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的骨头 第2章 I「 1959 」704厂

407厂是处很神奇的存在，与其说这里是所特殊的厂区，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方世外桃源。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在这个食品短缺、生活用品匮乏的年代，大部分老百姓还住着土坯房或茅草屋，而407厂的厂工们却早已经全部住上了楼房。

整个407厂区坐落在远离城市的一处僻壤之地，四周方圆上百公里都是荒野之地，毫无半点人烟。

厂区周边重兵把守，厂区之内却犹如玲珑之境那般自成一市，别看地方不算太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千人在这里生活的井井有条，各行各业秩序井然，并且家家住楼房，户户不缺粮。

话说当年蓝云岑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在那个大学生格外稀少的年代，蓝家举家都觉得这是一份不小的荣耀。

本来蓝家的家主父亲，也就是蓝云岑的爹，预备着要给他办场酒席，可蓝云岑向来与父兄不睦，更是一贯看不起这个常年在军阀系统里为虎作伥的小片警父亲，便连夜收拾行囊悄悄的走了。

蓝云岑性子从小就很犟，自己看不上眼的就怎么都不愿意去碰，哪怕临走也没拿家里一分钱，只因为他觉得家里的钱都很脏，便只带了一身旧衣服、两双草鞋，和几本书，就连像样点的衣服和鞋都没拿，愣是靠着两双破草鞋走了上千里路，硬生生走到了自己的大学。

他刚赶到学校报到，就有领导找到了他，对他说国家现在急需一些专业的人才，他们要从全国各地挑选一些成绩不错的，特招带走，他便是其中之一。

蓝云岑听完低头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脚，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管饭吗？”愣是让领导憋不住的乐了，领导一拍他的肩膀，答道：“不只管吃！还管住！还管工作！”

于是，蓝云岑二话不说就跟着领导来到了407厂，从此便被编排在407厂区的修配厂里做高级技工，专门负责国家顶级军战装备的修配等工作。

由于技术突出，即便年龄不老，厂区里的人们也半开玩笑的称他一声“老蓝”。

再后来，蓝云岑偶然一次回母亲老家那边探亲，经人介绍认识了隔壁村的张桂芹。

那时候的张桂芹，家境很是一般，全家上下好几代几十口人一起乱糟糟的挤在一片农村四合院的土房里。而张桂芹的父亲死的很早，她自打懂事起就开始在家帮着务农，一天书都没读过，母亲也一直没有改嫁，十几年来带着几个孩子在这片屋檐下生活的很是艰辛。

幸而张桂芹生得一张姣好的面容，清秀中带着些许的妩媚，这股子秀气在这片北方小村庄中是很少见的，十里八村的属她最耐看。

也许正因如此，蓝云岑犹如被下了蛊，即便明知道女方家道一般，毫无学识，也依然同意了这桩婚事。

而蓝云岑的外在条件也是很好的，中等偏上的身高，眉目俊秀，线条硬朗，为人老实，学识、工作、父家家境，综合种种 ，张桂芹在媒婆口中得知这段缘分的时候，早已暗自心花怒放了。

对于这个儿媳的家世，蓝家家父自是看不上的，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子性子倔强的很，婚事是绝不会听从家中安排的，再加上多年以来父子关系不睦，索性就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他去吧。

不久后，蓝云岑就明媒正娶了张桂芹，随后女方便脱离了村里的老土屋，随着丈夫一起搬入了407厂。

进厂后，张桂芹便住进了厂里给老蓝分配的楼房，虽然分的房不是独立户，还需要两家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但这样的环境和自己老家那漏风又漏雨的农村土房比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了，而且毕竟这个年代能住上楼房的，已经是极少数人了。

不久后，厂里又按随行家属的身份给张桂芹分配了工作，让她在407厂区里的制衣厂里担任流水线女工。

这时的张桂芹对这场婚姻为她带来的一切都甚为满意，对于她现有的全部，她之前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在遇到蓝云岑之前，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她那几个恶叔伯是打算着要把她“卖”给隔壁村子那个稍有些钱却大她二十几岁的小儿麻痹的老光棍的。

那老光棍早些年又穷又残，婚事自然没着落，这两年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突然阔绰了太多，以至于周围村子里但凡没点良心的爹妈，都上赶着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这个老残废。

可这老头眼光却是高的很，唯独相中了张桂芹，便找媒婆说去了，承诺的彩礼可真不少，可张家那几个叔伯太贪，总想尝试着再多卖点钱，这事便一直拖着，即使彩礼不涨最后也可以按当初说的数来，反正女方家不急嫁。

自己家侄女被不被糟蹋的，他们几个叔伯可并不介意，毕竟她爹死的早，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跟一个死人论什么亲情？

张桂芹虽没念过书，但脑子还不算愚笨，刚知道这事的第二天，便偷着找到了那个十里八村唯一的媒婆，让她想办法给自己改一门好亲事，并许给她偌大一张大饼，说只要这事办成了，她便给比老残废多一倍的谢媒钱。

媒婆当场打量着这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忙不迭的答应着，心里却打着算盘，能改成就拿丫头的双份谢媒钱，改不成就拿原定的老残废的谢媒钱，也不少，怎么都不亏。

结果还真是巧了，过了没多久，一表人才的蓝云岑就出现了。

可婚后张桂芹马上就跟着蓝云岑一起搬去了407厂，至于答应那媒婆的双份谢媒钱，她连理都不理。

那媒婆气不过，到处打听，千里迢迢跑到407厂想闹上一闹，不料厂区大门都没摸到呢，就被重兵真枪实弹的给驱离了。

407厂是万万不敢再去了，媒婆便隔三差五的跑去张家闹。对于这个结果，张桂芹是早就料到了的，正如她意。

在张桂芹眼里，那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拿着卖别人闺女的钱用来贴补自己老婆孩子的生活，另一边为了赚点脏钱什么媒都好意思上门说，都是掉进钱眼子里的腌臜王八蛋，让他们互相掐去吧，都掐死了才好呢！

而至于为了娶她，蓝云岑究竟花了多少钱、亦或是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几个叔伯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从来未提半字，而她也就从不过问。

只要走出来了，就是极好的，过程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