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作为朋友,只管畅所欲言。
话说过,饭吃完,抬腿就走,不会记得今晚具体都聊了什么。
而靳明,却因他的话而整晚无眠。
他辗转反侧,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赵沨。
黑暗里他的脑筋高速运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与赵沨重逢的这些日子。
最后都会发现。
不论是工作上的安排,还是上次喝醉酒后他送赵沨回家的那晚。
赵沨都表现的十分友好周到,像真的照顾曾经的老同学一样。
没有针对,没有给他穿小鞋。
是真的提拔他,让他的职业生涯上了一个台阶。
从头到尾的进退有度,礼貌周全,没有半点靳明以为的疯劲儿。
或许如今的赵沨确实不一样了?
靳明想,毕竟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与年少时的无惧无畏,放纵肆意,必然会有所不同。
就像他,不也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吗?
这么一说,赵沨还真的比他混的有出息多了,各个方面。
反观自己,沉浸于过去的刻板印象中。
处处提防,小心躲避,以充满戒备的姿态去应对对方。
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这样一个人。
他又想起自己年少时不由分说的甩了赵沨,加上如今不分青红皂白的恶意揣度,简直恶心。
靳明,你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狠狠的痛骂自己,少见的开始心疼起赵沨这个人。
想他这么多年的音讯全无,想那曾经的流言蜚语。
以及住院时,医生所说的对方疑似服用精神类的药物。
靳明弯腰抱膝,侧卧着将自己缩进被褥里,黑暗中不断谴责唾弃自己。
这样曾经喜欢的不得了的一个人,他竟然是一直在反复伤害着的吗?
***
这边靳明因为突如其来的反思而彻夜纠结。
那边赵沨已经气的快要提着刀上门砍人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败的这么快,靳明会这么果断的辞去干了好几年的工作。
就为了逃离他。
他是洪水猛兽,还是毒蛇恶鬼,竟然让靳明这么急着逃离。
他明明拥有一副不错的外貌,甚至气质斐然。
他却仍然想逃。
但他逃的了吗?
漆黑夜里,赵沨的屋内还亮着灯。
他下班回家后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卷直肘部,手臂上肌肉鼓起的线条明显。
他鞋也不换,直直朝着那堆包装完好的纸箱走去。
上次靳明送他回家,注意到了这些不起眼的箱子,只以为是他工作忙,没时间收拾。
而赵沨确实忙,但也没忙到连开个箱子的时间都没有。
他是故意放着这些东西,等到今晚才要打开。
撕去透明胶带,翻开纸盖,尘封许久的东西重见天日。
里面静静躺着各种可以将人捆绑囚禁的工具,包括绳索,铁链,以及——赵沨年少时很喜欢的刀具。
他一样一样拿起,再一样样摆放,直到铺满整个桌面。
夜是冷的,屋内白炽灯发出的光亮惨白,也没有温度。
赵沨不畏惧冰冷,他这么多年过得都挺冷的。
事实上靳明没有想错,赵沨确实是个疯子,一个隐藏在光鲜外表内,伪装自己是正常人的疯子。
这么多年他时常会因为无法将脑子里的疯狂想法付诸实现,而感到痛苦。
他把自己压抑的太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但他确实不想这么下去了。
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他了,父亲离世,再也不会为他遮风挡雨。
母亲改嫁,已经有了新的儿子。
而靳明,他曾经的所爱,避他如蛇蝎。
他其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他甚至一直在燃烧自己给周围的人传递热量。
只是没人在意他。
他天生情感比别人浓烈,所以爱与恨也格外刻骨。
他曾经为了母亲能过得好一些,打碎自己,去迎合别人,适应外界,以换来工作的机会。
他知道父亲留下的债务没有还完的一天,却依然想着靠自己的努力,让母子两人能更好。
但他母亲不是个能过得了苦日子的人,在父亲离世后仅仅消沉几月,就开始物色新的丈夫人选。
那段日子对赵沨来说是痛苦的,每每精疲力尽回到家中,等待他的永远是漆黑,没有人会为他亮一盏回家的灯。
就像从前他父亲还在世时,永远在繁忙奔走,偶尔回家也是带着满心烦倦,待赵沨这个亲儿子如陌生人。
而赵沨的母亲耐不住寂寞,也经常不在家,将赵沨扔给家中保姆照顾。
后来赵沨认识了靳明,他们两个在对待家庭问题上着有共同的见解——那就是他们都不想回家。
两个半大的少年很快达成共识。
于是赵沨就在学校门口租了个房子,他们两人过。
后来他们分开,离去,不舍,却无可奈何。
赵沨以为卖掉大房子,搬进狭小破旧的出租屋内,他们的母子关系能有所改善。
毕竟这世间,他们是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但很遗憾,赵沨依旧没有得到母亲的爱,他的母亲有自己的想法,亲生儿子也无法改变她。
毕竟她不是个能吃苦的人。
即使赵沨无数次的表示自己不会离开她,舍弃她。
