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星轨道 第3章 第 3 章

男人似笑非笑的一句话，犹如在沈夷星脑子里扔了地/雷，轰的一下炸开。

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沈夷星的脸瞬间涨红，说话都磕磕绊绊：“小、小叔，对不起！”

小姑娘红着脸道歉，微垂着毛茸茸的脑袋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蹙着眉心一副虔诚忏悔的神情，仿佛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宋青阑倒是淡定，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医药箱放在一旁的大理石台面上，笔直绵密的眼睫敛着眼底的笑意，侧目看过去，忍不住逗她，懒懒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两人的距离拉近，男人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烟草味随之而来，夹杂着极淡的沐浴后的木调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她鼻尖，像在告诉她，刚才嗅到的气息并不是错觉。

沈夷星乖乖站在原地，懊恼地低着头，老实巴交地承认错误：“刚才不小心扯到您的衣服了.....”更不该直勾勾地盯着长辈看。

宋青阑本来还想逗逗她，听到小姑娘称呼他“您”，还有近乎卑微的道歉态度，他神情微顿，嘴角的笑痕有所收敛。

宋青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医药箱，眉间若有所思，沈夷星也在这时一本正经地向他弯了弯腰，无比认真的开口：“昨天的事，谢谢您。”

“......”

潮湿清凉的晚风透过半开的落地窗涌进来，吹乱女孩额前柔软的碎发，露出莹白光洁的额头，宽大不合身的碎花连衣裙包裹着她瘦瘦小小的身体，像极了夜里误入这里的精灵。

面前的女孩乖巧安分，似乎时刻谨记这里是宋宅，以至于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不让自己出任何差错。

宋青阑的目光无声划过女孩清丽漂亮，稚气未脱的眉眼，瘦削的薄唇微抿，神情静默。

他很少回老宅，沈夷星的生活更是与他毫无关系，他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至于昨天为什么会帮她，宋青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要是笑起来或许会更好看些。

至少在这样的年纪，不该是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夷星抬眸望向宋青阑，黑白分明的眼眸盛着清冷透亮的月光，迟疑地问：“小叔，宋晏他还好吗？”

目睹昨天的情况，沈夷星惊讶地发现，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晏最怕的人竟然是他的小叔，在宋青阑面前犹如老鼠见了猫。

也不知道宋晏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受罚。

听小姑娘询问起宋晏，宋青阑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倒也能理解沈夷星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慌不忙地将医药箱推到女孩面前，语气无波无澜：“他呀，挺好的。”

臭小子倒是挺会找法子捉弄人，宋家的家规可没这么教过他做人做事。

宋青阑明白宋晏的心结，但沈夷星不该是他宣泄情绪的对象，他缺失的一切并不是沈夷星造成的，而是他父母的选择。

站在宋晏的角度，宋青阑深知自己的大哥大嫂不是一对称职的父母，他们的结合只因为门当户对，没有任何感情，更像是一次双赢的合作，从宋沈两家决定联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注定是个悲剧。

他的大哥宋青霖心里一直藏着另一个人，大嫂沈玉婉向往自由，婚后的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唯独宋晏成了他们婚姻的牺牲品。

想到昨晚和侄子在书房的谈话，宋青阑眉眼微沉，冷白俊美的面庞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不知在想什么，静默间，沈夷星轻抿了抿唇瓣，悄悄观察着他的脸色，回想自己刚才那句询问有没有什么不妥。

面前的男人五官立体硬朗，眼窝深邃，鼻梁高而挺拔，让人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有一部分西方血统，不笑的时候，周遭的气压仿佛也跟着降低。

沈夷星在宋青阑身上看到了些宋晏的影子，叔侄俩的确有几分相似，她见过宋家的全家福，一家人长得都很漂亮，宋青阑尤为出众，也难怪他会在百花争艳的娱乐圈红透半边天，坐稳顶流的位置。

沈夷星忍不住开小差，思绪越飘越远，想起宋青阑最近有电影上映，学校好多女生对他的迷恋，就连同桌袁熙也是他的忠实粉丝。

“你呢？”一旁的宋青阑垂眸看向她，淡声开腔，打破夜晚的寂静。

沈夷星的思绪被打断，她纤长卷翘的眼睫扇动，疑惑地“啊”了声，一时间没跟上宋青阑的思路。

宋青阑耐心十足，黝黑的眼底多了分似有若无的温和，不经意的询问：“你好不好？”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心，沈夷星不大自在地抚了下垂落在脸颊的碎发，轻轻别在而后，郑重其事的附和：“我也挺好的。”

闻言，宋青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显停了几秒。

挺好的，还能一个人大半夜出来找医药箱？

宋青阑没开腔，也没打算就这样离开，修长挺拔的身体慵懒地倚着身后的大理石台，好整以暇地等待这姑娘接下来的动作。

午夜微凉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冷白英俊的五官深邃立体，一半被昏黄的光线切割勾勒，一半隐匿在浓稠的夜色之下。

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点不正常的加速，沈夷星匆忙收回视线，打开医药箱拿了个电子温度计，又拿了两包抗病毒颗粒，而头顶上方那两道无法忽视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未曾移开。

沈夷星有点后悔，自己出来的时机不大对。

见小姑娘拿了温度计，宋青阑想都没想，温热宽大的掌心直接贴了贴沈夷星莹白光洁的额头，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随即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烫？”

沈夷星被他掌心贴额头的举动一愣，呼吸都顿了两秒，她纤细单薄的身体站得笔直，甚至有些紧绷，或许是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有来自对方的关心。

