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放手 第7章 泡温泉

边郊的酒店设施一应齐全，外面却是一条杂乱狭窄的街。电动小三轮上装着的或是西瓜或是白菜，吆喝叫卖声阵阵。穿过这片车水马龙嘈杂声才稍消停了些。

道路两边皆是摆摊的小贩，从灰落落的两排里走出一对俊男靓女，不过貌似不太熟，一前一后间隔着三个人的距离。

不适应被人明里暗里注视着，黎煦加快了步子，后来干脆小跑起来。

“呲——”

轮胎急刹，刺耳的声音从地面摩擦传来。胳膊被人猛拽了一把回到路边，钳住关节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

黎煦吃痛，嘶声要怒时这人撤开了手。视线对上她有些怒意的眼，声音冷冽却难得认真：

“怎么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说完觉得自己的声音过于严肃，他看了眼街边捧着饭碗吃瓜的老太太，喉咙里轻咳一声，替自己找补。

“我是说……你那两颗大眼珠是摆设么？”

这前后两句话的意思有区别么？黎煦被他训后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很怪，先前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总是瞧她不太顺眼，从昨晚开始一切仿佛朝着不可言说的方向发展了。

黎煦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臂。

“谢谢。”

上衣臂弯处被他拽出了几折，她强迫症犯了，捋了几次才捋平。衣服是她在超市买的，这附近没什么大商场，她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看上去种类俱全的超市。

随手从一大堆衣物中选了一件自己尺码的衣服，至于沈起逾的那件她纠结了很久。

他人很高，估计快一米九了，这里还真没有他的码。东挑西拣到最后才从角落里抽出一件oversize的白T。

此刻这件白T被他穿在身上，外套和裤子也是她挑的，即使再普通的上衣在他身上都有种贵气十足的感觉。

他跟上来，几乎是拎着她过了红绿灯。

等后颈的衣领被松开后，黎煦默不作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双脚恨不得装上风火轮，把后面这位大少爷甩得更远些才好。

沈起逾懒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诶，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走不动了。”

黎煦对他初印象不好，总是被他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可又讨厌不起来，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令她戒备。所以她打算划清界限，声音冷了几分：“和你不熟，你没必要跟着我。”

“好冷漠啊，怎么算不熟？”他双手插兜，眉眼半敛，“也算是同居过了，这么见外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他嘴里轻飘飘的“同居”如同平地一声雷，黎煦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薄唇里吐出那么厚颜无耻的话。

说着又把额前的碎发撩起，再次展示了那个据说是被她打出来的包。

黎煦现在恨不得在另一边也给他来一个，正好对称！

他话意一转：“而且，你买的尺寸不合适，我走不快。”

黎煦视线下移，在外套上转了一圈，简约的黑色外套，她觉得还蛮酷的。

“挺好的。”

虽然他是衣架子，但自己的审美也不差，黎煦心想。

沈起逾笑得脑袋微微后仰，眼睛眯起，一字一句复述：“挺好的？”

说完摇摇头，贱兮兮补上一句，“其实......还挺勒得慌。”

愣了几秒，黎煦会过意。

他的内裤也是她帮买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替异性买这么私人的东西。

要不是怕他人生地不熟地裸奔在街上引出社会新闻，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做这种事的。

又羞又恼中，她愤愤转身决心不理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渣男了，匆匆丢下一句：“那你空挡呗。”

沈起逾笑意未敛，脑瓜嗡嗡的，一时接不上她的话，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她，扯着嗓子：“做人得有始有终啊黎小姐，你可不能甩下我。别这么快......明知道我走不快。”

黎煦生无可恋长叹，好心提醒：“车快到了，要是赶不上就不载你了。”

说完身后那人的脚步声明显快了很多。

就知道他是在装。

在稍宽敞的街头等了会儿，出租车司机提前打了电话说可能会迟点到。

两人在晨间的冷风中各抖各抖的，阳光的温度所剩无几，黎煦感觉到身边的大高个凑近了些。

“来早了吧，不得不承认，街头吹冷风也蛮不错的。”他低笑说，“特殊又有意义的体验......挺好的。”

