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再次见到江雨,是在旅行出发那天。邱裕和苏婉静早就说好要带她和苏婉灵一起去漂流。出发的时候,她才发现还有别人。
邱裕也很无奈,自打那天周洲和她说过,她就再没了把江雨或者张萌强塞给周洲的意思。可是这是她不想就可以的吗?那两人,一个推不走,一个躲不掉。一人带了一个行李箱站在路边当拦路虎。
躲不掉,真的躲不掉。
到了目的地,大家一直决定先到酒店放下行李换好衣服再去漂流。
站在房里,周洲整理好物品,只差最后一步,掏出随身带的物品,放在枕头下。
那是一张烧焦的照片碎片,被放在塑胶的袋子里珍藏着。周洲拿着它,久久没有动作。
“对不起。”
她没有想到江雨会跟来。如果时至今日,说她对江雨的心思没有猜测,那未免,也太不现实。可是,那又如何呢。
现在的她可以谈爱吗?
更何况…江雨怎么可能呢
「拜托你,在我的世界里,永永远远干干净净地消失。」
「我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永永远远都不会喜欢上你。」
「我和你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会有。我也不需要什么最后的选择。」
这才是真实的江雨啊。
我从来都无法靠近你。
从前的我尚且无法靠近。
现在的我又怎么妄图言爱呢。
我无法靠近你。
“周洲,我们谈谈。”
江雨想了很久。想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想自己那个对小白鼠一往情深的好友,想邱裕他们那个赌。
有这样的张萌,谁会选择江雨呢。
她第一次感到如此不自信。
她感到一种冲动,必须和那小白鼠说些什么的冲动。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向来是寡言的。可是,如果人的一生必须说些什么,她想就是现在了,已经到了必须说些什么的时候了。
“周洲,我们谈谈。”
江雨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那幅场景。周洲手里拿着什么,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我无法靠近你。」
她听见周洲这么说。
“你能否靠近我,为什么是你来定?”
江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边,不期然地看见周洲手里的东西。
“周洲。”她喊她的名字。
而她低着头,没有应和。
“你……”说话的人闭上了眼,让那照片的灰烬在自己眼前消失。“你……我要怎么理解这一切。你还把它带在身边,我要怎么理解?”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所以她继续地说了下去,她从没有像此时一样,一次性地,说那么多不像她的话。
“别人总说…周洲真的很爱江雨,别人总说,周洲还爱着江雨。周洲,你告诉我。”
她从那个人手里拿过那被收藏得好好的碎片和灰烬。
“你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
“为什么我总是要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如何爱我。”
“为什么我总是要从旁人的那里听这些。”
“我能不能听你说一次,爱我。”
那个人依旧背对着她,无言。
背对着江雨,周洲绞着手,没有言语。要说吗?要说,我这些年来从没有忘记过你吗?
要说吗?我还记得我的承诺。做你最后的选择。
要说吗?
“周洲,你知不知道我们错过了什么。”
她转过身想问她,问她自己错过了什么,可是那人已经离开了。
“江雨!”她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为什么还要闭口不言。时至今日,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她追了出去。
邱裕是在酒店门口把江雨截住的。那时江雨正急速地从她身边冲过。
“你怎么了?”拉住江雨,她脸上是邱裕没见过的神色。即使以前江雨深陷各种流言蜚语的日子,邱裕也不曾见过她这样:她竟然,红了眼眶。
“邱裕。”江雨抬起头,看向她,“这个…”。
那东西,邱裕识得,是周洲的宝物,是周洲每晚睡眠的定海神针,是……那张即使烧掉,也想要带进坟墓的与江雨唯一一张的合照。
江雨拉住她的手,那永远高高在上的江雨,此刻的眼神没有交点。站在原地,邱裕感到被抓握的手一阵疼痛。
“我才知道,她一直把我给她的每一样东西放在她身边”
她甚至弯下腰来,捂住脸。邱裕甚至拉不住她。
“你知道吗?她向我告白我却没办法接受她的那种感受。那种内疚。”
邱裕不敢相信那话语竟然是江雨说出来的。
“你知道吗?她就是那个人。她每天送早餐到门口,可是我不知道是她。你知道吗?她明明无处不在,我却没有发现是她。”
什么那个人……
“她曾经无数次……差一点……就永远地离开了。如果不是你拦下她,我现在可能没办法释怀。”
邱裕怎么可能相信,那个蹲在地上哽咽的女子,竟然是江雨。
“那照片烧得焦黑,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烧掉的这张照片?”
邱裕怎么可能相信,那个失声痛哭的女子,竟然是江雨。
“我无法释怀,那过去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如果有一次,只要有一次她没有那么幸运。我要怎么接受那事实?什么都没有,她竟然……要把所有,我给她的每一样东西带进坟里去。她竟然就连遗书里交代的都是要把与我的合照掺进骨灰里。我哪点好?她为什么就一直……一直那么傻?”
邱裕站在原地叹息。要说吗?告诉她周洲现在无法接受她的原因。
许久,江雨才站起了身。“我……”
“你们在这里干嘛呢。不去漂流吗?”
拎着袋子的张萌走了过来。
坐在皮划艇里,张萌看着对面的江雨,没有言语。
有些话,她没有问出口。
那天过生日,死人脸做小周洲的黑玫瑰时,她没有问出口。
今天,坐在皮划艇上,她也没有问出口。
没有问,她也没有说,说刚刚自己都看见了,门口的哭泣。
她只是沉默地在想,在想遇见周洲之后的事情,在想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她在想,所以当周洲和邱裕她们的皮划艇被水流冲了过来时,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浆。
那是第一次,不怎么漂流的张萌第一次知道,原来漂流最重要的是顺其自然,倘若拿起桨想要在湍流中改变些什么,是要翻船的。
“周洲!”
远处传来苏婉静的呼喊声。好像在水流中周洲的脚被撞了下。
扑通的声音,张萌已经入了水了,游到被水冲至一旁的周洲身边。
那里水并不深,只过了腰,张萌在水中站直了身体。她看着面前的人,开了口。
“你怎么回事,江雨。”
游至周洲身边的不止她。还有那个人,她的好友,江雨。
没有等待回答,张萌向着因被撞到没能站起来的周洲伸出了手。
“小周洲,我说过吧。我的人生规划里有你。就算你的心里有那个人。”张萌抬起头,看向周洲另一旁的人,那个人也伸出了手。
“就算有那个人也没有关系,你只要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给我一点点,一点点位置就好。”
张萌的手倔强的伸着。
唉,邱裕叹息,她和苏婉静不约而同地跳下了水,游了过去。
“周洲,我扶你起来……”
邱裕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个人开了口。
那人上前。
“我们,去看樱花吧。”
十六岁的少女站在樱花树下说出过这句话。
二十八岁的另一个女人站在樱花树下也说出过这句话。
此刻,那个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少女,再一次地发出邀请。
这是命运吧。
爱是命运。
命运般的时机,命运般的心动,还有命运般的你。
爱是命运,命运是时机,时机在于选择。
做出错误的选择,废掉可贵的时机,于是错过成为命运。
现在,我是不是拥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
看着众人站在刚刚过腰的冰凉河水里。
周洲知道。
这是命运。
命运最终在于选择。
“我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