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乌不过低头找零的功夫,医馆内便涌进了一堆人。他将银钱递给夏琦,从柜台后走出:“不知几位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不过路过而已,公子忙自己的便是。”孟明远走进医馆。
“孟大人?”川乌愕然,急忙行了个礼。
孟明远摆摆手,好奇问道:“你认得我?”
“大人事忙,许是不记得了,几月前医馆有人闹事便是您主持的公道。”
孟明远这时才抬头看了眼牌匾,心下了然:“原来竟是本草堂,我那日没见到你,那位老郎中也不在,一时没认出来,还请见谅。”
“大人言重了,还请各位稍等,我去沏壶茶。”川乌对众人一揖,便拿着茶壶向后院走去。
村长四下看不见李二傻,有些着急又不知该问谁。孟明远自然也看见了村长的神情,主动开口:“村长,还不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村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讲述前因后果,当然隐去了宋舒棠几人打探消息的部分,只说正巧碰见她们出门游玩,给她们带路,遇上李二傻犯病。
夏琦也回到了宋舒棠身边,接收到眼神后同村长交代李二傻的病情,又将药方和写有注意事项的纸条交到村长手上。
孟明远意味不明地看着宋舒棠,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宋姑娘菩萨心肠,属实是我辈典范。”
宋舒棠回以一笑,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孟公子。”宋舒桐走到旁边,同孟明远打了声招呼,又问:“姐姐,回去吗?”
宋舒棠点点头,又看了眼村长,宋舒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孟明远的声音:“宋姑娘放心的话,村长他们就交给在下吧。”
宋舒棠没有什么意见,带着夏琦走出医馆,宋舒桐紧随其后,谢行也死皮赖脸地跟着,冠冕堂皇地说要护送她们,一直缠在宋舒桐身边喋喋不休。宋舒棠带着夏琦特意离远了些,免得碍事,夏玖则被谢行请去先将马车赶回宋府。
天色已黑,家家户户点起灯火,月亮也挂上天空,街巷中回荡着父母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充满了烟火气息。
宋舒棠安静地走着,看着这万家灯火,心中有些感触。从她穿过来时她便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也知道在这里底层人民生活的不易,她什么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但后面还是选择了逃避。
过去了三年,曾经做过的事情也同没有做过一般,在这里生活十五年,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还是这个世道,还是这个规则,她有些迷茫,听到妹妹的声音又想,或许还是有改变的,虽然微乎其微,可还是改变了一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萤火之光,也可照明。总要有人做的,总要开始的,第一个醒的人总是肩负着叫醒他人的责任。薪火相传,不合理的规则早晚会被改变,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世界也经历一遍那样的事情呢。
宋舒棠又想到那个梦,或许那便是给自己的提示。给这世界点亮一束光,就是自己带着记忆转生的意义。
想通之后,宋舒棠轻松不少,道观三年,虽然与世无争生活静好,但她总会在梦中惊醒,梦中纷杂繁复,她记不住内容,只能记得那如无边黑夜般的空洞和令人窒息的的约束。
宋舒棠越想越觉得身子轻快,脸上都是真挚的笑意,只是在看见宋府门前那人时又收了回去。
陈川听见响动,回头正好看见宋舒棠几人,他匆匆上前几步,语气诚恳:“二妹妹,三妹妹,还请你们劝劝华清,让她不要做傻事。”
宋舒桐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陈公子还是别乱攀亲戚的好,公子前途正好,乃是人中龙凤,我和姐姐可担不起你这声妹妹。”
谢行虽然弄不清事情状况,但他一向奉宋舒桐的话为真理,陈川被宋舒桐讽刺了,那一定是他的问题。为了避免陈川恼羞成怒,他护到几人面前。
陈川有些尴尬,看见谢行的举动后更是涨红了脸,但还是不死心:“三妹妹,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只希望你能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替我捎几句话,此前是我错了,我已经认真反省了,也已同母亲言明,她日后不会再提纳妾一事。”
宋舒桐只冷冷地瞧着他,陈川见状还想去向宋舒棠求情却被谢行打断:“华清姐姐那么好的人,你竟然想纳妾!”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总算明白为何宋舒桐是这副脸色了。
