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时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以为苗念会问她到底怎么知道今晚的饭店地点,抑或是奖状在哪里,拿出来给姐姐看看,甚至是最近快期末了,该到苗念过问她成绩的时候了。
唯独没想到苗念看见了房间里的礼物。
那当然是礼物。
关时昔打了两个月的工,一点点攒着钱,然后终于在前几天,走进银饰店里买了两条项链。
心血之作。
苗念盯了她一会儿,表情捉摸不透,却在关时昔想好对策的时候,又抢先开口道:“瞧我,都忘了,过几天是你生日,拿这个点我呢?放心,礼物姐姐早就准备好了,不会少了你的。等你过生日那天,我接你去吃火锅啊。”
所有对策被轻而易举地击溃。
关时昔的身形僵硬了一瞬,但她很快应承了下来:“……嗯。”
苗念伸了个懒腰说:“我好困,小昔,帮我放个洗澡水好吗。”
关时昔提了提手里的垃圾:“我先去丢垃圾。”
“好。”
门一关,关时昔眸子里的灰色似乎更浓了,可她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这样一遭,除了周身气息让人感觉更冷了些,也没什么不对。
礼品袋的盒子中,只有一条项链,也只能有一条。
苗念挑不出任何错处的那种。
她再一次站在了安全范围之内,没有越雷池半步。
幸运,又不幸运。
这一晚,苗念洗完澡就沉沉睡了过去,她没有再吃任何东西。
而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间里,关时昔枕着一袭的清风,睁眼清醒到了天明。
-
“我很贤惠吗?”
寝室里,正在电脑上敲小论文的关时昔突然抬头问道。
原本就寂静的空间内,因为这一句话,顿时更加死寂。
过了两秒,坐在关时昔斜对角的室友林宣阁颤巍巍地取下耳机,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关时昔说:“所以意思是,我不贤惠?”
和关时昔同边的室友梁玉把刚刚因为过渡惊讶而拍下来的鼠标捡起来,跟林宣阁使了个眼色,走到关时昔身边,按住她的椅背语重心长道:“时昔,你是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看看这黑眼圈,看看这小脸蛋,啧啧,都瘦了。”
关时昔后仰躲开梁玉想要摸上脸的手,微微拧眉。
梁玉的小胖手干脆顺势落到了关时昔的肩膀上,沉重地拍了拍:“没什么好想不通的,主要是时昔你的脸,就跟贤惠不沾边啊。谁看了你不说一句酷姐呢。”
这倒是一等一的实话。
关时昔脸上不仅写了酷字,还写了大大的高冷,能跟关时昔无障碍交流的人,要么需要长时间和她相处产生了异于常人的阅读理解能力,要么天生就不畏严寒。
前者目前只有室友三个,后者至今还没出现过。
梁玉继续说:“贤惠,以普罗大众的定义来说,是指一个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仅要家务样样拿手,还得做菜色香味俱全。”梁玉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双眼睛真诚地望着关时昔,沉声道,“最重要的是,温柔!温柔才是贤惠之本啊!时昔,你想想,你温柔吗?”
面对梁玉格外认真的眼神,关时昔迟疑了。
过了一会儿,她也认真地回望了回去:“我可以努力。”
“……”梁玉说,“时昔,我们没有在比赛,不用勉强自己。关键是,我都说成这样了,你不觉得贤惠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吗?”
关时昔说:“有人这样……说我了。”
梁玉再次:“……”她迅速调转思路,“男的女的?”
“女的。”
梁玉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坐了回去:“那没事了。”
关时昔问:“这和男女有什么关系?”
林宣阁捏着耳机讥笑道:“如果男的这样说,纯属犯贱,搁这儿找保姆呢,贤惠个屁啊。”
关时昔略微思索:“女生呢?”
林宣阁说:“那就要分情况了。长辈的话,可能只是观念陈旧,也不好跟她们计较。同龄人或许是开玩笑比较多。”
梁玉默契地接过话头:“不过能对着时昔说贤惠,绝对是开玩笑无疑了。也不瞧瞧我们时昔站讲台上大杀四方的样子,我看了都只能拍手大赞,好一个绝世大猛A啊!”