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沈起逾眼尾上挑冲她眨眼，满脸真诚：“真的，挺好的。”

她打开手机屏幕，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身后是一家藏式手作店，黎煦打算进去瞧瞧，她来有几天了，除了那块小木牌连纪念品都没买几个。

店里多是编制类首饰，正中间挂起的手串颜色各异，圆润的珠子配色和光泽都很吸引她。果然，女生对这类东西根本没有抵抗力。黎煦挑了一串准备试戴，一边的老板娘笑着介绍着她的纯手工手串。

“小姑娘眼光很好啊，这串可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出来的。”她视线落在黎煦身后的沈起逾身上，语气变得更加热切，“男朋友也可以看看哦，给女朋友买一串回去当纪念呗。”

“他不......”

“我看看。”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沈起逾饶有兴致地低头看起来，白皙的手指拂过彩色的编织绳。回头看黎煦的时候一脸心安理得，“我想买这个，可以吗？”

边上老板娘笑嘻嘻的脸瞬间石化，思想受到了冲击，不过好在她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了，很快就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只是再次看向沈起逾目光多了点特殊的意味，她一拍手，换了套说辞。

“这个手串男女都可以戴的，女朋友也可以把它当成礼物的。你们看......”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打断了她的话，黎煦冲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原以为是出租车司机，没想到竟然是黎煦的妈妈罗如序女士。罗女士正在芬兰旅游，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煦煦，今天玩得怎么样啊。”声音听上去愉悦。

黎煦：“嗯，还行。”

罗女士抱怨说：“出去旅游了怎么也不发发朋友圈，妈妈都不知道你看了哪些风景游了哪些地方。”

“妈，你有事就说吧。”黎煦淡声说。

“......昨天和斯酌闹不愉快了？”不等她说什么，罗女士就开始劝，“既然出去玩了就开心一点啦，你和斯酌从小到大能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昨天他还打电话给我呢，说是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这孩子也很自责。煦煦，不要闹脾气了好吗？你一年到头难得出去旅游一次，难道不应该好好享受时光吗？”

黎煦心里已经了然，宋斯酌大概昨天和她打完电话后又打给了罗女士。责任让他不得不和她的妈妈交代，心累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知道了。”

那就别管这些乱七八糟了，吃好睡好玩好，这才不辜负自己。

“你爸催得紧，妈妈先挂喽，有事给我打电话。”罗女士说完就挂了。

黎煦看着手机界面，罗女士又换了头像，点开来看是她和黎家传的合照。背后是湛蓝如洗的天空，两人脸贴在一起笑得幸福。岁月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男帅女美，尤其是罗如序依旧是当年恋爱时的少女模样。

她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淡然熄灭屏幕。抬头见沈起逾正在看她，浓眉墨眼借着身高优势半敛着看人的时候尤为深情。

又来了又来了......

她回头看了眼琳琅满目的手串，避开他目光灼灼的注视，对着老板娘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不买了，我们的车到了。”

老板娘看她接完电话后完全两个态度，就明白了这位顾客估计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生意人见得多也很体面，笑着说，“没关系，下次再来哦。”

只可怜这位顾客的小男朋友到跨出门还在问“真的不买了吗”“有点想要”。

老板娘看着身高差明显的两人，默默摇摇头。

啧啧啧，现在的男孩子啊......怎么软饭硬吃呢？

出租车上过分安静，司机从上车后就保持沉默，也不是那种自来熟一挂的。沈起逾从上了车就跟变脸似的，突然间高冷起来。

狭小的空间里诡异的寂静在蔓延。

黎煦偷偷侧头看他，沈起逾靠着车背假寐，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照他的说辞是被她给折腾睡得晚又睡不好的。这肯定是有夸张的成分，但她也信了大半。自己的酒品确实是不咋地，还经常性断片。

愣神间，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添加他微信的二维码赫然映在眼前。这人眼皮子抬起轻轻朝她看了眼，像是耐不住困倦，又闭上了眼。

“车钱等会儿转你。”

