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成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也只多了小白和一条围巾,他倚靠在火车窗边,这是最便宜的一趟慢车,他回想起半年前,一个人登门拜访说想资助他去首都读书,那时他也想过会不会被拐卖或者被骗,但对于邱小成而言那是仅有的机会。
犹豫了好多天后,打听到了首都的时薪比南部要高很多,他边笃定踏上了去首都的那条路。
后悔了吗?邱小成问自己,他抹去眼边的那抹湿润,小声的骂道:“真没出息。”
明明在很早之前就铺垫好了,靳戌文要他离开,他只会说一句“好”然后不留有任何牵挂的退出他的生活。
那个alpha撬开他的心扉,拼了命似的挤进他的生活,那样认真又小心翼翼的表露心迹,却在邱小成迈出第一步时甩开了手。
“骗子。”邱小成捂住了眼,单薄的身躯轻轻战栗。
快下火车时,乘务员忽然拽住他的手:“先生您的围巾忘记带上了。”
邱小成脚步顿住,他转过身眉头微皱:“不要了。”
南部在比首都要冷些,现如今还是风雨天气,邱小成穿的单薄,可他不要了。
都不要了。
连同着放在靳戌文身上的那份青涩无比、又让他叹息的感情,在这刻被强硬的收了回去。
他像接受母亲被残忍杀害,接受被殴导致眼睛失明,接受邱铭远患癌一样怀着只能再次爬起来的心情,强硬的将这一页痛苦的篇章翻篇。
当这些细碎又锐利的痛苦被压抑在心头,邱小成又会和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继续为了他的日子努力。
南部的医疗设备并不先进,这里靠近国境线边界,常有外交摩擦发生,这里的医院时常被送来的士兵急救所用,能腾出一个床位和太平间空位是万幸不过的,邱小成才下火车,医院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让赶紧给邱铭远办理死亡手续把尸体带走。
那个常和他电话沟通的护士,语气平和的安慰道:“他走的时候很平和,几乎是没什么痛苦的。”
Beta无奈的摇了摇头:“可还不是走了吗?”
邱小成一滴泪都掉不下来,他抚摸上了邱铭远的脸边,用手指勾勒了最后一次父亲的轮廓。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埋怨了下:“怎么你也把我丢掉了。”
“我也讨厌你。”beta吸了下鼻子,滚烫的泪水挥洒白被单上。
这样的埋怨在邱铭远生前从未听到过,邱小成总是过分的听话、懂事,从来不让他操心,一句怨怼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过。
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邱小成将邱铭远火化后,他像具行尸走肉,在社区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回到那个位于偏僻郊外的小房子里,简单给小白做了点鸡胸肉后,他扑倒在床上,由于太久没有打理,整个房间灰尘四起,很难闻,但邱小成不在乎,他太累了,眼睛已经酸痛到一滴泪都落不下来,明明在一天之前,他还在床上满心雀跃的和yoyo排练表白,一封表白信他删删改改,背了又背,不是因为太紧张咬了舌头,就是口吃打绊子。
怎么命运的车轴转到他这里总是事与愿违呢?
想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消瘦的身躯缩成了一团,缠绕他十余年的不安,在靳戌文短暂的治愈下得以解脱,可当他意识到他与靳戌文似乎再不能相见了,空虚、不安、不甘与不理解在他的五脏六腑横行冲撞,又变成酸水哽在喉间,停留在眼边。
小白爬上床舔舐掉邱小成眼边的泪痕,它缩成小小一团静静靠在邱小成身旁。
“我只有你了,小白。”
汪!小白很用力的蹭了下邱小成的手,小小一团温暖的身躯聊以藉慰。
邱小成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夜晚时才被饿醒,他两天没有进食再饿下去估计是要休克,当穿梭过客厅前往厨房时,他的脚踢上了一台木制品,冰凉的触感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小白从他怀里跃下,踩上了那些黑白键,忽然,房间内回荡起空灵的钢琴声。
“是钢琴!哪里来的?”邱小成伸出手的到处摸索,木架上面没有灰尘,很新,一张烫金纹路的贺卡被他拿在手上,上面凹凸不平的小点是盲文。
——小成,十九岁生日快乐。
——爸爸很爱你。
午夜的钟声在此刻响起,邱小成迎来了十九岁。
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此刻邱小成在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声音的屋子里,他竟然再不畏惧,那从心里如蜿蜒长河一样的不安感,烟消云散。
逝者已逝,可爱意长存。
他又想起了母亲在人世间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飞到你想去的地方吧。
如飞鸟,如蜻蜓,如拥有拥有翅膀的一切生物,自由的挥舞着自己的翅膀直至生命最后一刻,永不停歇。
破旧的家属院,不高不低的楼层之上深夜响起了激昂富有生命力的演奏,向死而后生,今夜过后,邱小成只为自己而活。
...
