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安在床上躺了三天,体温稳定在43度,一直没降下来。
第四天上午,他躺得浑身难受,打开窗偷偷透气,结果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黄昏,太阳将整个客厅照成了很梦幻的橘粉色。方唯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开始浑身酸软,眼睛又酸又涨,不停地流泪。
奚沧带着打包的餐点回家,见方唯安躺在床里昏睡,用冰凉的手掌覆盖他的额头。
“嗯……”方唯安难受得动了动。
“怎么这么烫?”察觉出异样,奚沧搓了搓手,又盖了上去,“方唯安,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不是一直都在生病吗?”方唯安的脸颊烧得通红,口干舌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奚沧将一支水银温度计夹在他腋下。
方唯安实在是纳闷,“我都休息了这么多天了,感冒怎么一直不好啊?”
不仅没变好,怎么还越来越难受了呢?
奚沧沉声跟他道歉,方唯安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后来奚沧把他的衣服脱了,给他擦洗身体,一口一口喂他吃下清粥,又给他吃药。
温柔熨帖的样子,让他着实着迷。
方唯安决定不去计较了,就享受当下。
说实话,他也确实想不了太多。他的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嗓子也干得发痛,浑身像被人胖揍一顿那样疼。
之后三天,他都是这样朦朦胧胧地度过的。
他记得家庭医生来看过他,记得自己输过液,记得由奚沧喂下的一日三餐。
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哭了,奚沧抱着他。
那个怀抱特别踏实,也特别温暖。
方唯安觉得一直这么病着也不错。
第七日,方唯安睡醒,突然觉得耳聪目明,恢复了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
推开房门,奚沧刚煮好粥,看到他后笑了笑,问他感觉怎么样。
“方唯安,你身体这么差,八成是工作累的。”
“人一劳累,免疫力就会很低……”
“你每次都请假这么长时间,对其他同事来说很不公平。”
“万一你的感冒没好透,又传染给其他顾客怎么办?”
虽然不想接受,可事实大概就是如此。这份工作确实很累,如果自己总是生病的话,就总得叫同事来替班,他确实会良心不安。
早饭后,方唯安总算恹恹地答应奚沧,今天就跟店长辞职,之后就待在家里,好好休养身体。
奚沧脚步轻快地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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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沧走后,方唯安看了由他代为编辑的请假信息。
奚沧直接给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复工日期刚好就在今天。
方唯安思考了两秒,奚沧怎么知道自己要一个礼拜才能痊愈?
随后瞥了眼时间,留给他收拾的时间不多了,方唯安丢下手机,连忙跑进浴室……
到了店里才知道,近期气温骤然下降,云港一类的沿海城市开始爆发大规模的流感病例。
不仅方唯安中了招,店里的很多员工,包括杰妮芙和阿静也都被流感折磨得死去活来,纷纷告假。
相比于往年,商场客的流量骤减,各家各户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方唯安进了店,里面只有Leo一个人守着,见他来满脸惊讶,“我以为你要续假来着……”
虽然只服务于单个品牌,但他们的劳动合同是跟商场签的,没有违约金,补偿款也并不高昂。
所以每次有什么突发事件,都有几个员工悄无声息地消失,再无音讯。
方唯安在商场工作了半年,也大概摸清了这个规律。
品尝过失落,所以更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即使是来提交辞呈的,他也希望这个过程尽量真诚。
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第一次凭自己的能力赚钱,他很感恩,也很不舍。
Leo抓了抓他的肩膀,“你能来真的太好了,唯安,你来的正是时候!”
方唯安被他夸得飘飘然,换上制服,比平时更卖力地擦桌扫地,一秒都不想闲着。
午休时,Leo找到他,讳莫如深的样子仿佛给了他天大的便宜。
“就我们品牌赞助的那档选秀节目的化妆师病倒了,没人给选手化妆,总部就调了几个有经验的化妆师去。我本来不想带你,但是大家都病了一圈,最后被你捡漏了!”
Leo语重心长,“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多看多听多问,不要擅自行事,不要让你个人的过错影响整个品牌的名誉,知道吗?”
