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王盟交给我的资料并不多,但是足够让我跌破眼镜。
他交给我的并不是一般的打印文件,而是手写的,确切地说是用毛笔写的,字体端正工整,行文与格式都是旧制的,一看就是解放前的文件。这种东西竟然也被王盟弄到手了,但是我翻到最后一页以后挑了挑眉,心里总算平复了一点,果然这种东西不是王盟能弄到的。
在这份文件的最后有着南洋档案馆的字样,誊写人是张海峡。关于张海峡这个人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与张海峡的朋友我倒是比较熟悉,这份文件也许是通过那个人到我的面前也说不定。我按捺下想要去找王盟问清楚的冲动,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这份文件。
这是说在南洋档案馆刚建馆的时候,一个来自河北的老大爷口述的这件事情。他们那时候接济了一下这位大爷,在闲谈中,大爷说起来在内地很有名的那么一个组织,那个组织叫清茶门。
说清茶门,我是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后面一句却让我的注意力整个集中起来,清茶门的前身是闻香教。在这份文件中,关于闻香教的内容也只有这一句“以香立教,从者众。”我只知道在明末的时候,闻香教与白莲教被明朝一锅端了,没想到闻香教居然还有后续。
那位大爷不但是清茶门的门人,竟然还是王姓门人,从闻香教开始,王氏族人一直掌握着教中大权,其先祖王森创立闻香教后,随同白莲教教主在明末组织起义,其子孙召集余下教徒改为清茶门,代代传习直至嘉庆年间被定邪教,逮捕王氏族人为首的传教者,其中七人被凌迟,其他众人斩监及流为奴充军者无数。自此之后他们辗转发展到福建广东一带,现在仍存于世,某几个支派至今依旧十分活跃。
大爷还说了一些关于闻香教的秘闻,比如教内徒弟称师父为爷,称师父之子为少爷,教徒不仅见了师父要磕头,就连见了王姓小孩也要磕头给钱的,给钱称“朝上”。在每年的正月、十二月还要送钱。大爷这一脉是王氏的旁支,虽然地位不及本家王氏尊贵,但是光凭自己的姓氏,在教徒中也是受到尊崇的。
在文件中,关于闻香教的真正起源竟然也记叙了下来。原来创教人并不真正姓王,此人原本姓石,因为托庇于一位王姓贵人,遂冒姓王。教主王森对本教的师承讳莫如深,意在神话此教,但据大爷所说,原来在闻香教之前,却是真的有拜狐的传统。
在江苏一带的一个小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传说,传说村中一富户有一独子姓王,此子偶然外出被一女子所救,此女后嫁入此户,诞下一女后亡故。王员外对此独女爱若珍宝,不但在妻子过世以后不复再娶,而且悉心培养女儿,在女儿十三岁之时竟然托人送女入宫。
王氏入宫之后独得宋皇喜爱,只因出身低微故止步妃嫔,后宫内遭逢变故,宋皇特赦其回乡,回乡后仅一年此女郁郁而终。宋皇闻爱妃病故,特赐厚葬,自此后在当地将此女供奉,女信徒众,祈其貌美嫁的如意郎君。此后百年,此女在当地竟有了大批信徒,这个机会被石姓商户发现,冒认王姓,假托妖狐赠香、以香立教的传说,融合罗祖教教义,闻香教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我被这位石姓商人的这一手操作吓呆了,就这!从一小地方的小商贾发展成到最后几乎推翻整个大明帝国的人,他所建立的闻香教如同皇室传承一般绵延了两个朝代,甚至至今仍然存在。
果然古代有神人!
