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昶王府书房还亮着灯。
暗卫如影子般悄然潜入,跪在竹煊面前。
竹煊未抬眼,只问:“如何?”
暗卫将调查结果如实道出。
“定亲?”竹煊上扬的眉拧紧几分,随即勾唇,眼底隐约有些兴味,“有意思,继续说下去!”
过了片刻,竹煊眼底兴味愈浓,“你是说她遇见太子是有意为之?”
暗卫:“这……属下不知。”
但单单从整件事发展过程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竹煊轻笑了声,觉得自己或许是小瞧了姜素素。
“谁?”他突然敏锐看向门边那一抹暗色剪影。
姚木枝轻敲了两下门,“王爷,是我。”
等暗卫悄无声息离开后,竹煊出声:“进来。”
声音有些沉,听着不威自怒。
姚木枝走进来,将食盒搁在桌案上,然后取出里面的一碟糕点,面上带着温柔的浅笑。
竹煊起身去迎,“更深露重的,跑出来做什么?”
姚木枝听出他话里的指责,当下有些委屈,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度,“听下人说,王爷晚上吃得少,所以我想着过来送些宵夜。”
竹煊闻言,语气疏离:“我要是饿了,自会吩咐厨房去做。”
姚木枝心下泄气,但想着来都来了,便微微举高糕点,语气小心试探,“这是我亲手做的芙蓉糕,王爷尝尝?”
竹煊幽深的眼眸静静落在她身上。他感到今晚的姚木枝有些不一样。
姚木枝吸了口气,再次尝试,“我刚做的,还很新鲜呢,王爷尝尝?”
竹煊听着她絮叨缠人的话,眸光幽深如炬。
作为昶王妃,眼前这个女人无疑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容貌、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的身份,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过了很久,久到姚木枝的手很酸,嘴角笑容也逐渐僵硬。
她的手慢慢垂下,忽地有人极快从中捻起一块,放在嘴里轻咬了口。
姚木枝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眼眸重新亮起,充满期待地问:“好吃吗?”
竹煊淡声道:“还不错。”
姚木枝嘴角的笑容弯了弯。
竹煊重新踱步回书案前,姚木枝蹙了蹙眉,“王爷还不休息吗?”
竹煊温和开口:“我还有些公文没看完,王妃先去睡吧。”
姚木枝乖巧应道:“好。”
她走后,竹煊却无心公文。嘴巴里的甜腻味还没散,猛灌几口浓茶也没能将它压下去。
刚他莫不是魔怔了,居然会觉得她可怜?
才不是这样,他分明是为了早些将她打发走,才不得不吃下糕点。
这么想着,竹煊一通百通,点着灯,继续处理公文。
案桌上剩余的糕点却是一块未动。
第二日一大早,姚木枝就急急来到竹风院,和姜素素分享昨晚发生的一切。大概她与姜素素投缘,又不是情敌关系,所以这些话她乐得和姜素素去说。
两人继续说些闲话,直到管家进来。
管家恭敬禀道:“王妃,门口有人找姜小姐。”
姜素素脸色霎白,姚木枝同样这般反应。
知道姜素素在昶王府的人不多,什么人知道她在这儿,又是什么人能找到这儿来。
姚木枝不清楚来人是敌是友。
她强装镇定道:“你没告诉他,我们府上没有什么姜小姐,若他再胡搅蛮缠,就将他胡乱打出去!”
管家:“当即就说了。那人一边被我们赶走,一边还叫传话,说是从扬州来的。我看他神情笃定,就像是知道姜小姐在我们府中一样,觉得不对劲,这才来禀告。”
扬州来的?
一时之间,姜素素猜不到是谁。
只是他来的时间像是特地精心挑选过的,梁深去南边两月有余,竹煊去西北大营处理事情,今晚是铁定回不来。
这个时间点来找姜素素,就是笃定她身边没有帮手。
姜素素和姚木枝商量着:“要不我去会会那人?”
