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巷三十七号 第6章 厕所小战

黑暗中，厕所里无比安静。苍白的脚在陆无尽眼前轻轻晃着，不难想像脚踝之上挂着怎样的一具身体。陆无尽一转眼看见这么一副画面，惊出一身冷汗。

但半秒之内他迅速冷静下来，垂下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站在门边的南柯。他静静站在黑暗中，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碰撞，霎那间好像已经交手过无数次，最终也是陆无尽率先开口。

“你是谁？”

语气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对。南柯身份成谜，陆无尽对他一直保持着警惕，虽然这份警惕在南柯的靠近中屡次被陆无尽抛之脑后，那也只是因为陆无尽的确没感觉到来自身边人的威胁。这只可能是因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南柯对他的确没有敌意；另一种就是南柯段位太高了，高到演技精湛，陆无尽无法判断。

可就算如此，陆无尽也能感觉到这个站在门口的人已经不是下午和他一起罚站的那个人。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晚自习？还是刚刚来厕所的路上？

陆无尽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唯一有的就是脖子边垂着的一双脚，当然，陆无尽不会冒犯到随手攥住人家女生的脚把人当大摆锤甩出去的。看时间，这人还算是他上一届的学姐。

南柯面色如常，缓缓走出几步，声音突然变成低沉男声，陆无尽听着，居然有几分熟悉。可想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见过这道声音，“发现得这么快？我的演技这么拙劣吗？”

陆无尽一点没口下留情，非常肯定道：“太拙劣了，毫无当演员的天赋，趁早换份工作。”

“南柯”轻笑一声：“你跟这个南柯才认识半天，就这么确定我不是他？为什么不觉得这才是真的‘我’呢？”

“南柯”走到陆无尽一步之前，窗外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照进来，在潮湿阴暗的厕所里显得鬼气森森，照在面无表情的“南柯”脸上更是阴森逼人。陆无尽直视着这张脸，说实话，这张脸的细节他并不熟悉，就算之前已经在梦里见过好几面，也没法说两个人已经熟悉。

陆无尽缓缓开口：“装乖的眼神，没人比我更熟悉，你比我装得还不像。”

“南柯”挑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肯定陆无尽的本事，还是承认自己的确不是“南柯”。陆无尽以为分辨出他的身份之后他就会变回原本模样，但事与愿违，他还是顶着这么一张脸，目光低垂看着比他稍矮一些的陆无尽。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两人虽然也有十厘米左右的身高差，靠近的时候南柯不可避免地会稍微垂眼，但他眼里没有丝毫眼前这个人的“居高临下”。

陆无尽抬手抱胸，挑衅地扬了扬眉峰，抬头看着他，对面人身高下的优势在陆无尽逐渐变得压迫感十足的眼神下慢慢变弱。

陆无尽开口：“你可能不了解我，这是梦，在梦里，我才是主宰者。”陆无尽会被吓到不错，但就凭他在梦境中有无数条命这一个小小的“金手指”，就已经是这些NPC难以比拟的优势，一次杀不掉，那就两次。

“南柯”眯了眯眼睛，陆无尽继续说：“你很喜欢这张脸？但可惜，你的眼神跟这张脸太违和了，有机会的话，好好观察一下南柯。”

陆无尽长臂一展，在“南柯”反应过来阻拦他的时候已经抓到厕所隔间的拖把，“南柯”下意识扑向他，陆无尽后退一步，滴着粘腻液体的拖把头被杵在“南柯”脸上。杵下去的时候陆无尽对着这张脸犹豫了一下，但下一秒还是义无反顾地下了狠手，拖把头被他狠狠抵在“南柯”脸上转着，黑色的液体甩了一地。

“南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登时怒上心头，一手抓住拖把一手胡乱地抓向陆无尽。陆无尽又不是傻子，得手之后没有站在原地，拿着拖把迅速后退，没等“南柯”反应过来，又旋转着杵上他的脸。

一次是无心，两次就是挑衅！“南柯”怒不可遏，张牙舞爪地朝他冲过来。一根抹布做成的拖把在陆无尽手中被舞出方天画戟的气势，“南柯”的脸被戳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这陆无尽是故意的。

此刻他的头发被液体弄得黏湿恶心，一绺绺竖起来像个海胆，神色奇差无比，这张脸终于不像南柯了。但陆无尽也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这个“南柯”不是傻子，意识到陆无尽手里的拖把是他唯一的武器之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地跟他抢这个拖把。

陆无尽戳他脸，他就试图绊倒陆无尽；陆无尽戳他脚，他就扑起来想压制陆无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学姐只是安安静静荡秋千，丝毫没有参与的意思。

“老师！他们就在里面，陆同学被欺负得太惨了您可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大晚上不回宿舍在女厕所打架，这是学生该有的样子吗？！这是严重扰乱学校秩序！！！”

“对啊对啊！老师您一定要救救他！”

“砰——”

说话声与撞门声一起传进来，厕所里两人都顿了一下。虽然没看见人，但陆无尽肯定门外那个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救人的是真正的南柯。

“南柯”一时间慌了神，又迅速冷静下里，一转眼满眼都是一根根布条——陆无尽的拖把又杵到他面前了，腥臭的霉味扑面而来，陆无尽的声音在拖把后传来，“最后一次，你是谁？”

“南柯”顿了一秒，“我......”

