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慕千昙揉揉指尖:‘所以呢?’
李碧鸢运指如飞,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如机关枪:‘你等等我,让我再找找!你再拖延点时间吧,辛苦了!’
慕千昙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匕首猛一甩,沾在上面的药水打下,地上多了道水线。
在这种事上卡顿,真是废物!
既然需要点时间,不可能在这干站着,她得找点事做,收起匕首,向刘应道:“带我去你父亲墓前看看。”
刘应知道她松口了,立即道:“好!我这边带您去。”
得知幽魂身份,想来害刘玲至此大概非他本愿,也应当不会伤害刘家人。便留了苗兰在家照顾孩子,由刘应带两人前去刘家祖坟,如来时一般。
此时外头已入黑天,抬头便是现代大城市少见的明亮星空,空气舒爽,晚风微凉。三人行于林中,偶听得虫鸣鸟叫。若非终点是坟地,真是不错的散心地点。
大约往林深处走了两里,眼前骤然开阔。一条小溪在月光下静静流淌着,岸边垂柳柔枝曼曼,溪上流萤飞舞,好一番静谧图景。
沿着溪水行至一片空地,林子被伐去许多,地上铺了层厚砖,踩起来沉闷敦实。虽是坟地,但风景甚好,便也不觉得阴森惨淡,慕千昙心中放松些。
再往深处走,便出现几座墓碑,看着都花了大心思。石碑形状威严,两边雕有青竹与梅花,表面刻字清晰,高度磨光,看起来颇具气势。慕千昙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刘家祖坟都是这种风格。
她并不懂看风水,但仅凭直觉,也能意识到此处是宝地,加上这明显奢华的坟地装修,和那贫穷家境比较一下,很明显不对劲。她问道:“你家住茅屋中,怎么把坟墓却修的这么气派?”
难道是个只喜欢在地下充脸面的?这种人也不是没有。
刘应犹豫一瞬,才道:“我家中本有些资产.....”
说到这里,就停了,也没后续。慕千昙想起他那重病女儿,想来那些资产都用来寻人治病了,便没再问。
找到那幽魂所在的墓碑,从上到下看过去,字样虽多,有用的却少。一溜瞧下来,只知道他叫刘才良,享年78岁,去世已有半年。
慕千昙问道:“你女儿是从何时开始发病的?”
刘应道:“大约半年前。”
时间对上了。
慕千昙又问:“平日里有得罪过谁吗?可有人嫉恨你?对你放过要报复的狠话?”
这都是她瞎问的,但如果有人会对他家驱鬼作怪,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有过节的仇人在下手,她问得倒也不错。
刘应仔细思索,说了句没有。但又想起什么,脸现惊异之色,被他快速压下去。
慕千昙正看着墓碑,未瞧见他这神情细节,听见否认后,沿着坟地走了圈。几座墓碑都看过,都是老刘家的人,没什么参考价值。
在大门前停住脚步,她屏气凝神,试图探查到鬼气,可结果是无。
李碧鸢那边还没回应,想从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中寻找一处设定,确实不容易。慕千昙固然烦躁,却也只能忍耐,再找些事做。
“你可还有其他存世的亲人?”她随口问道。
刘应脸上又显出和方才同样的犹疑,慕千昙这次捕捉到了,意识到他有话未说,便道:“想想你女儿,对我不要有隐瞒,全部交代。”
这句话,像是揭开一层装饰面纱,露出底下纯粹的痛苦相貌。
刘应弓下腰身,捶打膝盖,叹息不已,和实际年纪不符的苍老在他面容上划下刀削斧砍的痕迹。半晌后,他开口道:“我其实还有个哥哥,如今在刘宅本家。我平生不曾得罪过谁,但若说是否有人对我,以及对我父亲不满,那大概只有他了。”
遇到的一个两个说话都不讲重点,慕千昙不耐:“别挤牙膏,赶紧说。”
虽然没太懂挤牙膏是什么话,但刘应也没心情再问,开始讲述起来。
他有一个亲哥哥,叫刘和,兄弟俩一同在刘宅本家生活,虽说性格不合,日常相处虽有较多不睦,但基本不来往,井水不犯河水,总体而言还算过的去。
可就在七年前,这和平景象被他成婚这事打破了。