“不……不是我。”
“你还要狡辩,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做敢当。”谢行瞪着他。
陈川揉搓衣角,试图解释:“不,不是这样的,谢小将军,你误会了。华清她已不能生育,实在是我母亲不忍我陈家断后,才想出了纳妾的法子,你……你也能理解的吧。”
谢行轻蔑地看着他,语带不屑:“不太能理解呢。断后?断的哪门子后,小钰凝难道不是你陈家人吗?实在想要个姓陈的孙子,日后让小钰凝纳婿不就得了。若是没你应予,你母亲又怎会同华清姐姐说要纳妾。你自己想纳便是,还要推脱到你母亲身上,真是好笑。况且我记得当时你求娶华清姐姐时,便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得纳妾,你如今出尔反尔,又是哪来的脸面求情。”
陈川脸上青白变换,神情难堪,却无言以对。谢行得意地扭头看向宋舒桐,宋舒桐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又走出来准备再将陈川训一顿。
“陈川,”宋慧语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边跟着夏玖,想来是夏玖从后门进去后通风报信,“你回去吧,不要闹得如此难看,尽早签了和离书,夫妻一场,多少有些情分,我不想闹上公堂。”
陈川见宋慧语出来神色激动,听到她所说的话后又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华清,你真的不顾我们这五年的情分吗!何况,你我和离,你可有考虑过钰凝的境地,你就不担心她被人笑话,被继母苛待吗?”
宋慧语闻言笑得讽刺:“情分?我就是顾念着情分才忍了许久,才递给你和离书,而不是直接告上公堂。至于钰凝,她是我的孩子,自然要跟着我回宋家,就不劳你操心了。”
“和离后你就是二婚,若还带着个孩子,谁还能看上你。华清,我知你在与我赌气,我保证母亲日后不会再提起纳妾一事,你就跟我回去吧。”陈川好言好语,一副为宋慧语着想的样子。
宋慧语听了这话只觉生气,陈川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和贬低自己,至于承诺,陈川就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若是自己连这也看不清楚,倒是白白同他相处几年。
她不想同陈川拉扯,走向妹妹们打算拉她们回家。陈川见她过来却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伸手拉她,却被宋慧语躲过。
宋慧语拉上宋舒棠,眼神嫌恶地看着陈川,又用眼神暗示宋舒桐回去转身离开。陈川被她眼神看得气愤,当即怒道:“宋慧语!这和离书我是不会签的,你若是想和离便上公堂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这金尊玉贵的身子能挨几下板子!”
大夏律法,女子若要状告丈夫,或者和离,都是要先打二十大板后才能被受理。宋慧语并不在意,在决定和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作好了上公堂的准备。
“那就不劳陈公子费心了,公子既然不愿意签,那便公堂见吧。”
陈川见她不惧颇为恼怒:“钰凝是我陈家子女,你别想着带走她,和离之后我也不会让她同宋家来往!”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你陈家竟如此霸道,不让我的外孙女同她外祖家来往。”宋裕语气森森。他今日被圣上留下,才刚下值,没想到一回家就看见这位即将成为前女婿的人在这大言不惭,还想欺负他闺女。
陈川看见他,神色慌乱:“不是,岳丈,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老夫自己会看。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要不要签这和离书,赶紧回去,我宋家没地方招待你这尊大佛。”说完,也不看他,和颜悦色地看向谢行,“阿行呐,今天让你看笑话了,去伯父家吃顿便饭再回去吧。”
谢行赶忙点头称是,他正愁用什么理由进去,还得意地瞥了眼陈川。陈川看宋裕态度,也明白这和离恐怕是改变不了了,强撑着告别后落荒而逃。
碍眼的家伙走了,宋舒桐心情好上不少,眉眼弯弯地看着宋裕:“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今日事多便晚了些。”
宋舒桐看着陈川慌忙的背影不由得笑出了声:“爹,你看陈川那样子,真是滑稽。”
“好了,背后不可语人是非。今日便不罚你了,但不可再犯。”宋裕这样说着,但也看了眼陈川的背影,嘴角弧度上扬了些。
宋舒桐乖乖道歉,又缠到两个姐姐身边,完全不管谢行那幽怨的眼神。谢行本想找个借口到她那边去,却被宋裕拉住聊天,只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