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燥热的空气终于被徐徐清风吹散,在田地里忙碌一天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家中。
楼家村穷苦偏僻,村里没几户人家通电,夜晚通常没有供人消遣的娱乐活动,村民们吃完了晚餐,三三两两拿着蒲扇,不约而同地聚在村口的大树下闲聊。
家长里短来来回回说了个遍,聊着聊着,不知谁先提起了村西刚回村的楼三小子,这是个新鲜事,瞬间所有人的耳朵竖了起来。
“三小子手里少说有个五百块,”这人煞有其事说着,“城里的那工作都抢破了头,他能卖不少的钱!”
“五百?让我看呐,八百都算少的。得一千!”
“可惜啊,三小子瘸了,没法儿下地干活的爷们,有钱也不好说媳妇了。”
旁边有个人不赞同,拿蒲扇打了下他:“三小子脾气文静,长得也秀气,瘸了怎么了?照样能找到媳妇……哎他婶子,你走这么快是干嘛去?”
有着一张圆脸的林婶子停下匆匆的脚步,她的胳膊上挎着盖着布的竹筐,指了指村西笑道:“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三小子刚回来没着落,非要我过去看看才放心。这不,我刚刚烙了点饼,得赶紧去给三小子送点。”
一群人看着林婶子离开,方才说三小子娶不到媳妇的大娘扁扁嘴,说着酸不溜丢的话:“这就有忍不住去巴结的了。”
“林婶子是三小子的表婶,三小子瘸了,以后可不就得靠她勤去看着点。”
“就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成巴结?”
村口大树下的流言暂时传不到楼珣这里。
7458敏锐地察觉到宿主复杂的心情:【楼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和意见,可以尽情提出来。】
水面上映照出来的脸是楼珣自己的,是他还没有生病时的脸,楼珣看见红润的脸色一时眸光闪动,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惆怅。
身有残疾没关系,重要的是自己真的能健康地活下去。
楼珣若无其事放缓了呼吸,忽视狂跳的心脏,他移开视线,轻声说:“没有。现在的院子很空,我在想将来可不可以在这里养几只鸡鸭。”
7458尊重自己的合作伙伴的意愿,贴心地没有追问:【可以,不过考虑到你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体,这个新家位于村西,靠近后山,我建议楼先生养条狗保护自己,看家护院。】
啊,果然7458没有说扫兴的话。
这个念头在心尖一闪而过,楼珣顺势点头:“听你的,不过这样的话,家里缺一个狗窝。”
他刚点完头,瘪了许久的肚子发出抗议的长声“咕”,楼珣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许久没有的饥饿感有些陌生,他转身准备慢腾腾去找食:“家里应该有东西吃。”
7458跟着宿主移动:【楼先生,虽然现在我不该说一些煞风景的话,但是请你赶在主角和楼川合作前,和女配进行接触。】
这话说的委婉,楼珣仔细看着路:“我会的,这其实很简单操作,不过……”
话说到一半,一人一统顿住,他们听到有一道脚步声正在靠近,几秒之后紧闭的院门被敲响了。
林婶子还以为三小子在睡觉,大着嗓门喊:“三小子,婶子给你送饼来了!”
楼珣心思一动,看向7458淡笑道:“机会这就不是来了么。”
林婶子又喊了几声三小子,没听见动静正想推开门进去,属于青年的温润内敛的嗓音响起。
“婶子,我腿脚不方便,麻烦婶子自己进来吧。”
三小子去过城里就是会说话,林婶子哎一声答应,从门缝将手伸进去,轻松地给自己打开了门,站在院子里的楼珣看得清楚,暗道即使不养狗的话也该换一把新锁。
念头刚落,带着竹筐的林婶子边走进来边笑道:“三小子饿了吧?你叔在家里吃饼喝粥都想着……”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楼珣掀起眼皮,不解地望过去:“婶子你说什么?”
天老爷啊,三小子是从画里出来的吗?林婶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挪开视线,她嫁来楼家村时见过来吃喜酒的三小子,前几天三小子从城里回来,自己也跟过去看过热闹,从前只觉得这娃长得清秀文静,怎么,怎么现在……
她再偷偷瞥一眼。
因为腿伤,即便是炎热的夏日,楼珣依旧是穿着长裤,上身则是在城里百货拿布票买的长袖港衫,扣子扣得板正,下摆掖在裤腰里,浑身上下没有多露几分皮肤,却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清爽。
三娃子长得,是真漂亮,林婶子没上过学,想不出别的词,翻来调去就是两个字,“漂亮”。
“谢谢婶子。”
楼珣自记事起顶着这张脸长大,早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各种目光,他指了指竹筐,提高了声音:“饼在这里吗?”