刘才良是经商发家,在刘应出生后,家中已十分富裕,他便不再东奔西跑,留在家中专心于小儿子的教育,想将之培养成继承人。刘应也不负所托,聪明非常,几岁时便可一同处理简单事务,更让刘才良欣喜。刘和则截然相反,因为性子阴郁,始终深居家中,不愿与人相见,刘才良几次看到他,都不住叹息。
日子就这么流水般过去,兄弟俩皆长大成人,始终未婚未育。刘和原因较特殊,而刘应则是没遇见心仪之人 。不过,缘分总会在恰当时刻到来。
大约十年前,刘应在为父亲处理事务时,遇见一位叫家贫但人美心善的女子,叫苗兰。两人一见倾心,年龄也正好,刘才良大手一挥,便要开始为他们操办婚事。
没用多长时间,新婚所需事物都已备好,刘应就要去迎娶。可在婚礼前夕,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怪事情发生,扰乱进程。
例如,或家中所养宠物莫名暴毙,或刘宅天空突有黑鸦盘旋不散,或家仆中邪倒地口吐白沫等等,选择的婚礼吉时就这么一次次变成凶时,只得一拖再拖。
而在三年后,苗兰身子有孕,可就拖不得了。刘应也发现一直阻挠自己婚事的是亲哥刘和,便请他喝酒,促膝长谈,希望能说开兄弟两人多年不睦的心结。
当时刘和扣着酒碗,答应的是好,可就在婚礼完成之后,却突然变脸,以苗兰腹中孩子为威胁,让刘应放弃家产继承,并且离开刘家,永不回来。
刘应自小了解这哥哥,总是会一些歪门邪道,故不敢还未出生的孩子犯险,便答应了。反正以他的才能,想要白手起家也并非难事。
于是,他便带着自己这些年攒的银子,在城外盘了片宅子,预备等孩子出生后,便去重操旧业。
一年后,刘玲降生,刘应沉浸在喜悦里没多久,便听闻父亲刘才良病倒。他急忙去刘宅问问情况,却被赶出门来,连面都没见到。
这之后,他边照顾母女俩,边如从前一般做生意挣钱养家,边去游说刘和,希望他让自己能与父亲见面,却始终不得如愿。
某天,他实在忧心父亲状况,便在夜晚时偷偷翻墙而入。还未在黑暗中摸清方向,就被仆人发现,以贼人身份打出门去,摔坏了一条腿。
仆人敢对他这个曾经的小主人下手,必然是刘和下了命令,如此不讲亲情,让人实在寒心。他在家中养伤,苦思冥想,不知道兄弟俩怎么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苗兰给他擦身,泪流满面,虽不知道其中干系,但依然觉得是自己害得兄弟两人反目。
刘应知道妻子过于良善,便安抚她不必忧心,时间还长,刘宅的门总不能对他关一辈子。
刘玲长到四岁时,玉雪可爱,聪明机敏,人见人爱。苗兰抱着闺女,想为丈夫分担忧愁,便来到刘宅大门前,想着孩子也许能融化亲情的坚冰。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可刘和见了刘玲后,许是被打动了,居然同意让他们父子相见。
刘应闻言,大喜过望,急忙赶去刘宅,见到卧床不已的老父,顿时悲痛不已。
病可治,老无依,刘才良大抵是年纪到了,虽无明显病痛,双目依然日渐浑浊。他掉光了牙,逐渐认不清自己亲儿子,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但对小孙女刘玲喜爱有加,经常想抱抱她,手臂却没有力量,无法抬起。
在意识尚还清醒时,刘才良常常说对不住他们兄弟俩,对不住苗兰,也对不住小孙女,让他们吃苦了。
每到这时,刘玲便趴在床边,给他展示自己捏的小泥人,一家五口齐齐整整聚在桌边吃饭,脸上是墨汁画作的笑脸。
刘才良老眼中聚起泪花,大掌抚过女孩额头,道一声有幸。
就在半年前,他卧床数载,终究是老去了。
刘和虽对父亲不好,但葬礼办得让人挑不住毛病,该有得都有,墓也修得气派。刘应心中欣慰,又觉得两人之后不会再有纠葛了,便最后请哥哥喝顿酒,和他说自己目前家庭和睦,生意走上正轨,一切都好,也希望他之后能好好生活。
刘和又是扣住酒碗不动,什么也没说。
再后来,刘玲便突然病倒。
想到这里,刘应悔恨自己没早点将之联系起来,捏得手指咯咯作响,恨极道:“之前我为给小玲治病,花光了所有钱,生意也黄了,想让刘和出手相助,他却闭门不应,我只道是他对我心中还有怨气,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他会真对你孩子下手,并且还同时侮辱了你父亲的亡魂。”慕千昙将他的话补充完。
刘应怒道:“我万万想不到他竟如此狠心!”
