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命变成底层仙民 第5章 第 5 章

秋家原本是普通庄稼户，因为天灾加战乱，失了土地，一家人四处流落。秋凌川的父亲早年得了些玄黄古籍，甚是喜爱，跟着古籍所记，学了些秘术，偶尔帮人做些法事，驱邪祈福，以此补贴家用，日子倒也过得去。

秋母打娘胎里带着病气，常年体弱，离了家流落他乡，病情更加严重了，看了好些大夫也不中用。为了治病，不仅耗光了积蓄，更欠下许多外债。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病拖累久了，人乏了，秋凌川的父亲更加沉迷于修仙，经常离家四处寻访仙人，求问飞升之道，一走就是数日，甚至整月不归家。

家中全凭秋凌川一人支撑。

每次父亲走后，他总盼着他能早日归来，可一次父亲离家后，再也没回来。战乱四起，百姓流离，秋家母子也不可能一直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但每次要搬离前，总会给秋父留信。

但他一直没回过信。

直到秋母病逝，秋凌川万念俱灰，不愿意再等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了。安葬了母亲后，他就一个人踏上流浪之路。

可人总是很矛盾。一方面，他想切断这份无望的思念，另一方面，他又无时无刻不想到他。

那一声“爹”，叫得痴，叫得怨，声声责问，让姚天姿也跟着伤神。

她对秋凌川的记忆还停留在小胖川阶段，今日见这高大俊朗的男子，总有一种割裂感，直到他唤了一声“爹”，她仿佛又看到了小胖川。

二十年前，她带着他策马驰骋时，他问过一个问题：“骑马打仗这么好玩吗？”

当时姚天姿心下一沉，没有回答。

今日他又问：“凡间无人惦念你、供奉你，这仙当得有意思吗？”

这话虽是对秋父说的，但心者有心。

这凡间真没有人记得我了吗？

她伤神，想安慰秋凌川，也想被安慰。可这两件事，现下都无法做到。

秋凌川见姚天姿身上的符纸一动不动，心想自己的父亲就这么无动于衷吗？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他越想越气愤，责问声逐渐变成了嘶吼。

“你说啊！去当你的神仙啊！回来做什么？”

嘶吼还不足以平息愤怒，他上前抬手就要推她，那双手好巧不巧落在了胸口上。

姚天姿虽然感到有些不适，但看在孩子这么伤心的份上，也无意跟他生气。

不过秋凌川却发现了不对劲。

阿爹长胖了？

不对，一般发福全身都会变胖，总不可能胖一个地方。这东西好像不是阿爹。

他又仔细摸索了一下，面前这游魂似乎没他想象的那般高，双臂与脖颈过于纤细。他的手指又顺着这风一般的触感，寻到了她的脸，摸到脸颊、鼻尖、嘴唇，还有眉眼，一遍又一遍，顿时心中大惊。

这是……是……

此刻，秋凌川心中又浮现出一个面孔，但他不敢说出那人的名字。

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的幻觉。

他不敢相信，但那脸型和五官的走势，脸部任何细微的起伏，他都太熟悉了。因为他曾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子里，一遍遍抚摸过这样一张脸。

“姚将军？”

思虑半天，他终于说出心中猜测的人，声音极其轻微，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

姚天姿听到“姚将军”三个字从秋凌川口中说出，一下子愣住了。二十年过去了，她都认不出眼前这个男人了，可他竟单凭摸了摸脸，便能认出是她。

不过眼下这些疑问都不重要，能被认出来，她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终于被发现了！

她双手覆在秋凌川手上，使劲点了点头。

他也感受到这一动作，明白自己猜测得没错。

“姚将军，真的是你？怪不得……怪不得红骍马这么兴奋，我……我早该想到啊。”

刚才还因为父亲愤懑，现在一下子转悲为喜了。

秋凌川是苦日子里长大的，要说儿时有什么高兴的事，红骍马首当其冲。

二十年前，姚天姿一把将他拽上马，他第一次感受到驰骋的快感。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士兵帮他清道，每越过一处障碍物，一群将士在旁边高声喝彩……

秋凌川从来没这么威风过，那次骑马也成为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

因此，他一直惦记着姚天姿。小时候是仰慕，长大成人后，伴随男女之情萌动，又多了一分异样的情愫，让这份挂念变得愈发复杂。

不待他倾诉这份情感，姚天姿焦急地拍打他的手背，想传达更多话语给他。

秋凌川感觉到那一下下触碰，意识到她有话要对自己说。

“嗯，我在这呢，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他放下两只手，等待她开口。

“……”

半晌，他突然发现不对劲。心想姚将军要是能说话，方才早就说了。

“你是不是说不了话。”

“……”

姚天姿心里郁闷，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红骍马呢。

“哦，对了。”他终于再次用手捧住她的脸颊，“这样，我来问，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