“一点小钱，不用了。”黎煦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车外，车子正在往市区驶去。她脑中突然闪过沈起逾说过的话，内心默默翻白眼，“等一下......你不是说没钱了要蹭我的车。现在又有钱了？”

听到这话他压根都没睁开眼，头仰着闭目养神，说话很欠抽：“对啊没钱，这会儿又有钱了。你可别小看人，有些人富贵只在朝夕之间。”

也对，这人怕是没有穷的时候吧，也就她才会信这种话。他原先身上那身行头连logo都没有，但看样子和质感却不简单。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钱？即使仅仅相处过一天，黎煦也能明显察觉到他们一行人都非普通人，他们家世优越却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倨傲，身上似乎总有一种随时为理想而冲锋陷阵的意气风发。

让人忍不住仰望。

黎煦：“不用了。”

手机揣回兜里，沈起逾也不尴尬，一脸悠然自得，大言不惭说了句：

“吃软饭也挺好的。”

前排从始至终都没出声的司机忍不住咳了声。

黎煦：“......”

-

回民宿的后两天，黎煦照着网上的攻略踩了一些较冷门的景点，她开始抛弃乱七八糟的繁琐事，享受旅途中的风光和民俗。

齐阅每晚都会和她聊聊天，几次约她出去玩但都被拒绝了。

到后来黎煦回消息也没那么勤快了，她清楚旅途中遇到的人是泡沫般的存在，阳光下虽是美好，在眨眼间就消失在空中。

他们离开这里后各有各的生活，没必要有过多交集。

至于宋斯酌，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团乱麻的关系当如何。在他再次提出一起去跑温泉的时候，黎煦同意了。

她和乔璇羽，抛开宋斯酌的关系，两人之间诡异的较劲和戒备总得有个尽头。

只是黎煦没想到会再次碰上沈起逾，在温泉小镇，他深邃的眼眸盯着户外的石墙出神。

准确来说，他正在被告白。

黎煦换上浴袍，包裹得严严实实走在换衣室出来的小道上。她在门口等了会儿没见乔璇羽，猜测她应该先去女汤了。

迈着碎步向前，户外的树木青葱郁丽，树影婆娑间倒映出两道身影。

阳光在树叶缝隙里摇荡，女生黄鹂般清脆动听的声音染上一层蜜色和羞赧，声音很轻。

“......我很喜欢你，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来。”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我家里不比她差的，我比她更早就喜欢你......”

风过树梢，一阵沙沙响从头顶接连传来。

黎煦躲闪不及，抬眼撞上了阴影层叠的角落。

那女生还在说：“......可不可以考虑我？”

黎煦有了那次误蹲墙角的经验，不敢再停留，转身绕了回去。

隐在暗沉里的人下半张脸凌厉清冷，光影时而在他优越的下颌线上闪过。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收回看墙的目光侧头看来，只见黎煦匆匆逃离现场的背影。

视线稍稍定格，在江心蕖的目光转过来前，他神情淡然问：“你刚说什么？”

沈起逾心不在焉地打量四周，嘴里的水果糖嚼得嘎嘣响，橘子的清甜充斥在口腔。

“不用考虑。江叔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回去就能入职了。”

啊？女生彻底愣住。

他在手机上回了几条消息后，垂眸看还愣在原地的女生。

“双双在找你。”

江心蕖有点不甘心，维持着嘴角的笑，只能装作无事发生：“那我先过去了。”

沈起逾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不在状态。

他有些怠倦：“嗯。”

-

黎煦所处的女汤相对安静，热气无声向上飘着。相隔一片树丛的另一片温泉区隐隐约约传来嬉笑声。

乔璇羽闭目养神，仿佛听不见这些嘈杂声。她身上有股悠然自得的宁静，无声占据了主导地位。

微信震动的声音在压抑的区域内放大，黎煦匆匆打开手机。

齐阅发了几张自拍过来，泳衣小露香肩，表情俏皮可爱。黎煦定睛看照片的背景，格调和布景似曾相识。

黎明煦煦：【你在泡温泉么？】

齐又又：【是呀，你要不要过来啊。】

黎明煦煦：【我也在。】

齐又又：【温泉小镇？】

黎明煦煦：【嗯。】

她把手机搁在一边，试探着进入温泉。她从来没泡过温泉，此刻湿热舒服的热水缠上小腿，黎煦感到新奇。

齐又又：【那我来找你？】

黎煦抬起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乔璇羽。

黎明煦日：【来吧。】

入水时带起圈圈涟漪，黎煦在水声泠泠中靠在温泉石壁上。温暖的水流裹上来。她闭眼组织语言，发现自己和乔璇羽早不似从前，独处时连一句寒暄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发消息？”没想到是乔璇羽先开的口。

