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澈哥哥,你伤得如何?听说被人砸出鼻血了,血止不住了没有?我还特意带来了一些止血的膏药。”
易岭听着不断的叩门声,敲了足足半晌,不见开门,也不离去。看来娇生惯养的蒋小姐今夜等不到门开,怕是不会轻易罢休。幸好这等麻烦事落不到自己头上,暗暗竖起大拇指,反被时韫一记冷眼吓得直接翻窗而逃。
时韫眉心一拧,稳下心中烦躁,挑起门栓。
两人目光一碰,蒋云舒愣然:“玹澈哥哥,我叩了这么久了,怎么迟迟不给我开门?莫不是...”
时韫温声细语,生怕哪个词说重了:“云舒妹妹误会了,刚刚睡意正浓,起身穿衣慢了些。”
“我还怕澈哥伤势太重昏过去了,吓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说罢,蒋云舒就要上手去探他,谁料时韫后撤一步。
时韫低声谢过:“无事,劳烦云舒妹妹挂心了。”
他的好意推诿,蒋云舒怎又看不出来,低垂着眼眸满是落寞:“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以为你拜在我父亲门下,又一直留住在蒋府,万事依我顺我,对我这般体贴温柔,是因为我....”
美人鼻尖一红,易岭铁汉柔情的心又起了,恨不得隔口传音:姑娘醒醒吧,主上要是喜欢你,会留你一个在寒风中叩门半晌吗?拜你父亲门下,是利用王权欺压你父亲强迫办事,对你佯装体贴,只不过是利用你的情意帮他成事。
时韫强稳心绪,开口规劝道:“云舒妹妹误会我了,你尚未出阁,与我夜下私会会毁了你的清誉。我恪守着礼戒清规,只是不想让你遭人流言蜚语。”
谎话张口就来,易岭佩服得五体投地。主上性子孤僻,即使对他下达命令,话也就落几个字,惜字如金。一旦切换成玹澈身份,这口语连珠得把小姑娘迷得团团转的。
果不其然,三言片语就轻松拿捏了少女心思,只见蒋云舒双颊烧得绯红,绣鞋提着脚边的石子:“哼,休想就让我这么轻易原谅你,夜里不行,白日还不行吗?”
“三日后,陪我一起去白龙寺烧香祈福可好?”
时韫神色温润,应下:“好,一切听云舒妹妹的。”
待蒋云舒走后,时韫微微侧头觑向东南角,易岭颤颤巍巍现了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百般辩解自己不是有意偷窥。
清隽之身朝着易岭这踱步过来,易岭冷汗淋漓,下一瞬,直接被时韫一脚踩在肩头,碾压在地,纵使有万般武艺可在主上却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求饶对上那一双深邃眼眸,威压直逼而来。
时韫周身气场阴沉骇人,哪还有半分先前的温柔,边束紧手上腕带边威胁到:“告诉蒋临,让他多管束下自己的爱女,少跑来烦本候。”
“顺便随便扯个名堂,罚她禁闭几日。”
易岭也算是对他知根知底,说到底就是不想同蒋小姐一同去寺庙嘛!
三日到,果不其然,蒋云舒被蒋临随手差了个女工懈怠的罚头将她关在蒋府,下了死命令不绣完百鸟朝凤就不放出来,气得她在闺房内哭天喊地,连连砸了好几个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甚至闹起了绝食,说什么都要和玹澈哥哥一起上香祈福。
不过,时韫还是做足了“温柔体贴”,立在朱门半天日,好言好语哄着:“云舒妹妹,也别生老师的气了,老师也是为你好。此次不能同去白马寺实在是遗憾,不过我也会在佛前替你烧一平安香,希望你岁岁安康。”
说罢,他嘴角浅笑,安然离去。
瞧着远去的英姿,念起玹澈哥哥的体贴温柔,蒋云舒垂着胸口,她想求得哪是平安香?明明是姻缘香! 这少辈子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遇到如玹澈这般温文尔雅、容颜清隽的君子,又没染上富甲玩世不恭、花花肠子,实在是不能错过!
她的这般想法,倒是和江绾绾如出一辙!
江绾绾在蒋府门口等待了三日终于见'玹澈'这个书呆子出了门,差点还以为他要将自己关在书斋,读一辈子死书,连忙打醒跟她一起蹲守的小六和小七。
江绾绾三人目光瞄向书阁。
时韫正在有条不紊地挑选书籍,一袭青衫清雅脱俗,不染人间烟火。时不时还与几位书生就着时政、古词长谈大论起来,博古畅今,脱口而出大段大段的文章,惊得毫无学识的江绾绾三人是哑口无言。
小六:“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玹澈啊,果然读书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话碎,唠叨,你瞧那说的箭则贯兮,四矢反兮,已御乱兮是啥意思,就不能说个大白话吗?”
小七:“绾绾姐,你看这小身板能护住你嘛,我一拳下去怕是能把他揍个半死,你非要嫁个文弱书生吗?”
