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升西落,西落朝升,白色的纱幔浮动,海风徐徐。
萧霖睿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抬手摸了摸眼睛,纱布已经除去,依旧看不清楚事物。
“晚晚?”声音嘶哑难听,想到昨晚的荒唐,他微微低头,手摸向旁边的位置,一片冰冷,屋内并没有人回应他。
她这次出去的有点久,不知是谁惹了她不快,昨天回来折腾了他半宿。
他慢慢坐起身,磕磕绊绊地去找床边的盲杖,探寻轮椅的位置。
时晚靠在露台的围栏上,应付着手中的电话。
“小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子茜怎么会跑来跟我说你把霖睿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联系他,我刚打了他电话,是关机,你们在哪里?”萧妈妈乍一听到说她儿媳绑架了她儿子,只觉得荒唐可笑,但儿子确实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们了,打他电话又是关机。
“妈,阿睿只是跟我出来度假了,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度假?那为什么我们都联系不上霖睿?”萧妈妈担忧道,倒也没有信什么软禁一类的说辞,估计是小夫妻两闹矛盾了。
时晚侧头看了眼屋内,察觉到萧霖睿醒了,她直起身,静静看着他茫然四顾,手胡乱不知道在摸什么。
“妈,那天我撞见许小姐占了阿睿便宜,一时气不过所以断了他们的往来,她联系不上阿睿才找到您。”时晚坦然解释。
“占,占便宜?”萧妈妈傻了眼,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嗯,她。”时晚顿了顿,似乎很是委屈伤心,“她亲了阿睿。”
“什么!”萧妈妈从小看着许子茜长大,她对儿子的心思她看得出来,也一直希望她能做自己儿媳妇,奈何儿子一直无意,现在也已经和时晚结婚,想到这语气严肃了几分,“你把电话给霖睿,我跟他说几句。”
“稍等,妈。”她推开门进去,萧霖睿“望”过来,“晚晚?”
“嗯,妈的电话,我开了免提。”她坐到他身边,按下免提键。
“妈?”
萧妈妈顿了顿,问道:“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萧霖睿不自在侧过脸,耳根浮起淡淡的粉红。
“大概是受凉了,没事。”
“霖睿啊,你已经结婚了,要跟别的女孩子保持距离懂不懂?好好跟小晚相处,你们在外面多玩一会儿,不着急回来,就是要经常给家里报平安。”
萧霖睿无辜的仰起脸,他没有不跟别的女孩保持距离。
“你要是敢乱来,对不起小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听到没?”
“我知道了,妈,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最好。”那边似乎有什么事,见他们夫妻没事,便结束了通话,“灵珊的通告出了点问题,我去看看,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后,萧霖睿皱着漂亮的眉宇:“你跟妈说什么了?”
时晚收起手机,没有碍眼的纱布,终于又能看到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是许子茜先去告的状,那我不只是如实说了她那天偷偷占你便宜的事。”她一脸无辜。
萧霖睿太阳穴跳了跳,这种事她怎么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说,更何况她还倒打一耙,明明……
“明明是你,总是有很多人。”我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他低低的,黯然地说。
时晚看着他受伤的神情,眼尾泛起妖异的红色,如黑宝石般的眼珠蒙上白雾,恶劣得更想欺负他:“嗯,但是他们都没有你漂亮,以后我多宠宠你,好吗?”
她这么理所当然坦然自若的轻浮样子刺痛他,眼底浮上热意,湿润了眼睫,偏过头不再作声。
她又忍不住心软,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柔又强势的将他的脸掰过来,仰起头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长长的黑发垂下来。
时晚环过他的脖子,拉着他俯身。
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颤动,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不由闭上眼晴,然后微凉的柔软的唇印上了他紧闭的双眸。
眼珠不安的在眼皮下转动,眼睫敛下,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时晚稍稍远离:“傻瓜,说什么都信。”
萧霖睿睁开眼睛,澄澈的瞳孔没有焦距,却清晰的倒影出她的影子。
“晚晚。”
“嗯?”她仰着头看着他。
“如果。”他顿了顿,大手不安的摸索着抚上她的腰,“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逼你做出那份承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时晚看着他微微收紧下颌,似乎是想隐藏脸上的不安。
时晚失笑:“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的手松开了些许,人微微后倾,似是想跟她拉开距离。
不会有什么不同是吗?