在邱小成离开首都的那一年发生了件震惊全国商界的事,靳成集团吞并新生商界新贵W-T的商业板块,在媒体前扮演了这么多年的父慈子孝,在利益面前还是撕破了脸皮,而后那个声称将“西郊器官血液黑色生意”彻查到底的靳戌文一夜蒸发,查无此人。
媒体的舆论一次又一次想冲破那道防线却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甚至一度在各大社交热媒体上无法搜索到相关词条。
同一年,中东战火连绵不绝一路燃至边境线,版图主权受到挑衅爆发了小规模战役,陈默行作为“义务兵”的一员受任上了战场。
这场战役持续了三年,边境人民民不聊生,纷纷都往内陆迁移,往日里欣欣向荣的南部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在这休战的两年里,一颗闪耀的星星从战争的荒烟与血腥中冉冉升起。
-国家汇演中心。
场馆外侧排列着六列拥堵的队伍,这些人有些西装革履,有些只穿了个破烂汗衫,身份的差异性从服装就能看得出来,可他们都相聚在此,手里举着一面印着一个人物剪影的白色旗帜。
首都的人行道空前热烈,人声鼎沸,那些没有抢到票的人也堵在汇演中心门外探着头,企图离那颗星星更进一步。
各大新闻社在汇演中心内测采访起排队着的粉丝。
“这位先生,您是从哪里赶来的?”
一位糙汉样的alpha憨笑着摸摸头:“南部那边啊,来这的车票可不好抢了!”
镜头从alpha脸上移开,他又扭转了回去对着镜头激情的抒发心意:“小成!你是南部之光,南部的大骄傲!”
记者有些慌乱的立刻让摄影师远离那个alpha,随后她又瞄准了位西装革履的beta,那人戴着墨镜,一脸高深莫测。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第几次来参加邱先生的演奏会了呢?”
beta摘下墨镜,一双眼通红,看向镜头的一瞬,泪落了下来,及其夸张的举起手最后比了个“1”。
“两年啊,你知道我这两年抢票有多艰辛吗!”beta举着话筒,声嘶力竭:“主办方难道就不会把场馆再扩大一些吗!”
记者的神情有些失望,她无奈的瞥了眼摄影师:“怎么一个正常粉丝都没有?”
“树大招风,太受欢迎啦。”摄影师拍了下她的肩膀:“喏,那个坐在VIP席位上的看着挺正常,去采访下?”
记者撇了下嘴,说:“你新来的吧,不知道那位吗?”
“每次来听音乐会,位置全场最佳,来的最早,走的最晚,两年以来的演奏会没有一次缺席过,也算是粉丝里的名人了。”
摄影师微蹙了下眉,他以表疑惑:“那你这不采访?”
他推推搡搡把记者引到alpha的身边,那人静静端坐在第一个座位,身着及其正式的意式西装,裁剪手法一绝,价值不菲,一直闭目养神的双眼忽然睁开,眉头轻挑,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异常,也许是有些下三白的缘故,看人时总觉得冰冷彻骨。
一个身高两米的刀疤脸出现在alpha身后,他毕恭毕敬的俯下身,低声道:“还有十分钟进场,花已经送到了。”
明明是摄影师将记者推送到alpha身旁,此刻他居然比那人还要紧张,在和alpha对视的一瞬间露了怯。
alpha站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蓝钻镶嵌着的打火机,上面的一弯月亮极其瞩目,他靠近了两人一步,声音微哑。
“两位如果不采访请让道。”
记者和摄影师面面相觑,她鼓起勇气将话筒递了出去:“请问您两年几乎全勤来参加邱先生的演奏会,是什么让你如此坚持呢?”
alpha身高190出头,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他面对着镜头,声音沉沉:“喜欢。”
“因为喜欢?”
依然是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的对着镜头纠正了一遍——
静谧的休息室内,清瘦的身影驻足在落地窗旁,他轻抿了口香槟,目光从楼下熙攘人群件转到正在直播着的电视机。
容颜俊朗的alpha冷着张脸,对着镜头。
“不,是因为爱。”
房间内回荡了声笑,轻快又勾人。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