黎煦讶异睁眼，毕竟乔璇羽从踏上旅程的第一步起就对她极度戒备。

她还没应声，乔璇羽不痛不痒又是一句，“和谁？”

就算两人在同一套房里，黎煦除了他们看日出那天和她打过照面。其余时间就是住在屋檐下的陌生人，连话也没说上。

这句话里的意思她不想探究，到底是心里不舒服了。

黎煦没什么情绪说：“朋友。”

“也对，你朋友一向多。”

池子里只有水波荡漾的声音，隔壁温泉里的欢声笑语都莫名轻了几分。黎煦沉默，长舒一口气后撑起笑：

“你在国外还好吧。”

她记得自己和乔璇羽的关系在上大学后渐渐疏远，她们不是一个系的，只有在大型活动里才会见着几面。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宋斯酌。

在黎煦的印象里，乔璇羽是突然离开的，她和宋斯酌在不明不白间失去了联系，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杳无音讯。

“托你的福，还行。”乔璇羽缓缓睁开眼，微笑唇明明是亲切动人的，可漂亮的大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笑。

黎煦拧起眉，想不通她这句话的意思。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乔璇羽的话里敌意太甚。她按压住直直上涌的怒气，语气僵硬冰冷：“你什么意思？”

乔璇羽透过缓缓上升的雾气看那张清澈无雕饰的脸，黎煦脸上依然有学生时代的稚气和风采。不染尘泥，遗世独立。

“你还是这样啊，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偏偏就有那么多傻子吃你这套。高中里混得风生水起，大学里也是这样。”

“装傻装清纯给宋斯酌看，心安理得地享受不属于你的一切。”

她讥诮出声：“这几天过得还好吧？多余的感觉怎么样？”

乔璇羽都知道。

原来她都知道。

知道自己的难堪，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创造机会将她推入循环往复的难堪中。

透彻的水面渡着水汽，她看见倒映的水面上自己面色僵硬，肌肉绷得很紧。不过一瞬她就收起气愤，一脸无所谓。

“嗯......这些天过得清净又自在。不过......看你临时插在别人约好的旅程里也挺自在的，那我就放心了。”

看到乔璇羽的脸色唰地黑下来，黎煦心头涌上一股快意，取代积攒了多日的郁结。

黎煦学着她的样子，轻飘飘抛下一句。

“宋斯酌一定还像以前那样爱你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乔璇羽脸色阴沉下来，是被戳中后的窘迫和愤恨。她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黎煦顿觉乏累，墙头落下的一侧荫凉里泛着丝丝凉，她起身套上了浴巾，连一句话都没有。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包裹了乔璇羽，而后一股深扎在心底的怨恨如火山喷发，她疾速跟了上来，带起水花阵阵。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呵，总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生活还没磨平你的自负吗？”

系好腰间的带子，黎煦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想要修补两人的关系。她扪心自问待乔璇羽不薄，没想到她竟然对自己有这么多的偏见。

她抬脚想走，小腿被紧紧圈住拽入水中。她双手扑往地面，膝盖在瓷瓦铺成的地面重重摩擦而过。

“咚——”

一时间水花四溅，隔壁几个温泉池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生气鱼头上那个包是两人不小心撞的，他满嘴跑火车，硬说是女主打的。因为生气鱼觉得丢脸，两人头对头撞的，煦煦啥事没有，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脑门不如煦煦硬的！

还有，在一起之后他真的很爱把“吃软饭”当成二人情/趣，完全不臊的……生气鱼真的很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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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