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第2章 第 2 章

虞祈年出嫁之时，红绸高挂，不知是为了羞辱还是排面，送亲的队伍里，绵延三里都不曾断过。

虞祈年却也只静静的看着，他着身那件红色喜袍之时，唯有反抗，任由下人摆弄自己，穿好之后，虞祈年像漂亮的瓷娃娃，红色更衬得他肌肤如雪，若是不说话，断是没有人把他看作一个男儿来看待的。

“公子，该带上盖头出发了。”旁边的人小心提醒，他是虞祈年的身旁的小厮，也算是虞祈年唯一的可以依靠的人。

“好。”虞祈年干哑着嗓子，说出的话却听不出情绪。

小厮将盖头给虞祈年轻轻盖好，在一旁搀扶，虞祈年的视野便全是红色，虞祈年一步步的走出房门，他心中情绪翻涌，不知为何，他想走的慢点。

他的爹娘的葬礼他还未亲眼看到，他的爹娘不知能否入土为安，前路不知深浅，却也只能试一试。

齐国来接人的马车就在宫门之外，不算太远，虞祈年有意想走慢点，却被身旁的人一次次小声提醒，虞祈年就这么踏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一路上不算特别平静，虞祈年心里不断去设想未来，他的未来就是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成为那人的男妃，蹉跎一生。

虞祈年心里好狠，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连明洁都保不住，变为饭后谈资，这不是他想要的。

虞祈年如今没有能力，他只能忍，即使对他的羞辱不绝于耳，他也有那一时的能力。

虞齐两国相间不算太远，确实在两个地带，齐国相对偏冷，路上也耽搁几天，算上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有三天，这还是没日没夜赶路的结果。

虞祈年畏寒，自打进入了齐国境地，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却也没有和任何人说，等到他被人搀扶着走入喜房，身体的不适就再度传来，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却又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呼唤下人。

虞祈年觉得好冷，喜服很薄，因着是虞国的人打造的，自然只是适合在虞国穿，而在寒冷的齐国，这件衣服自是不够的，虞祈年还穿着他，走了那么久，发热也是常有的事。

虞祈年找了东西，把自己包裹起来，他觉得好冷，那种冷风渗入四肢百骸，他无言再去维持今日的体面，再去维持今日得体的样子，虞祈年想哭，他的眼泪顺着眼角，却又流不出脸颊，再鼻梁上形成一处水洼，看上哪个去惹人怜惜。

虞祈年就连哭泣，也与常人不同，他是皇子，他不能哭，他要是哭了，也是为了国家百姓，他不能哭，就只是因为身份，仅此而已，若他今日落泪了，便是打了齐国的脸，便是在刺痛百姓的心，他们的皇子出嫁了，那人是一个男子。

等到喜房再来人的时候，虞祈年已经晕了过去，盖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齐离安一进入房间便是这么一副场面，齐离安走进，看到的虞祈年紧闭的双眼和混乱的被褥。

齐离安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身的冷气，让人想要逃离，更何况是发烧的人，齐离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只是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

齐离安命人请了御医，又将床榻收拾的稍微干净了一点，虞祈年发烧了是很不老实的，整个人脸上红扑扑的，因着体弱，所以长的也不算太高，虞祈年没了力气，嘴里却一直都不想闲着。

齐离安第一见到这么难伺候的主，只能忍着脾气，耐心的安哄，虞祈年这才听话一点，等到御医来的时候，虞祈年整个人正靠在齐离安的身上，嘴里也含糊不清，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御医名叫祁黎，是个干了几年的老医师，齐离安看着祁黎反复把了好几次脉，心里也有点疑惑，莫非他还有一些隐疾，今日碰巧发作。

齐离安胡思乱想之际，却被祁黎打断思绪，他说：“陛下莫要担心，皇后他只是路上偶得风寒，再加上体弱，所以就变得如此罢了，陛下不用担心，臣这就开几副药，只要皇后服下，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齐离安这才由阴转晴，说出的话却依旧是那么刻薄：“祁爱卿今日辛苦，这么晚来，依旧可以头头是道的分析，真是劳烦。”

祁黎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这话必然有言外之意，但他不懂到底是为什么，也只好随意说几句，急忙退下离开。

齐离安只觉得十分不解，为何会在路上感染风寒，他明明派人做了保暖措施的，这又是为何。

等到齐离安想要为他脱去婚服时才发现，这件婚服不过5层，层层轻纱，根本就不适合齐国这种气候，就这样子，难怪得了风寒，不被冻死都是好运。

齐离安一层层解开他的婚服，每褪一层，虞祈年都会挣扎一番，可他全身无力，只是他看似十分凶猛，却对齐离安没有半点伤害。

齐离安觉的这人就不是个安分，为什么可以这么闹腾，包括是在生病的时候，若他没有生病，还不知会如何。

终于在齐离安腿完衣服之后，药就端了上来，送药来的，依旧是那位御医，祁连看到此情此景，只恨不得马上离开，走时还不忘说一句：“陛下，臣家事繁忙，药放到桌上了，臣告退。”

齐离安却不以为意，他将虞祈年安顿好之后，转身去拿汤碗，他却觉的有一股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是虞祈年，他整个人伸处一小节纤细白嫩的胳膊，上面却有触目惊心的伤疤，交叠在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齐离安害怕弄伤他的伤口，只能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回到被褥之中，趁着这个间隙，将桌子上的汤药拿过来，齐离安却显然没有半分会照顾人的样子，汤药还没到嘴里就洒了好几次。

