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予霄丢完垃圾回来,又坐回了陶然的旁边。
已是深夜,习惯早睡早起的陶然很快就困了。倦意让他意识逐渐朦胧,眼皮一点一点地搭拉下来。
输完这瓶药水应该就好了,但估计得到凌晨才能回去。
好在明天上午他没课,不过不知道祁予霄有没有……
陶然困得脑袋顺时针一顿一顿地往下垂,最后落到了一个坚硬的实处。
他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意识,就着那一处陷入睡梦之中。
祁予霄看手机的动作微顿,转头看向搭在自己肩膀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目光下移,是陶然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鼻子精致小巧,嘴唇是剔透的淡粉色,看起来像娇嫩欲滴的花瓣。
明明之前还是一副很怕他的样子,说话也瓮声瓮气的,现在竟这么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鼻翼间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草本混着果香的味道。
两个人的脑袋离得很近,祁予霄压低了一点下巴,在陶然发丝一指远的距离停下。
味道更浓郁了。
果然是从陶然身上散发出来的。
因为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祁予霄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向来十分苛刻,稍微一丁点的声音都能让他无法入眠。
像这种人来人往的医院,放在以前绝不是一个能睡觉的地方。
但他今天却罕见地,感受到了一丝困倦。
沉浸在轻盈柔和的香味里,他头挨到墙壁上,闭眼入睡。
*
陶然还在睡梦中,右脸突然被人用手背轻轻拍了拍。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脖子长时间歪着挨向一边,变得僵硬又酸痛。
斜眼看去,发现自己竟然靠着祁予霄的肩膀睡着了!
祁予霄黑眸清明,但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已经凌晨三点了。”
“啊、哦!”陶然扶着脖子,连忙坐直身,脸颊一热,“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就靠着你睡着了。”
祁予霄垂眸看了眼陶然被压红的右脸蛋,收回视线,道,“刚刚护士已经给你拔针了,你再测个体温,没问题我们就回去。”
陶然抿着唇点头,心中万分羞耻。
他在睡觉时占了祁予霄的便宜就算了,竟然还睡得像头猪一样沉,连护士过来拔针都没有醒!
最后陶然量了体温,已经完全退烧了。
两人一起打车回学校。
夜凉如水,凌晨的校园尚在沉睡,路灯孤零零地矗立在路边,橘黄色的灯光在一层薄雾中散发着光晕,微风轻拂,迎面而来一丝湿润的凉意。
回到宿舍,怕等会儿进去吵到室友睡觉,祁予霄在门前停下脚步。
他递了一包被透明塑料袋裹着的东西给陶然,低声道,“这是医生开的药,一日三餐,记得按时吃。”
“好的。”陶然伸手接下。
沉默半晌,他突然抬起头看向祁予霄,很真诚地说,“谢谢你带我去医院,还陪了我一个晚上。”
“还有前天下午不小心把你吵醒,真的很对不起。”
祁予霄看了他片刻,挪开了视线,“没生气。”
陶然:“但还是很对不起。”
“……”
因为睡眠不足,陶然的眼周泛着酸涨的红,他揉了揉眼,声音疲惫,“我们赶紧回去睡觉吧,你明天有没有早课啊?”
祁予霄没答,用手机解锁后把门打开。
两人动作很小地洗漱完后,便分别爬回各自的床。
从昨天晚上一直折腾到凌晨,陶然身心俱疲,一沾床很快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时间已将近中午。
陶然猛地弹坐起来,缓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上午都没课。
松了一口气,这时肚子突然咕咕作响地抗议起来。
卓强和苏家良都去上早课了,陶然爬下床,发现祁予霄的床位也是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他洗漱完,换了身衣服,便去食堂觅食。
阿姨问:“小伙子吃什么?”
陶然认真地看了眼食堂窗口上印着的菜单,“一碗小米粥吧。”
付钱的时候,他动作一顿。
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去医院的车费和医药费用还有晚饭钱都是祁予霄垫付的。
当时他的脑子烧得糊里糊涂的,全然忘记了这回事。
这些费用由他来付才是合情合理的。
陶然向来很怕麻烦他人,更何况他昨晚已经非常麻烦祁予霄了。
越想良心越是过意不去,陶然琢磨着该如何还钱,他思考片刻,打开手机,打算给直接给祁予霄转账。
微信页面跳出来后,他的指尖骤然停顿。几秒后,陶然沉默着把手机放回口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耳朵。
一时太着急都给忘记了,他都还没加祁予霄的好友呢。
这时饭堂阿姨从窗台叫道:“同学,你的小米粥好了。”
“哦好,谢谢阿姨。”
陶然端着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吃完东西回宿舍,陶然又在书桌前一直呆坐着,直到宿舍门再次被打开。
陶然一个激灵,迅速转身看向门口。
卓强和苏家良喘着大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
“呼、呼、呼,外面热死了,怎么都秋天了还是这么热。”卓强抱怨道。
一抬头发现陶然正坐在寝室里,他连忙关心道:“陶然,你病好了没啊?”