“砰——！！！”

厕所门在外面人坚持不懈的撞击下脱出门框，“铛”得一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彻校园的巨响，门外站了好几个人，以南柯为首，撸起袖子刚准备往里面冲，看见了被这两声巨响吓了一跳没把持住力气导致拖把又一次戳中“南柯”脸上的陆无尽。

陆无尽手持拖把，身姿挺拔，逆着月光站在厕所中间。顺着那一根细细的影子往下看，是被陆无尽戳进隔间杵进角落，甚至因为刚准备说话所以在张嘴的时候被陆无尽塞了满口拖把。

南柯愣住了，他“撒泼打滚”喊来的老师也愣住了。

这动作，这气势，说是陆无尽受了欺负，是不是太牵强了？刚刚南柯一路过来那个着急，老师们以为陆无尽被人堵在厕所里霸凌了，身为市重点学校里的老师，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出现在自己班级里？！

班主任——上午那个女老师愣了一下，目光复杂，看看陆无尽，随之看向南柯，语气严肃：“南柯同学，你不是说是陆同学被欺负了吗？”

南柯回过神来刚要回答，陆无尽缓缓收回拖把，颇有一种剑客收到入鞘的安定。

陆无尽道：“他是欺负我了。”

一堆老师看着他，都在默默怀疑他是不是把主语搞错了。班主任本着不会让任何一个同学受到伤害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同学的原则，认真问：“他怎么欺负你了？你有证据吗？”

陆无尽想也不想，“他用拖把打我，还威胁我把作业给他抄，我本着团结友爱的同学精神痛心疾首好言相劝，可他不听，我只好宁死不屈并痛彻心扉地动用一点点武力，虎口夺拖把，想要制服他并交给老师。”陆无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憋出了几滴怒其不争的眼泪，“想我在老师的教诲下尊师爱友，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同学误入歧途！”

陆无尽越说越激动，做出一副牺牲巨大的样子。

南柯干咳一声吸引了一波目光，神色认真，大义凛然：“陆无尽同学尊师爱友，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劝说误入歧途的同学，简直是吾辈楷模，我们应该向你学习！”

陆无尽转头看了一眼南柯，大概是他接话太快，陆无尽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好歹也算帮了他。他又看向刚爬起来的“南柯”。

老师看着“南柯”，推了推眼镜，总觉得有些眼熟，看了两眼，又看向陆无尽身边的南柯。陆无尽以为下一秒就能揭晓他的身份，可在老师眼里，陆无尽身边的南柯面上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若有似无，叫人看不真切他的长相。

不过老师并未在意，对“南柯”道：“你是谁？不是我们班的吧。”

陆无尽叉腰看着他，想看他要如何脱身，就算也是这个世界里的NPC，违反运行规则也是要受到惩罚的，晚自习后再厕所“霸凌”同学，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南小柯。”

“南柯”淡淡回应，老师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道，“你违反校规，就去主任办公室作检讨吧。”

陆无尽一愣，刚要说话就被南柯拉住，后者对他摇了摇头，但陆无尽哪是这么容易听他话的，甩开他还要说话，南柯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不好奇李晓楠为什么跳楼了吗？”

陆无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南柯说得有道理，跟这个所谓的南小柯纠缠没什么好处。而从这些老师进来开始，角落里摇晃的脚就消失了，看来这个学姐并不想看见老师。

见他没说话，老师也没多问，道：“你俩赶快回宿舍，不许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我去查寝没看见那么，你们就一起去作检讨！”

谁家好学校大晚上找主任作检讨，想必这个什么主任也不是善茬。陆无尽稍加思索就分清利弊，认真点头，一副乖乖学生的做派，“老师放心，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着就和南柯一前一后出了厕所，剩下的老师虽然不知道他辜负了什么期望，回宿舍为什么会上升到这种高度，但还是下意识地肯定陆无尽，纷纷点头。

一群老师带着南小柯去五楼的主任办公室，没有人说话，连脚步声都很轻，陆无尽以为南小柯会争辩两句，然而这人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居然乖乖跟着老师走了。校园寂静，他们像是校园里游荡的幽灵。

身后楼梯拐角处的黑暗中，缓缓探出来两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