齐离安好不容易将药给吹凉了，送到虞祈年的嘴边，虞祈年却十分的抗拒，紧紧闭上嘴，汤药怎么都灌不进去。

齐离安有点生气，但面前是一个病人，他总不能丧心病狂到对着一个病人去发泄情绪吧，齐离安将汤药放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着紧闭双眼的虞祈年，心里觉得莫名的悸动。

齐离安甚至在看到他紧闭的眉眼时，有种想让他睁开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生病，怎么就干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齐离安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人，能让他甘心照顾不求回报，他还会好脾气的给他喂药，即使是他根本就不想喝，也没有喂进去一点。

齐离安忽的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毛病，怎么会对一个人，这么的关心，他的关照好像是有点超脱他这人的性格的关照。

齐离安看着面前人，露在外面的白皙的脖颈，在此刻却染上了点粉红，几缕杂乱的碎发就那么贴在脖子上，在网上，是紧闭的嘴唇和高挺鼻梁，紧闭的双眼无不在显示他的痛苦，眼下还没有被擦拭的泪痕，都是在为他凸现美丽。

虞祈年是不是皱皱眉，好似在思考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齐离安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小细节，那都是一件件值的被画下拿来珍藏的画卷。

齐离安想去捏捏他的脸，可那双手却又停在了半路，不知道该怎么样，齐离安看着面前人，不想惊醒他，可旁边得汤药不可以不喝，不然，他也担心，他真的被烧成一个傻子。

齐离安开口道：“喝药。”

无人回应，外面的风雪却在簌簌地飞过，像是对他的回应。

齐离安没有遇到过这种尴尬的局面，他竟然傻到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病人给予他回应，齐离安好笑地摇摇头，他也只能放缓自己的态度，更加充满了诱哄的态度：“喝药，喝完药再睡。”

见那人还是不给他回应，齐离安也终于生气了，他也别过头，觉得自己好笑又生气，他为什么不回复我，我都那么软下语气说话了，他到底是因为病情，还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回答我，那么自己在这这么半天，又是在做什么。

昏迷中的虞祈年只觉得身边的人有点傻傻的，而自己又给不出任何回应，只能听着，他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面前的人似乎帮助自己褪去了衣裳，虞祈年却没有别的去想，他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听。

而齐离安自己生够了闷气，也就又去看虞祈年了，虞祈年此刻的脸色又差了几分，嘴唇已经发白，让人看着就十分怜惜，齐离安自然是感觉到了，可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害怕弄伤他，可是如今他却又嘴唇紧闭，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的齐离安，看着装满汤药的碗，总算是想出了个好办法。

虞祈年自己喝不进去，那他就来帮忙，齐离安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喝了一口汤药，对着虞祈年的唇就覆了上去，虞祈年此刻是有意识的，他感到了一股冰凉的触感在自己的嘴唇之上，而他口中的液体二，就从中渗入，是汤药，温热的液体进入口腔，苦味散放出来，虞祈年就想离开了。

而齐离安觉的此招可行了之后，就一次反反复复好几次，温热的液体在二人的口齿之间相互交换，齐离安却也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变得柔软起来。

喝完药的虞祈年才终于是慢慢好转起来，脸色也不再是愈加苍白，而齐离安也在为自己的想法而沾沾自喜。

虞祈年发现自己好像有些许的力气之后，就再次失去了意识，而齐离安今晚就觉得十分的难熬，身边就像一只燃烧的凤凰，让他觉得什么炎热，可齐离安就觉得吧，面前人或许真的有点手段，不出一言，不做一个动作，便可以让齐离安为他整夜不睡，呼唤御医，亲自喂他喝药，这一切，连齐离安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虞祈年恢复了些许力气之后，就开始说胡话了，上一句可能是关于父母的，下一句就是平命百姓的呼唤。

齐离安觉得此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但是这简简单单一些话，就可以逗的自己笑起来，齐离安很少笑的。

齐离安听着他发烧的那些胡话，时不时的说：“不是，你真得很好。”

在虞祈年说：“我自小父母宠爱，可是我好像变了。”

齐离安就会随声附和说：“你没有，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

在虞祈年说说：“我想回家了。”

齐离安会说：“这，今后就是你的家，你会与朕共享这天下，难道不开心吗？”

虞祈年每一句话都会停顿一会儿，像是在等待着答复，而齐离安的句句回应，也不免让人觉得好笑，与一个生病之人说话，他真的听得懂吗？

虞祈年却突然说：“我想爹娘了，他们今天不知有没有被埋葬近国家皇陵，而我就连亲自送他们进去都不可以，我真的好没用。”

齐离安也觉得他情绪有点失控，可却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抚他，他只能尽力的说：“你很好，你的父母很爱你，她们不会怪你的。”

虞祈年却似是没有听到，刚刚被压下去的情绪一瞬间蜂拥而至，让人不知道怎么样，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像在剜心，字字句句皆发自内心，让人心疼。

“我错了，我就不应该偷玩的，我应该努力学习武功的，这样就能保护爹娘了。”

“我错了，阿年知错了，爹娘开的玩笑也够了吧。”

“爹娘，阿年好像去找你，可是阿娘让阿年好好活着。”

“阿娘，我好恨，狠你为什么又丢下我一个人，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啊。”

“阿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娘没有你们，我该怎么好好的活下去。”

“阿娘，阿年知错了，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爹娘，阿年不想一个人呆着。”

“爹娘，我好想你。”

“平安，爹娘，我想你们了。”

齐离安从虞祈年嘴里听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字眼，平安，是一个名字，那他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