时晚敛下笑意,指尖轻轻拨弄他翘起的睫毛:“想要手机吗?”
她猝不及防转移了话题,让他愣了一下,没跟上她的思路。
“瑞智应该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你愿意给我吗?”
时晚沉默了一下,周围没有了声音,萧霖睿眨了眨眼睛。
“我可以把手机给你。”她抚着他的后颈,轻轻说,“但是,不要跑好吗?”
她看着他的面容:“不要偷偷离开,不然,我会很生气。”
他指尖颤了颤,其实他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困着他,如果是为了那份承诺书,她拥有强大的律师团,只要她不同意,这个婚他们不会离。
她明明为了祁景云奋不顾生,他如今愿意成全了,为什么她却只把他绑在身边。
他想到那日亲眼看到她毫不犹豫地为祁景云纵身扑入火海,生死抛诸脑后,心脏就再次一缩一缩的剧烈疼痛起来。
“喏,拿好。”一块冰凉的金属塞进他手中,她的声音好像带了点小心,“那个,模式,我帮你打开了。”
他回过神来,知道她在说盲人模式,却为她的小心翼翼感到好笑,明明在床上,她为欺负他看不见而乐此不疲。
“我去洗澡了,你。”她顿了顿,问,“会用手机吗?要不要我请个专业人士来教一下你?”
萧霖睿摇摇头。
好吧,既然他不需要,时晚就不再多说,起身进了浴室。
华子昂正为想方设法联系萧霖睿而头痛,连他父母那条路都行不通,早知道该他去找萧父萧母,如今许子茜已经失败,他怕再去,引得两位长辈真的担心起来。
正当他一筹莫展,萧霖睿的电话竟然打了过来。
“公司没事吧?”他的声音嘶哑,第一句话还是关心公司。
华子昂真是服了他了:“大哥这么些天你到底在哪里?你还有心思关心公司?”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他苦笑。
“你怎么突然能联系我?时晚放你走了?”
“没有,她只是允许我与外界联系。”
“靠!她以为她是谁,她到底凭什么这么做!”
“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萧霖睿你有病吧,还是你是受虐体质,她都这么对你了,你还留在她身边做什么!”
萧霖睿拿着手机,垂眸,她似乎也没有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醒醒吧,她这是软禁!你不会没意识到吧。”
“我知道。”萧霖睿打断他。
“知道你还不离开?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立刻安排人过来接你。”
萧霖睿叹息:“子昂,我是瞎子。”
华子昂一噎。
“这里似乎是热带某个海岛,我打开了手机定位,你应该能查到我的位置。”
华子昂立刻打开电脑。
萧霖睿想到时晚刚才在他身边喃昵的话。
“你不用安排人过来,我会想办法离开。”
“你是会想办法?还是不想离开?你能清醒点吗?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的?”
“是我自愿的。”他瞎了眼,断了腿,都是他自愿的,她没有逼他跟着她冲进去,所以他从来不怪她。
“子昂,这是我的选择,跟她无关。”萧霖睿低低地道,是他要飞蛾扑火般地爱上她,是他要千方百计留在她身边,也是他什么都不顾地冲进去找她。
华子昂深深叹了口气,他简直没救了。
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时晚急切的声音传来:“阿睿,我的头发卡在衣服上了,快来帮我一下。”
“我晚点再联系你。”萧霖睿挂断电话,手摸着床沿站起来,拿过一遍的拐杖,慢慢往卫生间走去,住了大半个月,房间的格局他基本已经熟悉,哪怕没人掺扶也不会有磕碰,更何况除了一张床,她把这里几乎搬空,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
时晚微仰着头,手反扣着摸着衣服后面的拉链,等着萧霖睿过来。
高大的人影慢慢走过来,萧霖睿伸手摸到她,确定了她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叹息,一个两个,总是忘记他是个瞎子。
“我看不到,怎么帮你?”