慕千昙不屑道:“这疯子一早就将你夫妻二人赶出家,就已是无心表现了,你居然还未这种人抱有希望,也是天真。”
“他是我亲哥哥啊...血浓于水的亲人...”刘应攥拳到双手发抖,痛苦至极,突然叫道:“我这便去找他对峙!”
他旋即抽身离开,慕千昙挑着人跟上。再次路过墓碑时,她对着月色扫了眼碑面。碑文最下方刻着逝者亲属的名字,本该写在最前方的长子刘和却没有名姓。
葬礼由刘和操办,这碑文内容应当也经由他手,却独独没有他自己。
也许这位哥哥,并不认同刘才良是他父亲吧。
三人脚步不停,直接杀到刘宅前。
深更半夜,街上人影不见一个。刘宅大门紧闭,未点灯笼,也无家仆看守。门上春联几年未曾换过,已残破脱落大半,福字更是不知所踪。
刘应冲到门前,挽起袖子,咚咚咚敲起门来。
寂夜中,这声音极为响亮,不管刘宅多大,都该有人能听见。可他兀自敲了半天,门内居然没任何反应。
慕千昙瞧见门前地面上有不少枯叶,还从石缝间生出杂草,也不知多久没清理了,便问:“你确定他还住在这里?”
刘应道:“没错,住在这,但他不常出来,所以门前才荒了。”
说完,他还要再敲门,被慕千昙拦住:“不必了。”
让他退开些,又将裳熵丢下。慕千昙走到门前,伸出手掌贴在冰凉门板上,尝试着调动体内灵力,汇聚在手腕。
“开。”她短促喝道,灵力自掌心爆出。
门上刚出现蓝色光圈,下一秒便在巨响下四分五裂,无数碎片向院门飞溅出去,落满院子,响声回荡几道才停。
被灵力搅动的裙摆与发丝都缓慢飘落,慕千昙眸色微漾,收回手掌,垂眸看了看掌心。
这是她前世从未有过的力量。
刘应惊道:“仙子神力。”
合拢手掌,放下在身侧,慕千昙道:“这么大动静,还是没人出来。你亲哥睡觉这么死,家让人偷了都不会知道。”
刘应道:“家中曾经有许多仆从,现在应当都被刘和遣散了。”
他心中余怒未消,还惦念着家中女儿,不多说什么,直朝门里行去。慕千昙转身,想再将女主挑起来,发现她已自己站住。
绳索还未解,她倒是站的板正。发现慕千昙看过来,还往前跳了几下,意思是她会走,不必再那样挑来挑去。
有了方才炸门做发泄,慕千昙心中诸事不顺的憋闷已通畅不少,便随她而去,自己往院中走。
就怎么会功夫,刘应已翻了好几间房屋,进进出出,口中喊着刘和之名,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宅院中,没人出来应和。
慕千昙走在廊桥中,观察着黑黝黝的宅内景色。
不管是哪座院落里都一盏灯未点,实在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居住。
身后蹦蹦跳跳之声不远不近跟着,慕千昙晃晃手指,袖口之下的伤口还跳痛不已,让人心烦。
她看了眼脚下,微微眯眼,回头道了句:“赶紧跟上,否则我待会还把你挑起来。”
裳熵气地直咬牙,但技不如人,只能乖乖挨宰,用力蹦跳。
慕千昙继续在前引路,黑灯瞎火,她又故意走楼梯多的地方,果然没多久便听得噗通一声,身后人摔了跤,又费劲爬起,跟上她。
李碧鸢道:‘你还挺恶趣味的。’
慕千昙面不改色道:‘我毕竟是恶毒女配,你不能指望我善良。’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隐隐还很刺人。沉默须臾,李碧鸢道:‘嘶...你对她真的有很大意见。’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我哪敢和堂堂女主作对,你高看我了。’
更怪了。李碧鸢不知说什么:‘嗯...’
