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驾是个身形有些胖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没过多时就一路小跑过来确认车牌号和车主人。
一番对话后,三个人坐在铁盒子里上了路。
夜路迢迢,灯火阑珊。
苗念还是很晕,密闭空间里,她不太提得起劲再与人周旋,跟同事说了一声,就阖上眼闭目养神。
在旁人眼里,苗念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她的喜怒嗔痴都如一幅画,一道风景,笑如春风生,怒若夏莲烈,双目瞥过一眼,便轻易摄得人魂魄去。
在同事的前半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女人。
同事知道苗念困顿,却没有再做任何关怀的事情。
今天的接触已经够多,再多,就不合适了。
时间往前走,车流也缓缓而行。不多时,就到了苗念的小区门口。
同事轻轻推了苗念一下:“苗念?到了。”
苗念刷得睁眼,醉意依旧浓烈,神情却看起来比刚才清醒。
她捂着额头道谢:“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拎着包,推开车门往外走,却在下去的第一步就崴了一下。
同事见状匆匆从另一边车门下来扶住苗念,关切道:“你的鞋不太好走吧。你住哪栋,我送你。”
“不……”
“都醉成这样了,不要逞强。”同事话语里带了些强硬。
苗念不信邪地试了试——手脚软得如同烂泥,虽然眼前没有天旋地转的感觉,但显然像是刚装上去的、不太协调的四肢并不同意。
苗念抿唇:“那还要打扰你一段路了。”
“说什么客气话。”同事又去跟代驾沟通了一下,让他停路边等十分钟,她很快就好。
两个人就以一方为支柱,一方依靠的姿态进了小区大门。
苗念是个逞强的人,她不愿,也不喜欢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示弱,可今晚是个例外。
她不弱也得弱,总不能倒大街上吧。
月头在头顶高照。
苗念问:“我看你喝酒也不少,怎么你倒像是没事人。”
或许是同事的不辞辛劳,苗念话语里难得有些松懈。
同事刻意放低了声音:“我中途不是上过厕所吗,其实是去吐来着。”
苗念一怔,然后笑:“还以为你是去补妆。”
“是补了。我吐得快,也补得快。”同事低笑,“没点本事还真撑不下来。”
“是啊。”
苗念也会吐,但今晚她是重点关照对象,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她们一同踏入电梯,上楼,等进了门,同事还帮忙换鞋。
待到将苗念放到沙发上,同事也多少有点气喘,她抹了把汗说:“总算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
“辛苦你了。”帮了忙,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空手而归,苗念挣扎着坐起来,“冰箱里有之前买的小蛋糕,你带回去吃吧。”
同事笑了笑:“下次吧。今天太迟了,我也该回了。”
她似乎是无意间扫视了一眼家里的布置,而后温婉一笑:“周一见。不过要是你周末约我,我也有时间。”
“好。”苗念目送同事离开,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暗示到这程度,苗念肯定懂了。
只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独自一人,苗念不再想去思考其他,只想彻底放松下心神。
于是她不再去想之后要如何还同事人情的事,而是泄力般倒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开始放空。
没有工作,没有酒局,真好。
寂静,又安心。
苗念躺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给浴缸放水。
这并不代表着她的放空结束,只是她想在水里舒舒服服地泡澡,洗去一身难闻的酒味。
愉快的双休,往往是从周五晚上开始。
等待浴缸放满的时间里,苗念打开了淋浴喷头。
水自上而下倾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全身。
墙壁贴了纯白色的瓷砖,雾气氤氲里,苗念的思维上飘,再上飘,这次不再是因为酒精,而是一种彻底的、肆无忌惮的放松。
晚上才通过电话,关时昔还在学校,她今晚不会回来。
家里,浴室里,也只会有苗念一个人。
有些事情,好像许久没做了。
苗念伸出手,点了点已经稍有些温度的白瓷砖,然后又伸到水流下。
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事物,打开开关,就可以享受它的亲昵。
苗念在水中,细细地给手指清洗,反复地摩挲,直至干净到没有丝毫的不适。然后——她闭上了眼,一手撑着墙壁,刚刚清洗过的另一只手慢慢地往下,再往下。
水会带走一切。
无论是欣喜的,放纵的,还是不该展露于人前的其他,它都会好好掩藏,并且不留一丝痕迹。
氛围变得粘腻。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唔……”
苗念喘着气,慢慢睁眼。
她的脸被热气蒸腾得很红,艳丽得不成样子。
好像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但理智却依旧停在很遥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试探着,就是不肯步入这片全是水蒸气的地方。
苗念双腿微颤,她关了淋浴,缓缓踏入浴缸,躺下。理智不存在的情况下,她有些惫懒,又有些意足。
但在无尽的、空茫的时间里,苗念突然升起一个不太合时宜,也不礼貌的念头。
——如果是关时昔,她就算背着苗念走步梯上来,脸色都不会变一下,更别提喘气了。
*
关时昔推门而入的时候,风掀起了她长长的马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气压沉沉的女杀手。
女杀手很忙,忙着找到不慎丢失的物品。
但还未行动,关时昔就怔在了门口,因为浴室的灯竟然亮着。
苗念已经回来了,甚至都开始洗澡了。
关时昔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玄关,苗念的鞋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她穿走了拖鞋,但还有另一双拖鞋也在——那是客人专用的,没有被放回去。
不止苗念,还有人来过。
关时昔抿紧了唇,本该很紧急的时刻,但她却怎么都迈不了步。
苗念很少带人回家,她们的家,对外人自带一层结界,划分领地清楚,钥匙为两个人所有,只有关时昔和苗念才可以进入。
可是苗念今晚带了人回家。
男的?