她点了点头。

“你是……特意回来看我的吗？”他满心期待，捧着她的手都有点轻微颤动。

姚天姿眉头一皱，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就不能问点有用的问题吗？可她现在只能点头或摇头，衡量一下，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可把秋凌川乐坏了。前朝的车骑将军死后化成魂，隔着两界特意回来看自己，那得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真的？姚将军竟然还记得我？我……”他已经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已经失去耐心，又没有其他办法的她，只是机械地点头。

“姚将军不介意的话，我想给您看样东西。”他激动地说。

十一年前，秋凌川的母亲病逝，他一个人四处流浪。那时候雍国大兴工事，抓了很多人去做苦役，秋凌川不敢在城里停留，只得生活在山里。

一日风雨交加，吹倒了自己搭建的小草屋，他只得另觅其他栖息之所，正巧发现了一座破庙。庙两边的屋子已经塌了，唯有中间的屋子勉强支撑着。门上没有匾额，里面塑像也早已毁坏，不知供奉的是谁。

借了神仙的庙宇栖息，总得拜一拜，可这情形让他怎么拜？

罢了，先歇下再说吧。

那一晚，屋顶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陪伴了他一夜。

第二天，天空放晴，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了进来，照在被塑像的残躯上，一抹影子投射到墙壁。

秋凌川躺在地上一隅，目光横着看那影子，竟觉得有几分像姚天姿策马的样子。

思绪再度回到八岁那年，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是她，一定是她。

秋凌川虽然修仙，但却不大相信那些仙佛神的，如果说他心中存有神祇，也只有姚天姿了。

此后，他就将这个破庙当作自己的家，一点一点将它修好，并为姚天姿造像。

这秋凌川虽说是凡人一个，但记性特别好，凡事过目不忘。他能记得下古籍里的法术，也能记住所见人的脸。

而姚天姿的脸，三分俏丽，三分妩媚，还有四分厌世。都说凤眼勾人，她不光长着一对凤眼，嘴角也是微微向上勾起，似有笑意的，可她豹一般的眼神，让美丽多了些危险。毕竟豹子勾人，后果可想而知。

这样一张脸，怎能令人忘怀。

秋凌川凭借记忆，塑了她的像。双手一次次摩挲过她的下颌、眉眼、鼻梁、唇角，她的模样早就被他手心记住了。

因此，哪怕在黑夜里抚摸的只是一缕游魂，他也能猜到是姚天姿。

她的像，是他的杰作。

秋凌川迫不及待想让她看看。

可姚天姿不明就里，唯恐多耽误一刻，自己就多一分可能魂飞魄散，于是连连摇头。

“你不想看啊？”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旋即又打起精神“那……那你可是想回家了？不过姚府现在已经……”

还没等秋凌川说完，她又是一阵摇头。

这可难为他了，眼前的仙魂看不见，也不能言语，要怎样知道她的心思呢？

眼下距离魂飞魄散还有不足两个时辰的时间，姚天姿比他更焦躁不安。

明明两人对话，只是差个媒介而已。她的魂魄虽轻，但还是能驱动笔的，完全可以写字，如果秋凌川不识字，她还可以画，可现在啥都没有。

姚天姿看了一眼红骍马，心生一计，她走到马身后，托起马尾，用尾尖指向老蔡家的方向，她想去人家借笔一用。

秋凌川看到后，顿时会意。

“哦，那户人家姓蔡，是我的一个朋友。对了，他从前在还姚府做过工，后来姚家……后来官府变卖姚家家产，换了银钱充公，我想要回红骍马，奈何囊中羞涩，还是老蔡哥从旁帮忙，我才得了这马。”

红骍马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即使变卖时不免要折损点价格，也不会折损太多。姚天姿想，秋凌川定是花了大价钱的，真难为他了。

“我跟你讲。”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老蔡哥在姚府时见过这马，特意帮我寻了一匹大小模样相似的，刷红了马身，简直一模一样。我找了个机会，将红骍马换了回来，一直照看在身边。”

夜色难掩他的眉飞色舞。

姚天姿闻言，皱了皱眉。她还以为他使了银钱，将自己的马买回来的，不想还是个偷，都偷到自己家了。

罢了，若非他用了这些低劣手段，自己还见不到红骍马呢。

她又用马尾指了指老蔡家。秋凌川凭借符纸，寻到她，再次抚上脸颊。

“你要去找老蔡吗？”

她点头。

“好，我这就带你去。”

说罢，他牵起红骍马，返回老蔡家。

刚走到门口，秋凌川又扯着嗓子喊道：“老蔡！开门！”

门那头半天没有动静，待他再次喊了几声老蔡后，门内突然传出女子的尖叫声。

“啊——”

叫声尖锐刺耳，在黑夜中尤为瘆人。

秋凌川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破门而入，姚天姿也紧随其后。两人进了院子里，看见一屋内有亮光，里面传来女子和孩童的哭声。

女子和孩童，大概就是老蔡的家人，可始终不曾听见老蔡的声音。他心下一紧，忧上心头，赶紧冲进屋里。

一进屋，两人傻眼了。

老蔡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瞪着眼睛，面目狰狞，脸色发青。他的妻儿被此状吓坏了，两人蜷缩在床脚，嘤嘤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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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