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核 第6章 Ch.6

“喜欢201，喜欢陈阿姨，喜欢好多好多书，喜欢《哪吒传奇》，喜欢甜甜suān梅汤…喜欢楼下的好多好多！

也喜欢小苹！

因为他会分我一半táng果！我也应该分他一半的爱！

bì jìng 我们可是好朋友”

——《杏杏幼稚园识字录》

已经不记得周霁年最后是怎么将被攥得乱糟糟的糖果送出去的，也不记得宋杳在回家前有没有看完那本《没头脑与不开心》。

他们在一瞬间开始成为大人口中所打趣的“青梅竹马”，向窗外淋漓的夏日骤雨一般突然。

暑期周末。

夏末秋初的灼人温度被摇头晃脑的电风扇驱赶。

宋杳没骨头地躺倒在周霁年那晒得留存着阳光气味的松软床榻上，晃着两只白嫩嫩的腿，哼着小曲翻着书。

而周霁年则端坐在书桌前，按着陈秀兰的要求提笔临着帖练字，有时也会陪着宋杳一同看书，偷偷吭哧吭哧地翻着砖头厚的字典查着生字，然后故作一番轻松的样子在她为着一个字音字意而苦恼的时候说出答案，换得宋杳闪亮亮的目光。

更经常的是，周霁年需要一心两用回答宋杳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公主一定要等待王子来拯救呢？公主自己举不起宝剑吗？”又比如“为什么海水一定是蓝的，草地一定是绿的？”还有比如“你说什么是爱呢，是我一见到小狗就忍不住想去抱它的心情吗？”

虽然有时也会难免有点烦，但更多的时候，周霁年想，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叽叽喳喳的吵闹。

关于童年潮湿夏季的记忆或许更多的落脚在那一个个他们俩捧着白色描花搪瓷杯，争先恐后地饮着陈秀兰细心熬煮的冰冰凉甜滋滋酸梅汤的炎热午后。

陈秀兰做事很细致，害怕两小孩天天吃糖吃得火气旺，便隔三差五地在锅里咕噜噜地煮一些败火凉茶。

煮了小一个月，陈秀兰便发现了只有煮酸酸甜甜的酸梅汤时两小孩才会把杯底都喝空，于是每周一碗冰镇得恰恰好的酸梅汤成了夏日常态。

她还会取巧地在汤中丢一小簇干桂花，香香甜的，周霁年和宋杳可以一口气喝两大杯。

宋杳越来越喜欢去楼下找周霁年玩了。

她折着年糕条一样白白嫩嫩的手指向宋清平和张虹细数原因。

楼下有好多书！楼下有好多零食！楼下有好吃的奶油棒冰和动画碟片！而且楼下还有周霁年诶！

宋清平小两口文化水平有限，根本不知道该买哪些书给宋杳看，他们买的那些幼稚小人书她早就看腻了。

但楼下201光书柜就有两大架！书都塞得满满的，横跨古今中外，当然也有有趣的识字书和小人画，宋杳恨不得一头栽进201如海一般的书中。

怕宋杳吃糖坏了一口牙，张虹也压根不让她多吃零食，偶尔她在幼儿园中得了小红花，才大发慈悲地准许她吃几颗大白兔奶糖。

而宋杳在楼下201却可以敞开肚子吃个尽心。陈秀兰宠她，每次她蹦蹦跳跳地爬上楼回家，口袋里都装了满满一袋的据说是周霁年舅舅从国外哪哪带回来的进口零食！吃上一颗就可以甜蜜一整天！

而且201还有电视机！

周霁年的舅舅怕孤儿寡母在201住着空落落的，于是托人给他们买了台大屁股的时髦电视机，还能插碟片看动画片呢！

宋杳可最爱看《哪吒传奇》还有《蓝猫淘气三千问》了！用着一个月的幼儿园大红花换得了宋清平奖励的一套动画碟片，于是往楼下跑得越发勤快了。

哪吒自刎的那一集可把她看得两眼泪汪汪，害得周霁年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奶油棒冰才把她勉为其难地哄好。

宋清平小两口听着宋杳兴高采烈地细数楼下201的好，越听越烦恼。

陈秀兰对他们家杏杏那么好，他们得怎么对周霁年才可以让这份好意对等呢？

但幸好，陈秀兰千好万好，唯有一点厨艺不太好，买了无数本菜谱，观摩了无数人做菜，最后自己做出来的菜也不过是勉强能吃的水平。

但周霁年对吃的要求也不高，总是乖乖巧巧地捧场将陈秀兰煮的糟糕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可看见宋杳第一次留在他家吃晚饭时，笨手笨脚地舀起一勺海鲜粥，看着鲜甜的虾仁和鱼片，满怀期待地大吃一口，下一秒却偷偷摸摸皱起了整张脸，周霁年忍不住偷偷抿起个笑。