苏家良也追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陶然摇头,如实道,“可能还有一点点感冒。”
“只有一点感冒而已吗,喉咙呢,咳嗽吗?头呢,晕不晕,痛不痛?”卓强一副恨不得把陶然全身毛孔都问候一遍的架势。
陶然再次摇头:“我都没事了。”
卓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要是你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就是成千古罪人了!”
陶然认真解释:“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体质太弱了。”
和他一块穿过来的是什么都好,但偏偏是这副不中用的药罐子身体,腺体缺陷就算了,其他大大小小的毛病也有一大堆。
陶然视线越过卓强,看向门口处,空无一人。
苏家良放下手中的外卖,蓦地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陶然,昨晚你还没回我那个消息呢!”
“什么消息?”
陶然记忆有些模糊,心想可能是当时生着病脑子不清醒忘记看的消息,正要打开手机查看一下。
但还没动作他听见苏家良说:“就是昨晚你生病是祁予霄带你去啊?”
“对对对,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啊。”卓强很兴奋地说。
说着他贱笑地撞了撞陶然的肩膀,“如实招来,你们不是不背着我和苏家良偷偷培养感情了?”
“啊?”
明明大家说的都是中文,但陶然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就是你和祁予霄啊。”苏家良说,“之前看你们在宿舍都没怎么交流过,我们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
“就是说,我们真是白担心了,”卓强说,“之前害怕你们相处尴尬,我们一直都没敢搞聚餐。”
“……”
陶然摸了摸鼻子。
心想他和祁予霄之前果然被质疑关系不和了呢。
卓强笑嘻嘻地揽着陶然的肩膀,八卦地刨根问底:“所以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啊,藏得这么深,大家都没发现呢。”
陶然:“……”
忽略掉卓强奇奇怪怪的描述,陶然如实回答:“昨晚。”
卓强和苏家良:“啊?”
陶然把昨晚的细节和他俩说了一下。
苏家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又无比庆幸道:“还好昨晚祁予霄在啊。”
不然要是等到他们下晚课回来,陶然这个迷糊蛋没撑住又晕倒在宿舍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住这二次惊吓了。
“话说回来,像祁予霄这种高冷Bking,能立刻察觉到你发烧,还主动把你送去医院……”
卓强手指摩挲着下巴一边分析,神情认真地拍了拍陶然的肩膀,“看来他蛮喜欢你的嘛,不然咋这么关心你?”
喜、喜欢?
陶然被卓强说得一愣。
这真的假的啊?
宿舍里,卓强和苏家良都是性格活泼开朗的社牛,人脉网甚至摸到了整栋宿舍楼,压根没有他们处不来的关系。
陶然刚来宿舍那会儿,陌生的环境让他十分紧张害怕,除了每天的必要活动,其余时间就像只乌龟一样缩在挂着帘子的床上,也不说话就静默地躺着。卓强和苏家良经常主动和他说一大串话,过了大半天他才瓮声瓮气地回几个字。
但这阻挡不了卓强和苏家良的热情,他俩平时做什么事都会想着捎上陶然,比如要去吃饭的话就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或者需不需要带饭。如果有上同一节公共课,他们也会主动给他占位置。得知陶然体质畏寒,他们每次开空调都会格外照顾他的感受,日常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完全就是关爱自闭症少年的行为。
渐渐的,陶然才敞开心扉,开始学着融入他们。
记得陶然第一次主动把零食分享给他们时,卓强和苏家良激动得抱在一起差点喜极而泣,像极了一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自闭孩子痊愈的老父母。
但陶然态度的改变也仅限于卓强和苏家良。
对于祁予霄,陶然依旧不敢主动和他接触。
祁予霄性格冷淡矜傲,漫不经心,但架不住长了张非凡俊逸的脸,学习也很优秀,总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想和他打交道。
起初陶然觉得,自己在祁予霄眼里最多是团空气。
但是现在……
“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祁予霄这么关心过谁,他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
说到这,卓强顿了顿,他想起一件十分心酸的往事,“刚开学那会儿我不是因为水土不服得口腔溃疡了吗,我疼得在寝室嗷嗷叫,祁予霄就tm的赏赐了一个眼神给我!”
苏家良摇了摇头:“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陶然:“……”
他对那件事有印象,不过当时好像是卓强得了口腔溃疡还坚持吃特辣的麻辣香锅,所以才疼得在寝室嗷嗷叫。
陶然沉思:“所以……”
“所以——”卓强做出总结,“综上所述,祁予霄一定特想和你交朋友,只不过碍于bking的人设不好意思主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