林婶子回神,尴尬地笑了两声,她掀开布:“婶子拿出来放在盘子里?”
“是有些饿了,”楼珣转身朝着记忆里的厨房走去,“麻烦婶子了。”
林婶子比他动作快多了:“屋里头多热,外面凉快,三小子你在院子里坐着,婶子给你端过来。”
楼珣再次道声谢,他找了个板凳坐好,拐杖靠着桌,7458才道:【提醒一下,楼先生,我的员工手册上有标记,系统定义的路人的特点是,无名无姓,长相和气质普通、气场薄弱,他们往往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无名无姓?长相普通?
难怪婶子一口一个三小子,原来是没有名字?
“我有名字,但是在这里没有?”
7458叮咚一响:【楼先生,任务期间,你可以使用属于自己的名字。】
看来脸也会是我自己的,也对,毕竟是无人在意的路人,又有谁会去在意叫什么、丑不丑?
想到这里,楼珣忽然一蹙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林婶子的反应,以及和从小到大落到自己身上的种种目光在眼前闪过,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7458的要求。
如果,有什么道具可以帮忙就好了。
林婶子端着一盘子饼和一碗粥过来,抢在楼珣之前说:“你叔怕你在城里吃惯了米饭,让我特地煮的,三小子你慢慢吃,婶子先回去了。”
“谢谢婶子,”楼珣还没有说到重点,哪能让她离开,他指了指一旁的板凳,“婶子坐下歇歇吧,我刚回村,腿又成了这样,家里有些事还需要婶子帮衬。”
林婶子听他提到腿,率先红了眼眶,抽抽鼻子叹气道:“你别担心,咱们村里人都挺不错的,我记得你叔说过,你打小和邻居楼川小子一起长大,婶子家离得远,你身体不好,平时有什么急事先喊你川哥帮忙。”
自己和楼川竟然是邻居?
楼珣垂下眼帘掩饰惊讶,将这个细节记下,用手背碰一碰碗,还是滚烫的。
他忍耐着饥饿,放低了声音:“是,我知道川哥人好讲义气,从小会照顾人,可是……”
说着,林婶子瞧见三小子涨红了脸,似乎是在为难,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性子急,忍不住追问:“哎你和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我们都长大了,”楼珣既是尴尬又是害羞一笑,“这么多年不见面,川哥也许见到我这个人,都会心里觉得纳闷,说不定要问我一句楼珣是谁。”
听到这里,林婶子在心底暗道,哦,原来三小子叫楼珣,差点记错了,以为叫楼石头。
楼珣低下头,支吾道:“我、我想请婶子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只能拜托家里人。”
“三小子尽管说,婶子帮不上忙,还有你叔呢。”
“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想找个姑娘定下来,”楼珣揣摩着自己的路人人设,不自觉看着伤腿,又觉得是拖累,连忙往身后撤一步,“我保证对她好,家里的事情她当家,钱也交给她保管……等、等我的腿好了,我再去找个活儿养家糊口。”
似乎不敢抬头看林婶子,他说完依旧低头,难以启齿地重复着:“就是我的腿不好……”
林婶子猛地一拍手:“哎呀这是大好事啊,屋里头是得有个媳妇照顾你,你放心,婶子一定好好办!对了,三小子,你想找什么样的?”
【女配那样的。】
“我听说,村里有几个女知青,”楼珣说着,摸摸自己的脸,腼腆笑了下,“我手里有点钱,彩礼什么都好说,我知道自己条件差,没什么要求,就想找一个温柔的,懂我的人过一辈子,婶子别笑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婶子干嘛笑话你?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人家知青的意思,实在不行,咱们这几个村里也有好姑娘。”
林婶子风风火火站起身就要走,楼珣叫住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小把钱,数了五块塞给她,两人一番推脱拉扯,林婶子边念着“你这孩子”边收下了钱,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等着院门再次关上,家里恢复了安静,楼珣喝着米粥,脸上的方才羞涩和腼腆一扫而光,他轻声说:“系统,我和柳淼从未见过面,给出的范围太小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要慢慢来。”
7458说话时一闪一闪的:【楼先生,你多虑了,我不着急。】
“那就好,”楼珣对它笑着,“不过有件事情,我需要问个清楚。”
【请说。】
楼珣一偏头,视线落在自家邻居,也就是楼川家的房顶上,他似乎很不解,斟酌许久才道:“我和柳淼结婚,以及,我不认为我会去世是必然,所以这些事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7458一板一眼回答:【保证女配成功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到接盘侠,为她拿孩子纠缠楼川做基础。】
楼珣闻言,笑了下,7458这才发现宿主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楼珣放平嘴角,小梨涡不见了,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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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