于是每次轮到陈秀兰去晚自习值班的周一和周三，周霁年就背上他的小书包，装了一书包所谓的课外书，再在口袋里揣上几颗糖果，满怀期待地跑上楼等待一顿晚餐。

301的主厨是宋清平，当初的他就是以一手好厨艺征服了张虹，在七年后的现在，也顺便把周霁年给征服了。

一道酸辣牛肉，一盘白灼娃娃菜，一盆番茄虾仁汤，快把周霁年的舌头鲜掉了。

脑袋里还记着妈妈耳提面命的“讲礼貌，懂规矩”，于是周霁年放慢了速度，努力抑制住自己捧起碗呼噜噜吃的冲动，一小口一小口地认真吃光自己碗里的饭菜。

可小朋友的心思怎么瞒得过大人呢？

宋清平看着周霁年吃得弯起来的眼，欣慰地给自己的厨艺打了个一百分，然后便开始构思起明天要煮什么菜；而张虹则是舒了口气，往他碗里又夹了几筷子肉，她可得把小苹照顾好！

吃完饭，张虹便哄着宋杳带周霁年去房间里玩，还大发慈悲地准许她今天可以拿四颗糖果，虽然其中两块需要分给周霁年，可宋杳还是开心地活蹦乱跳。

因为她知道，如果周霁年有两块糖，他肯定会分一颗给她的。

周霁年也挺喜欢去楼上301的。

吃好喝好，可以听宋杳不停息的“脱口秀”，偶尔还可以听宋叔叔弹吉他。

宋杳摆弄着自己满床的娃娃，小嘴巴啦啦个不停，把自己憋了好久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演绎了一遍。

“这个是小鹿！这个是它的好朋友花花！有一天他们俩一起跑进森林去玩……”

宋杳一手抱着一个小鹿玩偶，一手牵着一个斑点小狗玩偶，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坐在窗前的周霁年慢吞吞地喝着张虹送进屋里来的橙汁，托着腮听着她讲故事。

宋杳是未成名的小说家，而周霁年是她忠实的读者。

等宋杳讲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周霁年就会适时从书包了掏出一瓶青苹果牛奶，别别扭扭地说一句“你知道我不喜欢苹果味，你要不要替我喝一下？”

而宋杳就会美滋滋地毫不客气接过，顺便甜甜地对他说一句“谢谢！”

比幼儿园午后吃的草莓更甜一点。

不过宋杳也不是每次都有故事可以讲，有时挨骂了心情差得像窗外蔫蔫的小芽，便闷闷不乐，一句话都不想开口说，只捧着本绘本翻来覆去地闷声苦看。

而周霁年就会轻轻从书包里掏出青苹果牛奶放在她小小床头柜上，再拿出一本必备古诗词开始默背。

宋杳受不起清甜的苹果牛奶的诱惑，忍不住蹑手蹑脚地拆了吸管包装开始喝，又黏黏糊糊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把吸管咬着扁扁形状，宋杳还是忍不住语气闷闷地开口：“好想快快长大啊！”

“？”周霁年捧场地回应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像是在心底打了无数遍的满腹草稿终于在纸上找到了倾诉的冒号。

宋杳一口气喝完牛奶，瘪瘪的纸盒发出空响，捧着下巴轻声说：“长大了就不用被爸爸妈妈管了！也不用被他们骂了！爸爸好烦，妈妈好凶，我好累呀！”

一开口说起伤心事宋杳的声音里就浸上了颤颤巍巍的哭腔，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

垂下头看着手中捏着的牛奶盒上的青苹果，往日的甜蜜褪尽，只感觉酸掉牙了。

不知所措地丢下书，伸手悄悄抚了抚她的头，周霁年压根不知道怎么哄人，只得笨拙地尝试着开口：“不要伤心啦，宋叔叔和张阿姨都是为你好，他们工作也很辛苦，我们两要乖乖长大。”

“哼！”宋杳噘起嘴，“我才不要他们对我好！”

“有那么多人对你好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周霁年俯下身子去寻宋杳红彤彤的眼，“我连我爸爸都没有看过，只有妈妈对我好。”

其实小孩子才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

周霁年只知晓在玉兰小区D1栋201的小小家中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还有一张挂在墙上的照片。

妈妈说照片中意气风发笑着的男人是他的爸爸。

小时候会疑惑，为什么杏杏的爸爸会接她上下学，会给她骑大马，会偷偷为她买冰糖葫芦……可他的爸爸却只生活在薄薄的一张照片中。

问题也曾向陈秀兰说出口，可是看见她一瞬间泛起泪的眼睛，周霁年就后悔了，只慌忙地踮起脚为她擦眼泪，好像怎么都擦不尽。

妈妈说爸爸在天上保护着他。

其实周霁年知道这是在骗他，但是如果妈妈不要再偷偷流眼泪了，他愿意被她骗一辈子。

而且，妈妈的爱才不会比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家长的爱更廉价！

周霁年自揭伤疤，换得宋杳心神不宁。

刚才所有的关于家庭的烦恼一下子就都烟消云散，她抿着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这句话，抬起头，偷偷摸摸地观察他平静的脸。

最后只能**地冲他落下一句：“没关系的，还有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周霁年用手指轻悄悄地把她凌乱的头发捋了捋别在耳后，浅浅扯开个笑，“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两小无猜的随口承诺。

有人把它当成亘古真理认真封存，有人却只以为这是伴随雨过天晴消失在童年尽头的一抹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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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虽然是杏杏捡的，但是由小苹养的小狗叫什么名字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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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