‘对了,’慕千昙抱着双臂,手指勾起一缕发丝:‘既然她有女主光环,那么超度之法她应当也会吧。’
李碧鸢叹息道:‘主角光环和技能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身上连灵力都没有,上哪学超度去。你还说你对她没意见。’
‘啰嗦。’慕千昙直刺她痛处:‘她不会,我不会,你也不会,结果你还有闲心在这说话?’
那边传来狂翻纸张的声响,李碧鸢低吟一声,痛苦道:‘我已经在全力去找了,但是资料又多又复杂,而且大概率真的没有...我真是服了,这些修仙文的设定每本都不同,参考借鉴都不成,这些作者就不能统一下吗。’
身后又是噗通一声响,比前几次声音都大,大概摔得狠了些,好半天才有爬起来的动静。
慕千昙极小幅度地偏移视线,放慢了脚步:‘怎么统一,共用大脑吗?别废话了,快点找,我没有耐心再等了,待会要是直接杀鬼,任务失败可和我无关。’
李碧鸢抓耳挠腮:‘哎呀...知道了。’
几句交谈结束,刘应已将所有屋宅搜尽,回到跟前,面露茫然:“他居然不在。”
看这宅子空空荡荡,多少能猜出来。慕千昙无语片刻,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刘应回忆着,答道:“两月之前,因小玲病态恶化,我求他借钱于我,他没有愿意,那便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慕千昙心中暗暗思量。
刘和那家伙会操纵邪术,费劲把刘才良亡魂引到刘玲身上,肯定是为了见弟弟家宅不宁,必要时刻还会对他落井下石。所以在刘玲身死前,他应当不会离开才对。
否则,不亲眼见证的迫害,岂不是毫无爽感可言?
慕千昙抬起手,灵力凝在指尖,蓝色光晕如有生命般浮动着,将她面容照亮一角,唇粉肤白,如雾中美人。
灵力可破门,不知道能不能用来找人?
正思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慕千昙怔然一瞬,回首望去,竟是裳熵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向她冲来!
脑中的第一想法,是这家伙方才跌倒之后,久久没能起来,大概不是摔的疼,而是寻到处锋利石头,将绳子割破了!
而第二想法,则已经化作行动。方才汇聚在手的灵力下意识打出,蓝色光球如携闪电,直将裳熵击飞,撞断廊桥支柱。夸嚓两声,再次撕裂寂夜。
少女闷哼出声,重重摔在地上。零零碎碎木屑如雨水般洒下,落了她满身,其他则大大小小砸进池塘,扑通扑通,惊的鱼群散开。
慕千昙:“....”
李碧鸢尖叫:‘女主啊!!!’
慕千昙先推卸责任:‘她突然冲过来,这不能怪我。’
刘应磕巴道:“这这这...”
慕千昙向少女走去:“应该没什么事吧。”
她没注意到自己将心声说了出来。刚向前走两步,少女已从木屑碎片中坐起,面具细绳突然断裂,掉落下来。
慕千昙脚步停滞。
恶鬼面坠落时,微乱的波浪卷长发也从她肩头泄落。少女抬起双眸,如掀起一阵辉光乱雨。烂衫破衣不减其色,发乱神怒反填其魂。上天塑不出这般造物,见她也要羞愧三分。
这张被有缘之人得见一面便称为“云辉仙子”的面容,让人想到的却不是月华,而是更为热烈的日光。
怪不得要带上恶鬼面具,顶着这张脸闯荡江湖,会有诸多不便吧。
慕千昙冷笑,心道:让李碧鸢说中了,集作者所有偏爱的大女主,真真是精雕细琢的一张好脸。
那边,**凡胎遭此重创,寻常人早该爬不起来了,裳熵却只是咳嗽几声,口角落出星点血迹,被她用掌心抹去。她撑着地面站起,拍拍身上的乞丐衣,拿起面具向这边走来。
慕千昙敛眉,唯恐她突然发难,再次凝聚灵力。
可裳熵并不看她,走了几步便停住。
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便向刘应道:“我之前来这里捉过老鼠,所以知道此处有间密室,也许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舔犊之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