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主院,姜素素便闻到浓烈的药味,她提起裙摆飞快奔进去,径直绕过隔在房间内的雕镂隔扇,来到姚木枝病榻前,微蹲下身。
姚木枝面色寡白,似朵快要枯败的海棠,见她来,只勉强打起精神,道了句:“你来了。”
姜素素垂着眼,嗓音放得很低,“对不起。”
姚木枝侧眼看着她一会,兀自摇了摇头,接着缓慢开口:“说到底,不过是他不肯信我罢了。”
若是信,就不会第一时间跑来质问她。说着眼角陡然落下一滴泪,她用拇指慢慢拭去。
书房,竹煊清瘦的身躯陷在圈椅里,双眸假寐,一动不动听着管家汇报。
管家:“王妃喝了两碗汤药,气色看着比之前好很多了。”
竹煊挑了挑眉,“是么?”
送一个姜素素过去,就能让她乖乖喝药,看来姜素素真是比神仙还要灵。
“后院的用度你多上心,王妃要什么,你就给她送什么。”
管家应下,慢慢退出去。
暗卫悄无声息进来跪下,“禀告殿下,已经查探到一年前扬州城确实有个花楼突然起火,并且歌姬死的时候,元武恰好派了名亲卫前往扬州。”
竹煊霎时睁开眼睛,眸色深沉,似幽冥。
元武,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此人看似温和敦实,实则心狠手辣。他当年若是放过了歌姬,只可能是不记得自己醉酒后说过什么。
中间这么长时间都无事发生,偏偏姜素素过去,歌姬才惨遭灭口。难道是有人一直盯着姜素素,又或者是歌姬突然作死,妄想敲诈元武一笔。
不管是哪种原因,此人都不能再留。
想明白后,竹煊差人去请了梁深。
梁深到时,竹煊正坐在碧色苑露天的雅室内沏茶,看到梁深,他下巴微扬:“坐。”
梁深依言坐下,一盏飘香的天青色茶盏紧接着落在他眼前。
竹煊笑道:“新到的宴上春,少将军尝尝。”
梁深微抿一小口,接着又抿了一口,发自内心赞道:“好茶。”
竹煊道:“走时带些回去。”
梁深忙站起道谢。
竹煊看着他,仍旧温和笑着,“不必拘谨……姜素素想要离开,我已答应。”
梁深神情微讶,再次对着竹煊郑重道谢,“这段时间,多谢王爷。”
竹煊一时没应,而是垂眸盯着盏中淡绿的茶水。片刻,才抬头,淡笑道:“少将军无需客气。本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我还会在这碧色苑里一起品这宴上春。”
——
自昶王府出来,姜素素上了梁府的马车。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似乎走了许久。她挑开车帘一角,向外看了会,接着朝马背上那道清隽的背影看去。
男人肩平背阔,清落孑然,姜素素莫名从中看出几分落寞与萧索。忽地他似有所感,往后撇来一眼。
姜素素连忙撂下车帘,心绪却久久难以平静。当初那么决绝离开,可兜兜转转竟是又绕回到他身边。
又过了会,马车停下,她掀开车帘,一只冷白的手横在她眼前,手的主人面无表情,仿佛只是临时起意一般。
那双手指节分明,尺骨突出,蜿蜒劲瘦,掌心处有层厚厚的茧。姜素素定定看了两秒,才伸出手,虚虚搭在他手上,借着他的势下车。
下车即松开,入目是一处宽敞干净的街道,南北两边,这条路上只眼前一个府邸。
这不是梁府。
随即他独有的冷冽声音传来,“此处是我的别院,你可安心住。”
姜素素点了点头,虽不知他是何用意,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气。
这院子不大,只有二进出。
他们过府门,没一会,迎面撞上个小丫鬟。
小丫鬟头一次见到如神仙一般的一双璧人,心下略一思索,当即过来行礼,“老爷,夫人,饭菜已备好,可以开席。”
老爷夫人?姜素素看向梁深,清浅的眼眸划过抹异色,转瞬即逝。随后精致的小脸上似有一层淡淡流光,温柔得似春雨后羞涩的桃花。
梁深微愣,周遭冷意都好似散了些,眸光一刹光亮。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微咳了咳,对丫鬟道:“你先下去。”
丫鬟离开,他解释着:“这些丫鬟都是刚买来的,不懂规矩,别见怪。”
姜素素眨了眨眼,极缓地点点头,状似不在意地扯开话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答应过他,会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可是梁深却好一会没再说话。
他迎着夕阳而站,落幕的柔和日光映照着他的侧脸,细细描绘他冷峻又立体的鼻梁。
姜素素眼睑轻颤了颤。
廊下一阵穿堂风过,吹乱些许她的发丝。
他忽地上前一步,喉咙蓦地紧了一瞬,低哑声音顺着这股风一字不落入她耳中。
“我想知道,城变后,你去了哪?”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姜素素的呼吸几乎凝滞。直到微风轻抚过她霜白的脸颊,她才得以大口呼吸。许是这风太过温柔,让她鼻尖有些涩意。
只一瞬,她眼中雾气如潮水般汹涌,顿了几顿,才重新拼凑好破碎的自己,扬起脸,眸中只剩几朵即将消散的水光,却笑着道:“还能去哪?不过是流亡罢了。”
现如今,她可以一笑置之。不过那段日子真真是难熬的。女子行路在外本就不比男子,尤其她还是个貌美的女子,为此没办法,她在外总是故意丑化自己,就这样还有人对着她的身材打主意。
后来辗转几地,迫于无奈流落风尘。她只好一边卖艺挣钱一边打探消息。总算还打探出来些,总算还可以看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