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宋阳死劲甩了甩脑袋,差点扭到脖子。
“景叔叔,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情,会分小组,听说十个人一组,宿舍也分开,我们宿舍三个人肯定在一起,不会碰上讨厌的人。”
裴宋阳吐吐舌头,“碰上也给挤出去。”
他的话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幼稚,裴宋阳说完后偷偷看了眼景荫,没想到景荫正微笑着看他。
视线相碰,景荫揉了把裴宋阳的脑袋,说:“你这个不记仇却也不退让的性格难得,想必遗传了你父亲。”
这是他们认识的这些天来,景荫第一次提到裴宋阳的父亲。
裴宋阳自然好奇,问道:“景叔叔,你和我爸爸熟吗?”
从记事起,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就是普通的打工族,哪里能想到他的父亲竟然是豪门出生。
“熟悉,小时我跟随父亲拜访宋伯父时,曾与大哥一同玩耍。”
“宋宅是座老宅,院落里种着一架葡萄,夏季绿藤成荫,凉风习习,摆上一架躺椅,是纳凉的好去处。”
裴宋阳没有听父母提起过宋宅的事情,但他的父亲爱吃葡萄。他不禁幻想起那副画面,一架葡萄藤挂着大串大串的紫葡萄,荫凉处躺椅上躺着悠闲自得的他的父亲,小小的景荫站在一旁,一大一小的画面异常和谐。
他想着想着居然无意识地笑出了声。
午餐所在的餐馆坐落在裴宋阳不曾来过的古镇景区。穿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到达石鼓装饰的巷道,向里转个弯,便进入雕梁画栋的二层院楼。
古色古香的建筑和小院里的潺潺流水驱散了尚存的一丝热气,伴随着悠悠琴声,唯有沁人心脾可以形容。
裴宋阳攥着景荫的手左顾右盼,整个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
包厢在二楼,他们到时已经走好了冷盘,精致的白瓷骨碟造型各异,摆放在小巧的圆桌之上。
桌两边对应摆放着碗盘杯碟,景荫坐到圆凳后,让裴宋阳也赶紧坐好。
“一餐饭而已,饿坏了吧。”
裴宋阳确实饿了,只是拘束着不好意思,就差说他吃这些精细的菜是暴殄天物,不如让他去吃大排档。
可是瞅见景荫,他又觉得只有这样的雅致才能配得上景荫。
他们落座后,菜品很快上齐。四菜一汤,口味非常对得起价位。
裴宋阳就算吃着不自在,这一餐饭从头到尾都笑容满面的,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景荫兴致同样很高,甚至自斟自饮了两小杯酒。他们吃完饭后将剩余的酒带回车上时,司机都瞪圆了眼睛,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偷瞄。
车慢慢往学校开。
裴宋阳昏昏欲睡,可他又不想这么快睡着。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都没办法见到景荫,他想多和景荫说说话。
不经意间,他的脑袋被人靠到了肩膀,暗沉的木质香气幽幽地直往鼻腔里钻,更加助眠。
“喜欢吗?”低沉的嗓音含笑,一听就知道主人的心情很好。
裴宋阳睁开眼,胡乱点头,跟小狗甩毛似的:“喜欢!”
“那就好,睡会儿吧,到学校叫你。”
裴宋阳就像得了敕令一样,几乎瞬间进入了黑甜乡。
入梦前,裴宋阳都满脑子是他的景叔叔,恨不得剩下的时间飞驰而过,让他一睁眼就能回到他与他景叔叔的家。
军训周期比预计时长拖了两天,临近中秋,一帮新生终于被放了出来,个个晒得黑黝黝的。
大巴停在学校大门口,学生依旧穿着军训服,带着迷彩帽,列队回校。
裴宋阳走在队伍中间,前后是原宁、陈以祥和刚刚熟悉起来的同班同学,几个人一边走路还一边打闹,互相比美黑。
原宁卷起衣袖,手腕和手臂明显是两个色,陈以祥更是全身漆黑,脖子后头最黑。
他膨起手臂肌肉,说:“黑是一条汉,白是……”
几个人突然集体转头看裴宋阳,相比较下,裴宋阳黑得太浅,要不是手腕半截阴影半截白,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黑的。
裴宋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陡然明白他们想说什么,顿时笑骂了句:“滚啊,你们才是王八蛋!”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差点惊动班主任。
交好的女生远远提醒他们一句“快站好!老班来了!”,几个人迅速恢复抬头挺胸,就这原宁还偷偷摸摸地捣了一肘子裴宋阳。
他因为晒不黑已经成为男生公敌了,女生更是羡慕不已,在基地就有女生过来套近乎问他防晒方法,结果他腼腆的根本不敢和人说话,差点气死原宁他们。
过来查看的不是老班,而是徐志强。
他在军训前就因为表现突出,被班主任任命为临时班长,不过军训时因为裴宋阳他们三个联合耍小心眼抵制,所以没有既没有分到一个宿舍,也没有组队。
徐志强一靠近,裴宋阳和原宁立即站得妥妥当当,抬头挺胸目视前方,绝对让人挑不出错。
他路过裴宋阳时哼唧了声,没说什么就走了,裴宋阳懒得搭理他。
等他走后,几个男生又活跃起来。
一个刚熟悉的男生敲敲裴宋阳后背,好奇道:“你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怎么一直针对你?”