关时昔本想再问些什么,但突然出现了陌生的词,她疑惑道:“绝世大猛A……?”
梁玉捂住了自己的嘴,尬笑道:“嗯,没什么,没什么。你知道的嘛,我二次元,你不懂的啦。”
玩笑话打着哈哈就过去了,关时昔见她们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松散了眉头转过身去,继续面无表情地敲着小论文。
好好学习,暂时是件很重要的事。
除此之外学校里的任何东西,关时昔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因为苗念喜欢她这样。
——正常的模样。
*
辩论赛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本以为拿完奖就没什么了,但下午关时昔还是收到了队长的消息。
【学长说想请你吃饭】
或许是知道这一句话打动不了她,队长紧跟着发来第二条消息。
【顺便跟你道歉,你知道的】
补充过来的第二句话打消了关时昔的拒绝,她迟疑了一瞬,便回复道:【好。】
仅仅是小插曲,但关时昔还是照例发了消息给苗念,问她今晚加不加班。
虽然只有关时昔知道,如果苗念回了消息,无论队长还是学长,统统都会被关时昔扔在脑后。
但在等了快三个小时、眼看着快要到约定好的时间,苗念依旧没有回复时,关时昔笑了一下,毫无留恋地退出了正在播放的网课视频。
她知道,是拒绝回复的意思。
关时昔收拾好东西,一身轻巧地去往队长说的火锅店。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队长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见关时昔过来,队长头也不抬按着手机屏幕道:“学长说还要一会儿,让我们先去包厢。”
关时昔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上楼的时候,看见转角窗外投射进来数道彩色灯光,一座高楼的尖顶突破云霄,高到成为整座城市有名的地标建筑。
一瞬的迟疑引起了队长的注意,她紧跟着往外看去,待到看清关时昔的注意点在哪里时,她哑然失笑:“这不是血汗工厂吗,怎么,你没见过?”
血汗工厂自然是高楼的别称,因为里面有许许多多的打工人,也是许多大厂所在地,路过那里的时候,就算到了晚上十二点,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所以人送外号血汗工厂。
队长继续道:“不过要是能一毕业就去那儿,就算是血汗工厂也认了,因为人家工资给的高啊。”
关时昔又看了一会儿,扭头说:“包厢在哪儿?”
队长一边往上走,一边道:“以我的成绩肯定没指望,关时昔,你有想法?要是有想法的话学长正好可以帮你。”
关时昔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她自然而然地无视了这个问题,转而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队长和学长关系挺好。”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包厢门口,队长笑笑,率先推开门道:“你这人挺有意思,打辩论的时候咄咄逼人迎难而上,生活里却很擅长逃避嘛。不过转移话题这招倒是没有辩论场上用得好。”
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擅长逃避的人。
那一刹那关时昔脑子里浮现出这句话,也随之浮现一个人,但很快她将人与话都自我消化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平静地看着桌面上整齐的十个碗:“还有其他人?”
