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素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正被人追赶,她奋力逃跑,不慎逃到了悬崖边,再无路可走,最后她选择跳下去,自行了断。
她慌然惊醒,看向窗外,弯月高悬,夜还很深。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姜素素习以为常般起身下榻,点上烛灯,微弱的火光乍起,照亮她略显苍白的面庞。
就在这时,悠悠笛音如横空出世般,由远及近传来。
姜素素神色微顿,半晌眸中覆上一层柔和的水光。
不一会儿,笛音停。同一时间,门被敲响。
姜素素打开门,门外赫然是梁深。
白玉瓷笛还在他手中,她唇瓣勾起,月色倾斜,似为她罩上一层圣洁的光。
梁深看着她,眼眸微晃,接着问:“为何戴着面纱?”
姜素素不自然撇开脸,用白日里用过的借口道:“有些感冒不适,怕传染给你。”
梁深虽没说话,可也没错过她微微蹙着的眉。
她或许并未察觉到,她的肌肤甚为白皙,比面纱还要白上许多,因此那抹刺红便更加引人注目。
她遇到了难事,可她不愿告诉自己。
这个认知让梁深心底陡升酸涩,连呼吸都急促几分。他顶着一路寒风,连赶数日,只为赴她迟来的约定。
可她还是一如从前,最知道怎么折磨他心。
两厢无话,梁深沉寂良久,有句话哽在喉间,始终下不去。
“姜素素……”他沉沉出声,忽又停住。不确定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要说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他想知道,很想知道。
姜素素抬了抬眼。
月色朦胧,她的眼也朦胧。
梁深轻轻启唇,似是怕吓破这来之不易的静谧片刻。
“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来找我?”
或许早在她重回扬州的那一刻,甚至更早,早到他们本不该分离。
微风拂过,将她的面纱吹起一角,瞬息止住的时候,她的呼吸也似停了一瞬。
月色皎洁,慢悠悠踱步至两人脚边,似也在等着回应。
过了很久,姜素素低下了眸。
无声的沉默便是她的回答。
梁深眉宇间风雪欲来,他毫无留恋转身就走,走至半途,又突兀停下,忍不住问。
“一个字都没有吗?”哪怕是骗他之言。
她桃花般的眼眸垂着,连眼角泪痣都好似失了光彩,些许落寞,然后呢喃出声:“我不知道说什么。”
人是她不要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做下的,如今又叫她说些什么呢,他又想听些什么呢。
骗他么?不,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尽管她知道,她对他一直都很卑劣。
她的无言,让梁深喉结滚了滚。不欲再逼她,也想放过自己,他稳着呼吸道:“姜素素,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姜素素抬眼。
梁深定定看着她,眸中似有火在灼烧,“绝对不可以再消失不见,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地面上,好像一弯的银河,将他们的影子缠绕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像是从未分离。
姜素素心中忽刺痛,点头应了声好。
——
知道梁深到了府上,周知亲自来门口接。
他将梁深迎到议事厅,命人送上茶水,又禀退众人才谄媚笑道:“不知少将军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梁深掀了掀茶水盖,用很随意的口气道:“先前托素素带的信,你可收到?”
一听是问这事,周知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而后笑道:“收到了,早就收到了。”
梁深又问:“可拆开看了?”
周知点点头。
茶未喝一口,梁深已放下茶盏,“那为何安乐巷还是有那么多流民?”
“这……”周知结巴,接着为自己找补道:“先前的确实已安排妥当,可实在是这流民源源不断啊,不瞒少将军,扬州城接纳不下这么多的流民。”
他说得半真半假,梁深自有判断。确实,流民越来越多,一味接纳下去,实非良策。最主要的根源还是在北边的饥荒上。
周知说完,有些惴惴不安,主要是不知道姜素素那小妮子有没有在背后嚼舌根。
等了会,梁深重新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扬了扬下巴,招呼周知,“你坐啊。”
周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着,他慢慢向后退,又突然看到梁深空空的茶盏,忙过去替他斟满。
梁深看向周知的手,五指粗短,指腹肥肉堆砌,毫无美感可言,就是这样的一只手打了姜素素。
他心中发冷,面上却不显。
“听说,周大人前段时间刚成了婚,恭喜啊!”说着朝后挥了挥手。
梁堂呈上来个礼盒。
梁深:“一点薄礼。”
周知笑容满面,“少将军,这……这真是破费了!”