她仍然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开,找到一个足够有钱的外国男人,便嫁了。
赵沨又变成一个人,早出晚归,艰辛劳累,甚至以身体健康为代价。
所以他升的很快,不要命的工作换来了几次被人赏识的机会,获得的薪水也变得多起来。
他对钱没什么想法,但他觉得自己作为儿子,至少该还掉父亲留下的债务。
他该负起这个责任,欠钱不还是很不好的事情。
虽然他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但至少他还有事可做。
但这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没有了。
随着赵沨挣的钱越来越多,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负担全部债务,且离全部还完已经不远的时候,他的债没了。
银行打电话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替他偿还了所有债务,他可以正常生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赵沨还记得自己当时接到电话时的心情,如沉寂许久的古井,没有一丝波动。
他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没觉出多少快乐,连轻松也没有。
他算算日子,应该是母亲为那个有钱的外国男人生下了孩子,所以那个男人便帮他还了债务。
这可真是令人厌恶的多管闲事,明明他都已经快要还完了。
压在身上多年的重担突然移去,赵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
他去旅游,去消费,最后索然无味。
他去追求快乐,和周围人一样张嘴大笑,内心却体会不到任何愉悦。
他得出结论,快乐没有意义,于他只是形式,他不太需要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渐渐的,他有点腻了。
活着太无聊了,他不想继续了。
临死前他想,反正他都要去死了,不如去再看一眼靳明?
毕竟靳明是他生命中唯一让他感受到爱与被爱的人。
虽然他们分手了,但这么多年的奔波劳碌,他没有机会认识新的男友。
每每夜深人静,人心理最脆弱的时间里,他都是想着靳明入睡的。
后来他又想,看一眼怎么够,反正他都已经决定要结束生命了,干脆就为所欲为一次,把脑子里的疯狂想法全部变为现实。
他该好好报复靳明一把,戏弄他,欺骗他,将他哄得团团转,好出一口恶气。
直到上飞机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想的,但双脚落地,他又觉得报复什么的,太无趣了。
他想自己压抑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做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
死前他不想再伪装自己了,他要卸下戴了许久的面具,放纵自己的情感。
他想尽情释放自己的爱意,宣泄心中的怨恨。
他要自私一回,把靳明困在自己身边,然后尽情的……
去亲他,抱他,杀他,埋他。
最后赵沨再自杀,彻底结束这无趣潦倒的一生。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诱捕靳明应该是一件缓慢而有趣的过程。
他会非常享受这段时光,体会靳明对他的爱意,重拾年少时的爱情。
但靳明递交了辞职信,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是没想到靳明要逃离,而是时间上太快了。
甚至都还没有过几个月。
他还没有获得靳明的心,甚至连手都没牵上,这人就要跑了。
赵沨嘴角咧出个神经质的笑容,眼里充满疯狂。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缓缓抚摸那些金属材质的器具。
他更加坚定自己要做的事。
他不能放过靳明,他应该留下对方。
所以计划提前,他要找个机会,将靳明提前捕获,再找个地方,过他们余下的生活。
那一定很有趣,赵沨想。
他手里握着那条有成人拇指粗的铁链,在屋内徘徊。
他东张西望,寻找最佳的囚禁地点。
最后干脆不想了,直接将洗手间,卧室以及客厅都布置成便于封锁固定的样子。
反正这房子他已经买下来了,不用担心有谁会来打扰。
且这只是个暂时地点,等他将靳明彻底控制,他还需要带着对方转移至另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他可以完全掌控靳明,切断他与外界交流的机会。
或许他们可以去海外,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他们四处游荡,走到哪儿算哪儿,腻了就换地方或直接去死。
而赵沨再也不会畏惧靳明会逃跑,会有一天突然消失于自己眼前。
他单膝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改装这个小房子。
他轻松愉悦,欢欣快乐,将一切光明锁在窗外。
靳明会喜欢这个地方的,他迫不及待的要得到靳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