时晚反应过来,发丝被扯的生疼:“我去楼下找人,你小心别磕到。”
萧霖睿微哂,他除了需要人照顾,什么都做不了。
天气不错的时候,佣人会推着萧霖睿出去转一转,海岛上有别的居民,也有热闹的集市和商贩。
“好香。”他坐在轮椅上,闻到不远处飘来的香气,有点像她身上的味道。
“先生,前面是一家花店。”佣人在身后推着他,听到他的话,朝前面看去,并为他解释道。
萧霖睿抬起没有焦距的目光:“带我过去看看。”
“好的,先生。”佣人慢慢推他过去。
花店的老板看到一位坐着轮椅的俊美东方男人靠近自己的摊位,忙迎了出去:“先生,买花吗?”
萧霖睿前倾了下身体,花香更加浓郁了些:“能麻烦你帮我包一束漂亮的花束吗?我想送给我太太。”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原来是要送给夫人,夫人有什么偏爱的花吗?”
萧霖睿想到时晚,笑了起来:“她喜欢玫瑰。”
“这样啊,那我给您包一束,请稍等一下。”
萧霖睿坐在轮椅上,耐心地等着,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恍若天上的神明落入了凡间,让人看得恍惚。
花店老板将包好的花束放到他怀里,这才察觉他似乎看不到。
这么俊美的人,竟然是个瞎子,真是可惜。
佣人付了钱,推着萧霖睿继续往前走。
“先生,还要再逛一逛吗?”
坐在轮椅上的人摇摇头,有人在等他,他想回去了。
时晚关掉电脑,从书房出来,回房间看了眼,他还没有回来,于是她难得无所事事地靠在阳台角落的秋千上发呆,顺便等人回家。
佣人将萧霖睿推进电梯,上了二楼。
他摆摆手,一手抱着花,一手摸索着拐杖,慢慢站起来:“我自己来就行。”
“好的,管家说太太在房间。”佣人识趣地推着轮椅离开。
萧霖睿一步一步来到房间门口,将拐杖靠在一边,手摩挲着顺着门框找到门把手,推门进去。
时晚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开心的笑起来,她站起身走过去,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捧花。
“这是?”她好奇地问。
萧霖睿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将花递出去:“送给你的。”
时晚双手接过,低头闻了闻:“好香,好漂亮。”
她一手抱住花,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然后花香和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一起扑面而来:“这是你挑的吗?”
萧霖睿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如同一汪春水:“花店老板挑的,她没告诉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完,低头问:“是什么样子的?”
时晚侧头看了看手中的花,用温柔的声音描述给他听:“是几朵白色的小百合,搭配了几朵灰粉色的玫瑰,特别好看。”
萧霖睿忍不住也扬起唇角,她喜欢就好。
“我让人找花瓶插起来,放在我们床头。”她说着,按铃找佣人上来。
漂亮的花朵错落有致地被插在透明花瓶中,被摆放在床头。
于是他每天清晨都会出门,然后带回一束漂亮的花朵,是各种各样娇艳欲滴的玫瑰,于是床头每天都有新鲜的鲜花点缀,时晚总是能在一片花香中醒来。
“先生又买花回来给太太了。”花园的角落,年轻的几个女佣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太太真幸福。”
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佣露出羡艳的神情:“真羡慕太太有这么疼爱自己的丈夫,先生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旁边的女佣听完,纷纷挪揄地看着她:“杰西卡是不是掉落了自己的芳心。”
“你们不要胡说,被太太听到,饶不了我。”
“可惜先生是个盲人,而且腿上有伤。”那女佣左右看看,凑近小声说道,“听说这位先生其实是太太在中国的地下情人,藏匿在这里。”
“啊?真的吗?”身边的人吃惊。
“我也是听说的,之前太太不允许任何人接触这位先生,将他关在房间里不准外出,这位病弱的东方美人一定有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
众人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那样一个如天神下凡般的人,却只能被困在这里。
话题中心被人怜惜的主角此刻正在拐角处,坐着轮椅,十指紧紧握住轮椅两边的扶手,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