梁深笑了笑,面上满是不在意。
“听闻周夫人是林家人?”梁深朝周知投去深意一眼。
周知琢磨过来,“是,是与那林家有些关系。”
“哦?周大人好福气啊,那林氏女个个都知书达理,姿容毓秀。”
听此,周知笑容僵了下,不过他很快又琢磨出什么不对来。
“少将军您……”
“不早了,周大人,我就不打扰了。”梁深站起欲离开,周知跟着站起。
忽地他又停住一瞬,盯着周知身上的常服看,视线落在他袖口那。
周知不明所以。
却见梁深眸中有羡慕之意,“这细密的针脚是出自周夫人吧?”
周知点头,“是,是。”
梁深又笑了笑,“周大人,果真是好福气!”
周知心中怀疑渐起,越想越觉得梁深便是那个意思。于是,好生送走梁深后,便飞奔去找林乔尔。
离开周府后,梁深周遭气息冷下来,他转身抬眸,看向牌匾上的周字,眼中尽是冰寒。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先疯狂,不是么?
——
午后姜素素小憩一会儿后,便听丫鬟禀报说是林乔尔来了。她不想见,但林乔尔不肯离去,执意等在花厅。
姜素素无法,只得换了身衣裳去见客。
丫鬟们上茶后,林乔尔抿了口便放下,欲言又止。
姜素素禀退众人,直接道:“夫人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林乔尔点点头,“是有些话。”
姜素素:“但说无妨。”
林乔尔犹豫了一会,便道:“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祖上是四大世家之一的林家。我们是林家主支分出去的一部分旁支,其实说是旁支,早就搭不上什么关系了。”
“但我父亲早年间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才子,当年还曾进京赴考,承蒙京中林家多照顾,不仅在林家食宿全免,甚至林府夫人看我父亲为人老实忠厚,还将娘家侄女介绍给我父亲。”
“按理说,这是天大的恩情。”
姜素素知道林乔尔还有话没说完,她耐心等着。
林乔尔缓缓抚摸着脸颊上的黑疤,道:“我这疤是天生的,……是祖传。”
姜素素早有此猜测,因此并不十分意外。
林乔尔毫不避讳道:“父亲是在娶了母亲后才知道,母亲脸上有块黑疤。他当即气得要退亲,可一切为时过晚,且有林家压着,这件事便不了了之。父亲越来越郁郁寡欢,再加上科举没中的关系,双重打击下,险些一病不起,只好回扬州养病。”
“这么一住就是多年,也再没有与京中林家来往过。”
姜素素听着,渐渐理清了些头绪,她从不知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林乔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一边喝茶一边用余光去瞟姜素素。
见她神色无异,她放下茶盏继续道:“近来,夫君常问我与京中有没有联系,我说没有,他就说可以尝试去一封信,与亲戚多走动走动总归是没错。”
殊不知京中的林家何曾把他们当做亲戚。
她也是这些日子才想通,想必周知上她家提亲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可恨她那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也更想逃离冰冷的家中。
这才没有细想,一冲动嫁给了周知。
说着林乔尔抹了抹眼泪,“最近我被他逼得实在是紧,不得已往京中寄了一封,可是眼看半月有余,半点回信的影子都没有,我真怕……”
周知对她是越来越没好脸色了,她真怕他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此,林乔尔终于说出来意,“我看少将军近日与夫君走得很近,能不能请他帮我多劝劝夫君?”
姜素素难掩诧异,“你说梁深与他走得很近?”
林乔尔点头,“是啊,时常见他出入夫君的书房。”
姜素素心下微沉,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某处,若有所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