裴宋阳也不知道,只好说:“可能八字不合。”
“哈哈,宿敌啊!”男生笑道,然后想起什么,促狭道,“我听说马上班委要重新选,投票制,你要不报名吧,来一场天王山对决,我投票给你!”
原宁扭过头,抢白道:“有你这么拱火的吗?”可随即他自己又鼓动起裴宋阳来,“这主意不错,你当班长后每天早操,你可以天天都这么路过他,气死他!”
说着,原宁摆出一副徐志强刚才的模样,头昂得高高的,眼睛冷冷一瞥,充满王霸之气地哼唧了声。
他个矮,这么学特别像《猫和老鼠》里的杰瑞,几个人直接笑成一团。
旁边女生队伍里也有人鼓动裴宋阳去,还要给他投票,又把几个男生嫉妒的要锤裴宋阳一顿。
裴宋阳这才知道徐志强这么不得人心,说不窃喜是假的,谁还喜欢一个总针对自己的人风光得意。不过他没打算去竞选班长,他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能把学习搞好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分得出精力去组织这个组织那个。
知道不少人和他一样不喜欢徐志强这个调调,裴宋阳顿时轻松不少,竟然学着其他人开玩笑鼓动那名女生去竞选。
军训时他注意到这名女生行动力很强,而且带着自己小组在几项团队比赛里都获得了好成绩,被他这么一说,女生脸都红了,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行,可看她表情还是挺跃跃欲试的。
下午汇报表演,进入学校后,听校长讲了两小时话,裴宋阳他们跑去食堂胡乱吃口饭,赶紧回宿舍休息。
一个多星期没睡宿舍,几个人恨不得抱床柱子亲上几口。
裴宋阳洗完脸,仰躺在床上,手情不自禁地去摸手机。
“我问了,我爸妈下午都来,黑祥,你呢?”
原宁捣鼓完手机,蓦然问道。
陈以祥:“都来,我妈说来看看我晒成什么样。”
“什么样?黑蛋样!哈哈哈!”原宁毫不客气嘲笑。
汇报表演对外公开,所有学生家长都可以来观看。
裴宋阳握着手机的手顿住,而后又悄悄放下。
他的景叔叔那么忙,肯定来不了,而且那人排场大得要死,万一真来了肯定要引起轰动,他也不希望他来。
裴宋阳努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直挺挺躺着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原宁和陈以祥还在闲聊:
“阿阳家长来不来?睡着了?”
“你sb?”
铁架床哐的一声,被人踹了脚。
那么大声响裴宋阳没办法继续装睡,只好坐起来假装揉揉眼睛:“你们还没睡啊?”
“马上睡!”原宁应了声,回头就踹了陈以祥一脚报仇。
裴宋阳枕着两个活宝舍友的打闹不知不觉睡着了。
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汇报表演正式开始。
学校操场周围的看台上站满家长,打着伞带着墨镜,裴宋阳身边同学激动得不行,一个个不管看见看不见,一律拼命挥手。
裴宋阳扫了眼讲台和看台就知道那里没他期盼的人,于是干脆默念单词。
进行曲播放到一半,突然暂停,裴宋阳以为表演马上开始,睁开眼睛望了望讲台。
正就是这一眼,他呆住了。
看台凭栏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衬衫西裤,衣袖折上小臂,百达翡丽的观星台在烈阳下璀璨耀眼,手握成半圆,遮在唇边,冲着操场喊道:“裴宋阳!”
声音传递开来,整个操场的人好像都在看裴宋阳,可裴宋阳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的眼睛牢牢粘到景荫身上,一错不错,又跳又叫,不停向景荫挥手,哪里还有之前的一丁儿腼腆淡定的样子。
不过景荫能来,裴宋阳就已经激动得要晕过去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在乎。
进行曲重新响起,裴宋阳紧张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睛偏偏还得盯着景荫,顿时手忙脚乱。
还是原宁胳膊肘撞他:“快,站好,表演结束你就能见你的景叔叔了。”
还有脸说人,他自己爸妈叫他时他撒欢得更狠。
裴宋阳只是傻笑着回撞了他一下,而后乖乖站好。走方阵时每一个动作都标标准准,恨不得把自己学会的东西都展示给看台上的景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表演结束,所有人列队回班级。
学生们顿时松懈下来,有的父母已经从看台下来走到队列旁和小孩说话。
裴宋阳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景荫,以为他有事先走了,心情未免失落。只好安慰自己他的景叔叔能抽出时间来看他就已经是天大惊喜了,再等他一起回家,那恐怕就是大大大惊喜,他可能承受不来。
临近班级,周围的同学突然嗡地一下哄闹起来。
有人喊道:“裴宋阳你叔叔!”
“那儿?”
“班级”
也有女生小小声“哇”了声,仿佛看见明星般兴奋:
”真的是叔叔吗?好年轻,是哥哥吧?”
裴宋阳心情一起一落,反应慢了一拍,抬眼望去,果然景荫在班级门口的走廊里等他。
裴宋阳确实承受不来这等惊喜了,眼眶一热,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
“又开始装了,矫情逼儿。”
一声嘲讽传进耳朵。
裴宋阳擦擦眼睛,怒目而视徐志强这个混蛋,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关你屁事。”
又是一声嗤笑。
裴宋阳赶紧转头,景荫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高大的身材鹤立鸡群,英俊面容挂着浅淡的笑,嘴角微微下压。
他拍拍裴宋阳的脑袋,冰凉的视线落在了徐志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