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暴雨如注,肆虐地击打着地面,冷冷的风裹挟着雨水扑到镜片上,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裴办和郜白从寝室楼下冲出去,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伞,显然在这样大的雨中起不到什么作用。
从寝室通往教学楼的路也已经积了水,甚至能没过脚踝,像张着利齿的巨兽横在两人面前。
“怎么办,”郜白很绝望,“从食堂那边绕,水肯定更深,要不从体育馆那边绕?”
“绕什么绕,”裴办咬牙说,“离晚自习就剩五分钟了。”
裴办一脚踩在路两侧绿化带边缘的矮砖上,“从这上面走!”
“我平衡能力没这么好!”郜白喊。
裴办才懒得管他平衡能力好不好,自己两脚一前一后站上绿化砖,右手举着伞顶着前面的风,偏了点方向盖过身后的郜白,左手伸出去:“手给我!”
郜白使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眼镜摆正,下意识伸出右手,然后就被裴办用力地握住了。
“往前走!快点!”裴办拽着他,两人的衣服早就被浇透了,雨水从肩膀顺着胳膊一路滑下,汇聚在交握的双手,滴滴答答往下淌。
直到现在,裴办都还有在给郜白撑伞,虽然此时的伞已经起不到挡雨的作用,但至少能让两人不被泡在水里,多少能拥有在雨中行动的能力。
手很凉,郜白反握回去,抓着裴办踉跄地向前走,最后几步实在保持不住平衡,一过了积水最深的地方,他就跌下绿化砖,直接撞在裴办身上。
“草,我鞋全湿了,”郜白又抹了把脸,“这塑料袋根本没用啊!”
“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用,”裴办费尽地撑住郜白,松开了手,环了他的肩膀,“就剩一段路了,跑过去!”
“跑——”郜白喊了一嗓子,勾住裴办的腰就埋头向前冲,裴办被他带得差点摔倒,嘴里骂了一句,举着伞同样顶风向前跑。
两人直接跑进了高三的教学楼,裴办收了伞,一言难尽地看着伞内也湿漉漉的,“我就说为什么头上一直在滴水,感情这伞中间漏了。”
郜白抬了抬脚,塑料袋湿哒哒地黏在鞋子和脚腕上,悲叹一声,蹲下身解开,“我感觉踩了一脚沙子。”
裴办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两个红色塑料袋,简直难以相信自己之前就是这么傻逼地跑了半个学校。
“应该不会有人看到吧......”裴办又骂了一句,“所以说为什么不能穿拖鞋上晚自习啊。”
“人字拖禁止进教学楼,”郜白白了他一眼,“你信不信今晚陶主任肯定进各个班查鞋。”
“至于有没有人看见,”郜白实在是找不见打结的地方,索性两手各自扯了一端,用力地从中间撕开,“放心吧,跑过来的路上,我已经看见高三有不少人贴着窗户看咱俩了。”
“草。”裴办正要蹲下身扯掉这塑料袋,就看见郜白“哎”了一声,往自己脚边挪了一步,“我来我来,你把你那伞好好甩一下,咱晚上还得接着用呢。”
“啊?”裴办愣住了,紧接着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晚上还想蹭我的伞!?”
“别动别动,”郜白捉住他的脚腕,三两下撕了塑料袋,“脚别动啊,溅我一身水。”
脚腕被人用手指摸上的感觉极其诡异,像被滑腻的触手卷住脚踝挣脱不得,裴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即抬起脚就要甩掉郜白的手。
“我不是跟你说别动吗!”郜白攥着裴办的脚腕,不让他抬脚,接着去撕另一脚上的塑料袋,“我本来就已经够湿了,你是想让我在空气里游泳吗?”
“我草!!你给我松手!”裴办绷着最后的理智没直接把伞上的水全抖郜白身上,“恶心不恶心!”
“怎么就恶心了?”郜白莫名其妙,拽下他脚上两个塑料袋,手上忽然圈了下裴办的脚腕,“欸,你别说,你脚腕还挺细的。”
“变态吧你我靠!”裴办简直毛骨悚然,“你才是男同吧?!”
“呵,”郜白站起身,把垂在眼睛前的刘海往后捋,“这下知道你揩我油时我什么感觉了吧?”
郜白提着四个塑料袋往连廊上走,“我从来没想过,有人摸我腿竟然是从膝弯开始摸,你难道觉得我会不痒的吗?”
“............”裴办站在原地,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要吐槽,但大脑一时间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等他反应过来后,郜白已经不见人影了。
首先,为什么有人介意被摸腿的原因是痒不痒?
然后,他那叫揩油吗!他只是抱着实验精神求证事实而已!
最后,怎么又双叒叕被郜白溜掉了啊!!!
“啊——”裴办头痛欲裂地抱着脑袋,郜白要是晚自习结束真敢来十三班门口堵自己,他绝对要和他一绝死战!
今天,能活着从教学楼出去的人,只有一个!
裴办带着这样的信念回到了教室,连做题时的表情都无比狰狞,跟生啖作业本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同桌害怕地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叫他:“裴哥,有人找你。”
裴办抬起头,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是第二节晚自习下课了,疑惑地问:“谁找我?”