江绾绾手握书卷两个榆木脑袋依次敲打过去:“你们懂什么?我让你们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六马上邀功,拍着胸脯:“打听过了!还未婚娶。”
小七唉声叹气:“只不过坊间传言,他的恩师蒋临膝下有一爱女,二人情投意合,绾绾姐你应当是没机会了。怪了,听说今日原本玹澈要和她一起去白马寺烧香呢,咋就今天就书生一人出来。”
江绾绾思忖片刻,自古情投意合的情缘最难拆散,况且自己一个落魄流民,相貌、学识、家世一样也比不过丞县之女,想让他放弃蒋云舒娶自己,简直是难如登天。
她发问道:“如何才能让玹澈放下爱情,娶我呢?”
小六摇头道:“绝无这种可能,玹公子看着就不像三心二意之人,再说了阿姐能讨个隔村的王铁拐当夫君就不错了,再还吃了雄心豹子胆非要来招惹一个本本分分的书生。”正说道痛快之中,遭来一记横眼,又吃了江绾绾一个拳头这才安分下来,再也不敢口无遮拦,认认真真想起来了对策。
小六道:“拿钱砸!娼客都是这般娶老婆小妾的。”又转头见江绾绾一脸穷酸像,顿时哑了口。
小七道:“性命要挟!是个人就没不贪生怕死的,我和小六去把他揍一顿,让他不得不娶你。”
听着这些毫无用处的建议,江绾绾恨铁不成钢,挽起袖子又各打了一巴掌,才叫他们肚子中的鬼点子全部吞了进去。
决策无果,她只好携着小六,小七一路尾随,既然一时想不出对策,摸清玹郎的生活习性也算是益处,正所谓,知根知底,百战不殆。
日阳晴薄,万籁俱寂,见他提着衣衫迈上青石台阶,不时几缕烟尘遮住修长身影,江绾绾抬头瞄上,白马寺牌匾,木色重叠而上,碧色佛音故事的遮掩下起伏连绵。钟声寂寂,回荡临湘,钟声震慑每一个心底的敬畏之心。
性命,虔诚,敬畏。
望着他的身影,江绾绾眉梢一扬,心中自有妙计,轻念:“白马寺当真是个拜佛求卦的好地方。”
白马寺。
是临湘唯一的寺庙,立于群山之顶,香火旺盛,人声鼎沸,来往上香拜佛之人络绎不绝。
风烟轻,时韫在香炉之中承上火势点了两只香烟,朝着金殿恭恭敬敬拜上三拜。从前的他,意气风发,不信神佛,不求世事。现如今他也依旧不知自己拜的是什么,要求什么愿,但随着年岁渐长,心中多了虔诚、敬畏。
易岭也混在熙攘人群中,装模做样跟着时韫虔诚礼拜,垂头之时,低声提醒:“主上,有三位乞儿跟随您一路了,需不需要我杀之而后快。”
朽木不可雕。
时韫长身立于巨身佛像之下,难免染了些慈眉善目,没有斥责易岭的榆木脑袋,随着终身悠远缓缓跟了一句:“佛祖之下动杀念,不怕入修罗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论杀孽?谁能比得过淮安王?利刃刀下不知斩了多少北寇的头颅,令多少异族闻风丧胆,那是盛传时运已尽的大周生了个淮安王才保住了大周气数,调侃怪不得取名为时韫。
易岭杀心抚平,双手捧香,虔诚和平:“那论资历、业绩,主上绝对是头个去十八地狱报道的,怪不得现在开始信佛烧香了,修身养性。”
时韫微微一笑,冷意刺得易岭毛骨悚然。
他余光瞄向躲躲藏藏的三人,跟踪蹩脚,跟易岭一样榆木脑袋。探不清意图,其中的江绾绾已和她打过二次罩面,屡次话里挑衅淮安王,不知是何目的,难道是皇兄派来的?金吾卫和御林军寻不到自己,就靠着这些乞儿搜罗情报?
时韫眸光微沉,小声嘱咐易岭:“制造时机,探探她的虚实。”
他手中香烟袅袅燃尽,散在青烟之中,连同寺庙若隐若现藏在雾中,青石板下满是青苔,时韫步履轻盈,风吹衣诀飘飘欲仙。
不时余光观望着伺机而动的贼人,心中盘算着她何时动手。
倏然,有僧在塔上敲响长钟。
紧接着一着着灰衣的道士摔倒在他的跟前,旗幡仰倒在地,算盘铜钱洒落一地。道士趴在地上哀叫连连,时韫赶紧弯腰扶起,搀着道士姗姗走到巨大青石前,替他掸平衣摆上的落叶:
“老人家,伤势如何?需要我扶你去医馆吗?”
“不必不必。”
“老夫乃是修道之人轻易磕碰伤不了老身。”
江绾绾嘴上说道,心中暗自窃喜一切走势正如她所料,传言玹澈菩萨心肠,定不会见难不帮。
也不枉她女扮男装,摔了一跤,磕了点皮,素手连忙压了压唇角的假胡须,对着时韫就是一番感激涕零:“这世道人心惶惶,大多袖手旁观,可公子你是好人啊!多谢你扶了我。”
时韫回礼:“顺手之劳,不足挂齿。”
江绾绾粗着嗓子,踉踉跄跄在他搀扶之下起身:“老夫该如何感谢你呢,大恩难以言谢,无以回报,只能靠着家传卦术替公子算上一卦。”
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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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