“庆功宴早就吃过了,今天是私下单独请你。”队长坐在了关时昔对面,招呼服务员,“把其他的碗筷撤了吧,留三套餐具就好。”
服务员动作很快,包厢里骤然只剩下队长和关时昔两个人。
一时沉默。
队长继续点着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受不了尴尬的氛围,抬头道:“你怎么不玩手机?光看我,搞得我好像也不该玩。”
关时昔哦了一声:“抱歉,你继续,不用管我。”
队长打了个哆嗦:“也只有你大夏天能整出冷冻效果了。关时昔,关姐,我虽然坐你对面,但我真不是你对面的辩手,行行好我们各玩各的手机,放过彼此吧。”
关时昔不是个能融入人群的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当她加入某个群体时,一定不是因为她亲和好说话,而是因为她够出色。
关时昔看着队长示弱面孔下,隐晦的不耐与烦躁,不带温度地笑了笑:“嗯。”
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这是关时昔的拒绝。
队长和她对视两秒,最后率先低头,取下耳机,骤然放大的短视频声音响彻整个包厢。
好像在暗暗和谁较劲。
关时昔漠然地挪开视线,无视嘈杂吵闹的噪音源,定格在窗外那座尖顶上。她看得很专注,像是第一次见感到新奇,又像是那里有她特别在意的东西……或者人。
奇怪的氛围诡异地维持了快五分钟,直到门口吱呀一声,学长温润的声音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来的路上堵车了,你们等了很久吧。”
温和的气场消融房间里的尖锐。
队长下意识关掉手机,抬眼已是笑意满满:“不妨事,我们也才刚到。”队长看向还在发呆的关时昔,“时昔,看,学长来了。”
关时昔慢吞吞地扭头,面无表情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学长眼含笑意:“学妹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关时昔没有想到他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
关时昔点了点桌子:“学长点菜吧。”
一句话的时间,短短两秒,学长的表情从温和顺滑地过渡到歉意,好像他早已满怀愧疚,张口道:“是我之前对不起学妹,这次来就是赔罪。学妹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做东。”
厌烦。
除了厌烦还是厌烦。
关时昔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也低估了学长的厚脸皮。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摔门而出,甚至还能平静地递过菜单说上一句“客气了,学长点吧,我不挑食”。
在学长松了口气的笑容里,在队长无所谓的语气里,关时昔用仅剩的耐心同他们演上一场“真心”悔过道歉的戏码。
火锅很快被端了上来,咕咚咕咚。
源源不断的热气逐渐充斥整个房间,一如关时昔心里源源不断的躁意。
……好烦。
好烦好烦。
像是被投入了满是臭泥的池塘、周围还有呱呱乱叫的不明昆虫一样恶心。
在场另外两人的话语比麻雀还多,即便关时昔沉默得可怕,他们依旧有高超的让话题继续进行的本事。
作为被声音环绕的第三人,关时昔捏着筷子,只专注于自己的食物。
即便她也根本没吃下多少。
——还是被影响了,修行不够啊关时昔。
她在心里想,克制,得克制。
直至最后散场,已是晚上九点过。
一主一宾很欢,另外一位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一看就不欢的一顿晚餐就这样悄无声息落幕。
谢绝了学长最后虚伪的寒暄,关时昔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那两人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自己的脑子里,令人生厌。
关时昔独自蹲在火锅店门口,垂着脑袋,闭上双眼,好像喝得酩酊大醉。但她一直清醒,甚至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
好想……
手搭在膝盖上虚无地抓了抓,却抓了把空气。但因为这个动作,关时昔突然醒过来般拿出了手机,她毫不犹豫地找到了那串刻骨铭心的数字,点下拨通。
将手机放在耳边,她默数着一、二……十。
第十秒,电话接通。
那头的女人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嗯?”
关时昔蓦地笑了,如冰雪初融,如乌云溃散。
困扰折磨她的那些不喜欢的声音倏然远去,一声浅浅的“嗯”就足以抚慰她难耐的心神。
“苗念。”关时昔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丝毫异样,“你说的吃火锅,是什么时候?”
苗念懒懒地:“你生日啊。”
关时昔又笑了。
酷酷的脸上是苗念此刻看不见的松快。
她仰头看天,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可是怎么办,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苗念又说了两句什么,但关时昔已经分不出注意力去听,她只知道她又重回人间了。
逃吧,苗念。
……我会抓住你的。
逃跑大师苗念VS进阶猎人小昔
各位老婆请用新版!
我!堂堂复活!
关于消失的原因,是十月底的时候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回了趟家,呆了两个月,元旦之后才找到机会出来,但又因为不明源头的感冒躺了几天,前天好一点就整理思绪重新开始干活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我其实不太能控制得好自己的情绪,写出来的东西也完全不能看,每天拉扯很严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其他的不多说,我已经调整好心情了,新的一年新的开端,我会努力的!谢谢各位老婆!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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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