“我啊。”一个此时此刻裴办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出现在裴办右边。
郜白趴在打开的窗户上,从上往下看着靠着窗边的裴办,抛了个媚眼,“哥哥,我来了~”
裴办静了两秒,咣当一声连椅子带人摔在了地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郜白,气息奄奄、简明扼要:“滚。”
“我不,”郜白接着扮娇嗲,“我要是走了,哥哥会生气的。”
“我TM现在就很生气!”裴办撑着桌子站起身,卷起课本就要往郜白脑袋上揍,郜白早有预见,轻轻松松蹲下身一躲,从后门跑进教室。
“同学,借你一节课的位置,”郜白笑眯眯地对裴办的同桌道,“崔老师同意我晚自习来找裴办请教问题。”
“你TM敢坐这试试看!”裴办隔着同桌不好直接揪着郜白发火,指着他的鼻子气势汹汹地骂。
“裴办,”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在身后,裴办回头,崔之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窗户外面,就盯着自己看,“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
互帮互助。
这四个字跟什么律令一样顶在裴办脑门上,等他重新坐下后,身边的同桌就变成扑扇着眼睛的郜白了。
“别眨巴眼了,”裴办恶狠狠道,“你以为装可爱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你竟然看出来了!”郜白惊喜地说,“我以为你会当我眼瞎呢。”
“......你TM确实眼瞎,”裴办瞄到了郜白手里拿着的作业本,“所以你是来写数学的?”
“我其实是来蹭你的伞的,”郜白非常诚实,“我怕你晚自习结束直接从高三的教学楼跑路。”
“......”裴办无语道,“那你猜得还真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看吧,”郜白得意道,“知子莫若——诶诶诶,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崔哥还在外面看着呢!”
裴办侧了下头,崔之涯早就不在窗外了。
累了,真的。
这混账玩意嘴里到底什么时候能有句真话。
裴办深呼吸了一下,平复好心情,转过头对郜白道:“既然来了,那就写吧。”
郜白小心翼翼地瞅着裴办忽然变好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你......不生气了?”
“学习的时候,我一般不会让情绪干扰自己,”裴办微笑着说,“这样,你有不懂的就写纸上问我,在你把今天的作业完成前,我们就先不回寝室了。”
“......”郜白懵了,开玩笑,他数学作业从来都是抄同学,或者找人复印收上去的答案,或者干脆不交的。
他会写什么数学啊!!
“那什么,我就这么占了你同桌的位置也不太好,”郜白见状就要起身开溜,“要不我还是回自己班吧......”
裴办一把抓住郜白,笑得更加和善了,“放心,我同桌去隔壁小教室自习了,那里可比教室安静多了,我们平时想去还没机会去呢。”
“而且,”裴办慢慢地在郜白耳边说,“今天是崔哥坐班,你要是不在,他肯定会发现的。”
“你也不希望你刚说的‘互帮互助’谎言被戳破吧?”
郜白:“......”
完了,真被他拿捏住了。
于是直到晚自习下课,郜白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戳戳作业本,一会儿在草稿纸上胡乱地画着什么。
题目没做出来几道,小动作倒是一晚上没停。
下课铃声一响,郜白有些闷地说:“我真不会,算了吧。”
这幅眉眼都透露着烦躁的表情,裴办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自顾自地写着自己的题,冷酷地说:“反正离熄灯还有半小时,接着写,如果还没写完,就回寝室开着台灯继续写。”
“我草,”郜白彻底崩溃了,赖在桌子上,“你是魔鬼吧!”
“你说咱俩何必呢,你教得痛苦,我写得痛苦,我们彼此放过不行吗!”
裴办施舍了他一个眼神:“你别说,今天之前,我确实觉得教你很痛苦。”
他用笔尾点了下郜白的额头,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但今天我觉得还蛮快乐的。”
郜白愣愣地看着裴办的笑容,低了眼眸盯着作业本上的题目,“可是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那不是必然的吗?”裴办转回头,“行了,别废话了,快点写吧。”
郜白转着笔,盯着题目老半天还是没动,又偷偷瞄了裴办一眼,裴办做题时是真的专注,甚至会有一种气场,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干扰他。
郜白撑着下巴看了裴办一会儿,眨了眨眼,像是才晃过神一样匆忙移开视线,最后还是拿起了笔开始做题。
“你说你早点有这个效率,我们也不用拖这么晚。”裴办关上他边上的窗,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他和郜白两个人了。
“我是真的不会数列,”郜白叹了口气,收拾好作业,“这玩意儿咋学啊。”
裴办随口道,“连数列都学不明白,那你下学期的排列组合怎么办啊。”
郜白吓得笔都掉了,颤颤巍巍地问:“什么组合?组什么合?我数学不好你不要吓我!”
裴办嗤笑一声,捡起郜白的笔递给他,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肩,“排、列、组、合,最喜欢考应用题的东西,这你要是学不会,明年可得吃苦了。”
“啊——明年的东西明年再说吧!”郜白抓了抓头发,关上后门的灯和空调,和裴办往前门走,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道:“雨好像小了一点。”
裴办翻了个白眼,关上前门的灯,锁好门,把钥匙放在门框顶上,和郜白往楼下走去。
两人安静地走下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声控灯时不时亮起又暗下,走到楼下的时候,雨确实已经小了,裴办撑开伞,站在雨中,对郜白道:“过来,快点。”
郜白弯了弯眼睛,钻进裴办的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