看完这位大爷口述的先祖发家史,我开始有点想要自我反省的意思,怎么我不能做出什么成就来呢,一天到晚的因为一些花言巧语就沾沾自喜。转念又一想,怎么一份文件一看,我就开始检讨人生起来了。
这份大爷口述的发家史其中疑点众多,当然了一些传说中的轶事,尤其是年代如此长远,并且在一个靠骗立教的邪教里,这种发家史确实不能当真。接下来的一些记叙有些混乱,看的出来,张海峡应该已经经过修改,所以最后出现在我手上的这份是誊抄手稿。
王森创教以后收了一名弟子,弟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徐鸿儒。在许多传说中,徐鸿儒包括他的一众弟子,都被认定是确实有妖术的,甚至还说有一本妖书。在《聊斋》的第六卷中就有许多关于白莲教的故事。其中一篇开首便写到“白莲教盗首徐鸿儒,得左道之书,能役鬼神。”光是这一句就十分惊悚。后面又记叙道“小试之,观者尽骇,走门下者如骛。”
这里没有说徐鸿儒得书的原因,但是从这些故事中可以看出,他在传说中被妖化的厉害,而门徒众多,在我看来,这本“左道之书”不管来历有多少种说法,但是我对其中一种“师赠之”的说法比较信服。
因为这位大爷的口述中,他说徐鸿儒之书由王家先祖所赠,而先祖所得财物皆出自王氏妃嫔之墓。墓中少金银而多金石丹药,各种奇书,先祖得之,苦读十年知晓皮毛。
我看了这个说法就有点像穷小子得武功秘籍的桥段了,但是闻香教确实是从一开始就以贩药为生,以药为引,气功引导来修炼自身,这就是内丹术。这种一看就是邪术的东西,居然这么多信徒相信。
我放下文件,这里口口声声说的妃嫔墓,会不会那么巧合就和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墓有关系?从一些细节上,居然还真的能对上,朱颜似乎就是和闻香教有关,虽然我看不出关联在哪里,但是从一开始,我们在北京郊区的古代民宿里开始,这个女人若有若无地就和闻香教、白莲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之前就在那座村子上听过王氏妃子的事情,据说当年王氏高升入宫后,总是差人带回大量金银惠泽乡里,乡民们便为她建庙,为其祈子,希望她早日诞下龙子,谁知数年过去,虽然宠冠后宫,但是就是未有子嗣。乡民们建造了十分雄伟的庙宇,传说光是东西两街的牌就十分气派,庙内和尚接受进香施主的香油就有好几鼎缸。村人称,就是在60年前的庙会还有如此的规模。这些庙宇绵连,十分壮观,雕梁画栋,黄琉璃瓦盖顶,金碧辉煌。直到□□时期才被毁坏,庙宇中器物被盗,庙宇中的石碑也颇有传说。据说当年日本鬼子炮轰不碎,汉奸马拉不倒,□□后只剩三座,被“破四旧”埋入地下。
我之前在妃子墓里见过的壁画,不知道是真是假,连胡璃这个人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如果按照胡璃当时所说,加上这个墓的情况,那妃子难道真的不是真人?那妃子难道真的是一只狐狸,众人只当她已经死去,所以将她厚葬墓中,谁知她从墓室后面挖了一个洞逃出生天,甚至还被石氏族人利用,用以召集信徒,建造了一个类似千佛洞的地方用于祭祀。那姓王的妃子离开皇宫的原因甚至也可能不是什么“忽逢变故”,更有可能是真的岁月不老,害怕露出马脚而用计返乡。
虽然这份关于清茶门的辛秘不过寥寥数张纸,可是细想下来不由让人冷汗渗渗,其中很多缘由我还没有想透,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约了医生检查,便把文件放好。
我走出去看到王盟在楼下还在看电视,不由嘱咐他早点睡,明天带我去医院。王盟表示知道了,让我先去睡。
想想王盟本来也是一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在我店里的时候下班从来不迟到,这会儿在北京住了没多久,就喜欢上了熬夜。我一边腹诽,一边伸着懒腰去自己房间。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这哪个倒霉孩子给我打电话了。我现在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我也很懒惰地没有存大部分人的电话,所以总是等到我接起电话才知道是谁,更有可能对方将了一大通我还不知道是谁。
不过这个声音,我很熟悉。
“喂,吴邪!”那个声音在手机里叫嚣,背景音嘈杂的很,全是电音和一些不明意义的吼叫声,我把听筒拿远了一点,听筒里发出“砰砰砰”的电子音乐,“吴邪!你在吗?”
我没安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在。”
“吴邪!吴邪!”手机那头继续吼着,我的正常音量可能在对方耳朵里直接被忽略掉了,“哎,你到底在不在啊!”
“有屁快放!”我立刻怒了。
那个人大概听出了我恼怒,手机里嚣张的音乐一会儿就小了,又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已经变得很轻了,跟我通话的那个人似乎已经跑离了音乐现场,他说道:“我听说你到北京了。”
我拿着手机,朝在楼下目瞪口呆的王盟摆摆手,表示我刚才大喊没有什么事,让他该干嘛就干嘛去。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心不在焉地说:“嗯,回北京检查身体。”
那边又是一阵嘈杂声,我已经没什么耐性了。
“那我陪你明天去医院……”那个人说。
我打了个呵欠,挂掉了电话,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