两个词的猜测一出来,就刺了关时昔一把。
关时昔移开眼神,走进客厅,发现茶几上突兀地竖着一瓶未开的饮料——为了身材,苗念从不喝饮料,更别提还是她不爱喝的口味。
心里的皱褶被抹平了一点点,关时昔想,但凡苗念有一丝的撼动,那个未知的人都不至于犯如此浅显的错误。
她还是最了解苗念的那个人。
关时昔站在客厅正中央,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马上去找项链,一个是去问问苗念的情况。
理智告诉关时昔,东西要紧,如果被苗念发现一丁点的异样,她这些年的伪装注定要功亏一篑。
但关时昔的身体很诚实地迈向了浴室,没有丝毫犹豫,她敲响了浴室的门。
“苗念?”
一门之隔也足以感受到浴室内充盈的水汽,却听不见水流声。
苗念在泡澡。
只有喝了酒,苗念才会喜欢泡很久。
里面很久没有回应,关时昔拍门的动作急切了起来:“你又喝多了?苗念?”
喝酒泡澡不是好事,往日里都有关时昔帮忙照看,到了时间关时昔便会喊人,但今天苗念怎么自己进去了?
她还清醒吗?
叫了半天没人应,就在关时昔准备不管不顾开门进去时,里面传来苗念模糊的声音:“关时昔?”
关时昔动作一顿,语气稍稍缓和:“还醒着吗?你泡了多久?”
苗念叹了一声,似乎被搅扰了什么好事,懒懒地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有事。”苗念的声音有些奇怪,激得关时昔耳朵一烫,她只好揉了揉,遮掩一般道,“你别泡太久,小心晕。”
“不会的。”苗念的声音在里面很朦胧,却也能听清楚她隐约的笑意,“刚刚还想着你不在家,结果你就跑回来了。”
“是嘛。”顿了顿,关时昔又道,“你想我了?”
“什么重点……”苗念失笑,“不是和同学出去玩?”
“嗯。时间到了就回来了。”
“不回寝室,你们班主任又要打电话给我了。”
关时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梁玉发来一连串尖叫说真的查寝了的消息,直接按熄了屏幕:“又不是高中,大学管不了这么多。”
这下换苗念怔忡,她反应慢半拍地恍然道:“啊,你已经大学了。”
“对。”关时昔脑袋靠在门上,低声道,“我已经长大了。”
替换了两个字,意义却截然不同。
“小混球,这算什么长大。”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是苗念在划着水玩,“今晚在家睡?”
关时昔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把拒绝的字眼吐露,她点头,即便里面的人看不见她点头。
“好。”
相当日常的对话,好像会发生在生活里的每一天。
关时昔离开了。
两分钟后,关时昔在自己房间的枕头下面找到了那个漆黑的盒子。
跟之前放在苗念桌子上的一样,如果打开来,会发现里面的项链能凑成一对。
关时昔把项链拎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这下她记得重新放进夹层,拉链拉上,压在暗无天日的包里。
巧合的是,她刚放好东西,苗念就披着浴巾出来了。
雾气争先恐后地跑出来,簇拥着一头湿发、脸色通红的苗念,瞧见关时昔坐在床前愣怔的样子,苗念摆摆手说:“看吧,我有分寸,没事的。”
她弯下腰,在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找吹风机,拿到吹风机的那一刻,苗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看向关时昔。
“小昔,你之前是不是参加了学校运动会来着?跑步吧。一千五?三千?”
虽然不明白苗念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但关时昔还是回答:“都参加了。”
甚至两轮比赛,一个头天下午,一个第二天上午。
轻轻松松地拿了个两个铜牌,因为前两名都是体院的,她跑不过,而除了前两名,其余同学被她吊打,差点被人以为体院打破规则派了三名同学。
苗念得到了答案,嗤嗤地笑:“果然。体力真好。”
关时昔刚想点头,却突然一怔。
……苗念什么意思?
姐姐夸你大猛A的意思(bushi)
以及不要跟苗念学,喝酒之后不能泡澡(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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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