她长睫扑闪，粉唇抿起一抹清浅的笑痕，解释：“可能是天气比较热。”

沈夷星话音刚落，窗外冷不丁闪过一道光，紧跟着响起一道闷雷声，晚风呼呼作响。

4月份这样的天气似乎跟“炎热”两个字并不沾边。

宋青阑微歪着脑袋看她，学沈夷星的样子抿唇，直到小姑娘红着脸流露出谎言被拆穿的窘迫，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接过女孩手里的电子温度计，在她额前轻轻“嘀”了一下。

当前体温：38.5度

“你发烧了。”

果然不出所料，宋青阑将温度计还给沈夷星，在医药箱里找退烧药，这会儿喝抗病毒颗粒作用不大。

听见宋青阑声音毫无起伏的“宣判”，沈夷星心情复杂，她不是故意说谎，只是很怕给别人制造麻烦。

她住在这里，能继续完成学业，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她从未想过。

沈夷星接过宋青阑递来的药，低了低头，说了声“谢谢”

了解到这小孩的脾气，还有两人的关系，宋青阑没再追问，他垂眼，视线恰好落在小姑娘泛红的耳廓，心念一动：

“如果不舒服，不要强忍着。”

他的语气难得认真，没了平日里一贯的漫不经心和散漫。

“这里还有我。”

宋青阑不是话多的人，白天替小姑娘撑腰的话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他更希望宋晏能跟沈夷星和平相处。

男人的声线偏低，磁沉悦耳，回荡在寂静浓稠的夜晚，顺着风飘进沈夷星的耳朵里，恍惚间像是做梦。

和宋青阑互道晚安后，沈夷星喝了退烧药回到卧室，或许是感冒发烧的原因，脑袋一直昏昏沉沉。

宋青阑的声音仿佛自带360度自动循环特效不断回荡在沈夷星耳畔，以至于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宋青阑的脸，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沈夷星深吸一口气，努力晃晃脑袋，软白的掌心贴了贴滚烫的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

她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脑子里才会都是宋青阑。

......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连空气里都是暖烘烘的味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入卧室，明亮温暖的光线在地板铺开，一直蔓延到洁白拱起的被子上。

沈夷星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头发散乱，毛茸茸的脑袋，不多时外面传来咚咚几下敲门声。

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沈夷星愣了两秒还以为自己是幻听，确定门外有人，她连忙掀开被子，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跑去开门。

卧室外，宋晏顶着俩明显的黑眼圈，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抬手准备再次敲门，下一秒，门开了。

宋晏的手悬在半空，穿着碎花睡衣裙的女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眼前，或许是刚睡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漆黑剔透的瞳仁分外明亮，看到他时还有点懵。

宋晏双手抱臂，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垂眸睨向沈夷星，看她刚睡醒的样子，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看来你昨晚睡得还挺好。”

而他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到现在手还有点疼，这都拜她所赐。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这一觉沈夷星睡得格外沉，此时感冒的症状有所减轻，当看到门外宋晏那张熟悉的脸时，她顿时睡意全无，连忙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没理会宋晏的阴阳怪气，沈夷星睁大眼睛，连忙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明显的伤痕，唯一变化大概就是黑眼圈比平日重了很多。

她轻抿了抿唇瓣，轻声开口：“你还好吗？”

听出沈夷星的关心，宋晏哼笑了声，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

沈夷星眼睫掀动，神情明显有几分沮丧，那双黑白分明的鹿眼安安静静望向面前瘦高挺拔的少年，语气无比认真，带有一丝商量的口吻：“以后能不能别再丢我书包了。”

面前的女孩声音很轻，还有点哑，一开口并非质问，无比心平气和。

“我知道你讨厌我，以后我会避免跟你碰面，尽量减少对你生活的影响。”沈夷星最擅长的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晏原以为对方会因为他昨天的行为翻脸，没想到沈夷星并没有按常理出牌。

沈夷星的话说完，宋晏的唇线绷直，明明对她的恶作剧总是得逞，可他却并不觉得舒坦。

清晨的阳光明媚和煦，透过纱窗落进来，光影像是蒙了层雾，铺在干净的木地板上，一直蔓延到两人脚下。

沈夷星背光而立，整个人沐浴在光亮中，肌肤胜雪，精致昳丽的五官轮廓擦着阳光的边，几欲透明。

宋晏垂眸，不偏不倚地与沈夷星清凌凌的目光相撞，他薄唇微动，还有一堆恶劣难听的话要向外输出，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似乎很久了，沈夷星一直都是这样，被他欺负也不生气，总是笑盈盈的，还会关心他好不好，每次都像是一拳挥在棉花上。

见宋晏跟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沈夷星这才想起来问：“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晏这才想起正事儿，黑着脸将手里的本子粗暴地塞给沈夷星，冷冷撂下两个字：“给你。”

沈夷星下意识接住，看了眼手中的笔记本，又不解地望向宋晏：“这是什么？”

看着像课堂笔记。

少年黑黢黢的眼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充满怨念：“一千遍，不多也不少。”

看着宋晏的神色，沈夷星一头雾水，都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搞什么恶作剧，比如本子里夹了虫子尸体想吓唬她。

“你最好数数，省得小叔再罚我。”

撂下这句话，宋晏黑着脸转身离开，沈夷星蹙了蹙眉尖，小心翼翼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而后愣住。

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宋晏所说的一千遍是什么意思。

纯白纸张上竟是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