姚木枝忙道:“不可,你在这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不然会给王爷添麻烦的。”
姚木枝当即决定:“派人去给王爷送信,让他务必拿个主意。”
一面稳住姜素素:“先等等看再说。”
晚上,膳食摆在竹风院。碗筷刚收下去,管家走进来,给姚木枝行礼。
姚木枝急切道:“可是王爷有消息了?”
管家:“还没有。是……是那人又过来了。”
姚木枝想了想,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去将人悄悄地给我请过来。”
管家犹豫,“王妃不再等等王爷?”
姚木枝:“不等了。”
这么久没消息,估计是被公务缠住脱不开身。
她不能事事都靠竹煊。
管家领命下去。
姚木枝吩咐丫鬟取来自己的帷帽。
这时,姜素素开口:“王妃,我也过去。”
她也想看看来找她的是什么来路。
姚木枝微思索一会,答应:“也好,你就站在屏风后悄悄的,别出声。”
戍时一刻,王府偏厅灯火通明。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操着一口扬州口音,“早就该把我请过来!”说着上下打量着坐在主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汉子眉头微拧,指着他道:“你是主事的?”
见汉子如此粗鲁,姚木枝忍着不适道:“我不是,我家主事的不在。”
汉子一脸无所谓,“我不管,赶紧把姜素素交出来!”
姚木枝忍了又忍道:“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见她空口白牙的扯谎,汉子暴躁起来,语气急了几分:“不可能,我亲眼看她被抬进来的!”
姚木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仍是镇定道:“你看错了!”
汉子嘴里咕噜几句,大抵是扬州骂人的话,接着转手直接打碎一个花瓶,姚木枝尖叫着跳起来。
管家立马带人钳制住汉子,却见汉子力大无比,挣脱开来,就往姚木枝那里奔,“你们莫要欺负老实人!赶快把姜素素交出来,不能她住在这大宅子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家老爷还在吃苦受罪!”
眼看汉子离姚木枝越来越近,就快要掀起她的帷帽,姜素素急得不管不顾要冲出去,却有一人比她更快。
竹煊一个侧身搂住姚木枝,随即抬腿踢翻汉子,“敢在这里撒野,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随之而来的两名家丁很快一人各压着他的一条肩膀,逼他跪下。
姚木枝待在竹煊怀里,竹煊略低下头,声音绷得有些紧:“你没事吧?”
姚木枝忍着后怕轻摇了摇头。
竹煊冷声吩咐:“带王妃下去休息。”
姚木枝却抓紧竹煊,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他看向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湿润,略顿了顿,挥手让丫鬟退下。然后看向正中死命瞪着他的汉子,眸子黑如井底,压着阴郁,“说,谁派你来的?”
汉子提了提粗重的眉毛,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就是姜素素她男人?看你穿得华贵,果然是有钱人!姜素素真攀上个好高枝!”
“你胡说什么!”姚木枝气得要冲上前与他理论,却被竹煊紧紧摁在怀里。
他看似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可识字?”
汉子面色一僵,随后像被戳中软肋般低下头。
看他这样子,也不消再问,难怪,如此横冲直撞。
姚木枝也明白了些什么。原来是个不识字的,才敢这样胆大妄为。
竹煊眸色黝黑,声音极淡漠,“这里是昶王府!”
“昶王?”
饶是汉子不识字,也听过这个名号。这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侄子,明明已封了王,还特许留在朝中任职户部。
他终于机灵一回,舌头都快伸不直,“那你是昶王殿下?”
竹煊冷冷看他,凉薄扯唇,“你觉得呢?”
汉子眼睛瞪圆,看着竹煊终于感到恐惧。
竹煊冷冰冰道:“谁派你来的?”
汉子不敢再隐瞒,颤抖着双唇,如实招了,“是扬州知府周知大人。”
躲在屏风后的姜素素细眉微扬,对听到这个名字并不惊讶。早在听闻汉子是从扬州来时,便有隐隐预感,现下听他这么说,反而心头大石落下。
竹煊命家丁,“先将他压下去。”
家丁领命,汉子面色灰败由人压着走。
竹煊低头,安抚姚木枝几句,再次对丫鬟道:“扶王妃下去休息。”
姚木枝欲言又止,不由自主看向屏风一眼。在竹煊轻声催促下,还是乖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