“肯定还会有别的线索,再去问,再去找!”我怒道,这小子从我这里独立开去没多久,居然还学会威胁我了。
王盟正待还要说,我立刻道:“你现在就去那边转一圈,捡捡舌漏,跟他们地头蛇套套关系,别做饭了,我叫外卖。”
王盟还要挣扎一下:“等下医院呢?那边不好停车。”
我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在别人眼里变成了小公主一样的存在了:“我不会打车吗?”看到王盟拎着刀还在迟疑,我立刻道,“赶紧走,我要这个资料很急!”
王盟无奈,被我催的差点穿着围裙拎着刀就出门了,看到他一出门,整个屋子里就立刻安静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一早起来哪来的邪火。闷油瓶和胖子不在的时候,我这个人好像就是很容易暴躁,自己该不会有什么间歇性的狂躁症吧,等下去医院的时候要不要预约一个神经科看看……
我正转过身要回房间,又听到下面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心想一定是王盟这小子忘记拿东西了,于是我怒道:“你又怎么了?”
谁知道开门进来的不是王盟,而是一个年轻人。
他穿着藏青色的风衣,身材高大修长,在他年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想到这个人也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嗨,吴邪。”他抬起头看向站在楼梯扶手边的我,抬手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王盟好像急着出去,让我给你准备午饭,下午还要去医院吧?”
我之所以从没有想象过他长大成人的样子,因为在我的计划中,他几乎是活不到“长大成人”这个时候的。可等到我的计划完成,他还在那里,但是已经活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名叫“恶魔”的人。
我看着他悠闲地踱步进来,身上那种冲动和急躁早已随着年轻的岁月死去,而沉淀下来的只剩沉稳和步步为营。
“王盟刚才不知道要杀鸡还是杀鱼,还是叫外卖吧,太麻烦了。”我说着,做了一个你自便的手势,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我年前还在北京的时候,黎簇登门拜访过我一次。当时他还穿着学生的衣服,这让他看起来单纯了很多,不过现在看来,那只是我的错觉罢了。黎簇在那种环境里活了下来,他在那一年吃的苦比别人一辈子吃的苦还要多,你再要求他还是个孩子,那可真是太难为他,也太难为自己了。
没想到他跟着我回了书房,看见我一屋子的资料和文件有些诧异:“听说你之前去了一趟南方,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妃子墓,怎么,发现好东西了?”
我看了他一眼,从桌子的一叠散乱的纸张里抽出南洋档案馆里的那几张薄薄的纸,黎簇狐疑地看了看我,接过那几张纸坐到旁便的椅子上去看了。我倒是不会找他来看这几张纸,但是既然他来了,让他看看给点意见也是可以的,毕竟他的精神状况跟普通人不一样,说不定从别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可以发现一点不一样的疑点呢,说不定整个谜团中有神经病的参与,只有神经病患者的黎簇才能理解呢?
“你干嘛这样看我?”黎簇忽然抬头看向我。
我有些尴尬的地挠了挠脸颊,干笑道:“没有没有,你看错了。”说着我便想转身去看别的资料,不能让这个家伙干扰我的科研时间。
“哎……你的手?”
我怔了怔,黎簇已经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原来我在书房里只穿了宽松的睡衣,刚才挠脸颊的时候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黎簇看到了我手臂的淤青。这下我的尴尬就要延续了,我连忙挣了一下,掩饰道:“不小心撞的。”
可是黎簇却没有放开我的手:“你是怎么撞出如此圆润的伤痕的?”
我一时语结,那一晚闷油瓶按着我的手的痕迹竟然还没有消退下去,小手臂上是一圈青色的淤痕,内臂呈现一个不甚明显的倒三角痕迹。黎簇低头扯开我的手臂,我一时没有防备,被他一把拉开,他看了看,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臂,手掌的虎口正好按在那个倒三角的地方。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这样抓着我手臂的样子特别像想要□□民女的流氓地痞。
黎簇一笑:“张起灵挺粗暴啊。”
我一把挣开他的手,恶声恶气地说:“闭嘴吧你!”
他没有继续在一边试探,看了看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坐回一边的椅子上继续去看那份文件。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纸页的沙沙声,黎簇几次想要摸出烟来抽,又想到我在,手就在口袋处按了按。我看了他一眼,他朝我抛了个媚眼,我抄起桌子上的本子就要扔过去。
“哎,白莲教我知道啊,”黎簇忽然开口。
我停下动作,问道:“你怎么知道白莲教的?”
黎簇理所当然地说:“电视剧里看的。”
我:“……”现在想了想,让黎簇在这里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给自己帮倒忙,我叹了口气,“你给我滚出去叫外卖。”
黎簇哈哈一笑,又朝我走过来:“别啊,我真的知道白莲教。”
我没安好气地朝他白了一眼:“嗯,我也知道。”
黎簇已经走到我的书桌前面,这张书桌还挺大的,他估计是觉得隔着有点远,绕过书桌到了我身边,胯抵在我的桌子上,手撑着桌沿低头看着:“我真知道。”
我:“……”那你倒是说啊,这死孩子!
黎簇看到我的样子,大概是觉得新奇,我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是事实上我在这几年过着平静的生活早就已经提不起那份高深莫测,也不愿意再去扮演那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了。
黎簇没有继续逗我,他说:“在前两年的时候,瞎子让苏迈去查了白莲教,确切的说是解放时期的白莲教。你知道白莲教的本质就是妖言惑众,跟你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笑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一个教派能绵延如此之久,它多少还是有一些东西的。它的教义十分驳杂,但是其实跟以香立教的闻香教相似,白莲教以莲立教,在顺宗时期,韩山童父子,诡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了白莲会。闻香教和白莲教都十分尊崇弥勒,都认定自己是弥勒降世,前来解救众生。”
我想到在妃子坟的那个佛洞里层层叠叠的众佛像中大数都为弥勒,按照后面的铸造佛像的时间,倒是能与这两个邪教牵扯上,后来胖子拿出来的那些古物找了专家来鉴定,大致认定是白莲教的一些秘密法器。虽然不知这些法器的具体用途,但是有好几个买家已经在向我这边递价钱了。
不过黎簇说的这些,我都已经找到过了资料,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冷嘲,就这?
黎簇忽然俯下身:“我还没有说完呢。”
我冷哼:“麻烦你拣点我不知道的说。”
黎簇盯着我的眼睛:“你以前很有耐心的。”
我冷笑:“我以前更有效率。”
黎簇盯着我,让我心里有点毛毛的,我刚想让他离我远一点,他忽然开口了:“你知道吗,有一件关于白莲教的事情是电视剧里说了,但是历史资料上没有记载的吗?”
我怔了怔,觉得黎簇八成在胡说八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黎簇仿佛没看见我眼里的鄙夷,他轻声道:“闻香教里有一圣女,后来圣女这个传统被引进了白莲教里。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真的有这个。”
听起来果然很像国产剧编剧会安排出来的人设情节,我支着下巴提出了一个看似找茬的怀疑论。我说:“那你怎么知道闻香教里真的有圣女,果然史实里没有关于她的描述,你怎么能确定她真的存在?靠电视剧吗?”说到这里我笑起来,“还是你见过真的?”
一般来说,如果你真的对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保持一个怀疑论的观点,那世界上就没有正确的事。当然,我对所有的一切信息都有自己的评估,并且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黎簇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奇怪,但是我相信,以他和苏迈现在的能力,绝对不会真的跟我说一部电视剧里的情节来主导我现在的调查方向。
黎簇理所当然的点头:“啊,见过。”
我怔了怔看向他。
他低头靠近我:“你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