方唯安张了张嘴,Leo又说,“你还挺有福气的嘛,别人打破头争取的机会,就这么给你了,你真应该找个庙拜拜。”
“谢谢店长……”
都说了机会千载难逢,他只好将辞呈抛之脑后。
下午,新订的口红展架到了,擦完了灰,方唯安对照着色谱,将口红一支一支摆进展上去。
这天的工作强度不算高,大病初愈的方唯安也完全应付得来,继而思考自己是不是非得辞职。
明明干得挺开心的。
“方唯安。”
一团黑影从对面罩在口红架上,方唯安登时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果然,抬起头来,奚佑正站在他对面。
“……你来干什么?”
“买东西啊, ”奚佑将他刚摆好的口红拿下来,随意抓了一张化妆棉乱蹭,“方唯安,你喜欢这些东西啊?”
“你别闹了。”方唯安有些心疼自己的劳动成果,“别把色号给我弄混了。”
听到这话,奚佑更来劲了,一连拿下好几支口红放在货架上, “我是顾客啊,不看看颜色我怎么买啊?”
“我把试色卡给你拿过来。”方唯安七手八脚地将奚佑弄乱地口红重新归位,不知不觉语调也变了,委屈又哀婉。
好像他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奚佑冷哼,随手抓起一支口红,“我又不白试,你给我推荐一支口红吧,给50多岁的女性,性格很温柔那种。”
方唯安想了想,从架子上抽出一支口红,“那看看610吧……”
610是裸棕色,带些许橘调,很适合亚洲人的肤色。
奚佑听方唯安讲解了两句,心头有些发痒,晃晃胳膊道,“就这个吧,包起来包起来,罗里吧嗦干什么啊。”
方唯安给他结了账,将口红装进袋子,鼓起勇气送客。
“啊,对了!”走到柜台前方,奚佑猛地回过神,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干嘛?”方唯安抬头,发现奚佑嘴边嘴唇上有一小块色沉,眯着眼仔细观察,“你的嘴怎么了?”
“你还敢问?!”奚佑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方唯安。
好一阵,他才舔了舔嘴角继续说,“今晚我爸妈来,我哥跟你说过吗?”
方唯安回想,奚沧好像没说过这件事,只说今晚有应酬,会晚点回家,让他一定要吃晚餐,过后再吃药。
“没有吧?”奚佑得意洋洋道,“我爸妈叫你也来,待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方唯安摇头,“我不想去……”
再说我答应过你哥,以后都不听你的。
“可是,我爸妈这次是特意为了你的事来的,你好意思不见他们吗?”奚佑转着包装袋的绳子,“你在我哥家里生活了四年了,我爸妈大老远从安州过来,你一次都没见他们,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
那是挺没礼貌的。
方唯安心想,于情于理,他都得跟奚沧父母道个谢才是。
谢谢他们培养出这么善良的孩子,虽然他们之后的作品不那么可爱。
方唯安犹豫着,奚佑抬脚便走,留下一句:“晚上七点啊,我爸最讨厌别人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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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奚沧先去排队买了妈妈爱吃的点心,又去商场给爸爸和弟弟搭配高尔夫球服,拎着大包小包来到约定地点。
刚停稳车,就见奚佑跑到车头,卖力给他挥挥手,叫他:“哥!”
阴云略过心头,奚沧决定今晚暂时不同这小子计较,按开后备箱,“过来拿东西。”
“好嘞!”奚佑大声回复,他对奚沧的指令一向是言听计从。
兄弟俩拎着东西进了餐厅,服务生帮他们推开包厢门,二老已经到了。
“小佑,你都瘦了!”妈妈的语气嗔怪又心疼,爸爸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抢过奚佑手里的东西,“你那点生活费够干什么的啊,每次都给我们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奚沧被父母大呼小叫的声音隔绝在外,默默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包厢一角,随便找了座位坐下。
“来,小佑,坐到爸爸妈妈中间来,跟我们讲讲你的大学生活!”妈妈亲昵地按着奚佑坐下,帮他擦擦餐具。
奚沧悄声招呼服务员还需要一套餐具,随后便保持缄默,微笑看着对面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他早就习惯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声音很熟悉,软而不娇,可爱而不张扬。
奚沧回过头,只见方唯安衬衣配西裤,妹妹头也收拾得清清爽爽,手里拎着蛮贵的保养品的袋子,“阿姨叔叔,叨扰奚哥这么久了,第一次跟你们见面。这是一点薄礼,请二位笑纳。”
屋里的人俱是一惊,奚佑回神,支吾道:“啊不是,你,你怎么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