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屠娇娇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一直回避看向傅凌,七七以为她是因为昨日那件事。
“昨晚小姐有和使君聊过吗?他有没有说什么吗?”
屠娇娇眼神四处飘,她昨晚反思的太过深入,一下子就睡过去了,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男人,差点没吓个半死,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她已经踢人了。
当然,没有成功,傅凌反应很快,屠娇娇甚至怀疑他都没睡着,一下子就卸掉了她脚上的力道,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下床了。
这床是她先睡的,他怎么能没问问就爬上来呢,她没错。
但屠娇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那点心虚怎么都按不住,这弄的她不敢看傅凌。
“什么都没说。”屠娇娇咬着嘴唇道。
孟三叔和孟承远都等在大门口,见他们的马车来了,忙笑着上前迎接。
“阿玉,你怎么样?傅家没为难你吧。”
趁着孟三叔和傅凌在寒暄的时候,孟承远拉着屠娇娇落后了几步,关心地询问她的情况。
“没有,挺好的。”
傅家这个态度已经算好的了,屠娇娇有时候想,这要是自家遇到这种事,她早就暴起,那还能这么好脾气。
孟承远以为她是报喜不报忧,眼神中有着心疼和愧疚。
“我们明日就要回京了,以后你在傅家要好好和他们相处,我看老夫人是个讲情理,胸襟开阔之人,她应该不会为难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记得告诉家里,爹娘是心疼你的。”
“这么快?”屠娇娇明明是盼着孟家人快点走的,可真等他们说要回去了,心里却又有点不舍。
阿娘常说她是多情之人,看来还真是,不过就是和孟家人多相处了几个月,竟也会如此不舍的。
孟承远拍拍她的头:“是啊,就要年关了,若是再耽搁路上就不好走了,宫中的使者也要回去复命,别害怕,房嬷嬷她们会陪你的,等来年开春后我找个机会来看你。”
孟承远之前一直跟着他的老师在读书,明年是准备让他下场的,来太原来回一趟需要一两个月,他那里有时间?
“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过的很好的,大哥不用担心我,你还是在家专心读书吧,考个状元回来。”屠娇娇笑嘻嘻对他说道。
还是别来了,等明年她溜了,万一傅家迁怒他怎么办。
“行,那我就考个状元。还有,若是还缺什么书,也写信告诉我,我帮你找来。”
屠娇娇脸色有些僵硬,这个就不必了吧,陪嫁的那几车书都够她看几辈子了。
走在前面的孟三叔见他们远远落在后面,忙招手让他们走快点。
看得出来,亲善如孟三叔都有点招架不住傅凌的冷脸了。
这场回门宴在双方有力的维护与表演下,算是圆满的结束了,看起来是宾主尽欢,其中功劳最大的要数孟三叔,基本上整个场面都是他在说话,一下对着屠娇娇,一下对着傅凌,一下子问孟承远,争取不让场面冷下去。
也亏的他脸皮厚,宴席才不至于冷场。
送走了新婚夫妇,孟三叔如释重负,掏出帕子摸着额头的细汗:“我娶你三婶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孟承远看着远处,眼神中带着忧虑,孟三叔问他:“担心阿玉?”
孟承远点头:“三叔觉得傅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三叔:“心机深沉,不简单。”
从傅家行事来看,滴水不漏不落人把柄,对孟家态度也是不冷不淡,虽没有正常姻亲的热络,到也没有把孟家当仇人,把握的度是皇帝想要的。
是啊,这么一个傅凌,这样的傅家,阿玉真的能过的好吗?孟承远忧心忡忡。
“会的。”阿玉是个值得让人疼爱的孩子,傅家的人会喜欢她的,长辈的恩怨就让孟家男人担着吧,傅家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
“们也该回去了,我都有点想念你三婶做得菜了。”孟三叔拍拍他的肩,挺着肚子往回走。
傅凌因为被灌了不少酒,回程的时候便也坐马车,这让原本宽敞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拥挤了。
屠娇娇尽可能缩在一角,她不说话,傅凌也就没有出声,一直歪着头盯着茶几上的杯子看。
这是渴了?
屠娇娇脑子灵光一闪,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忙殷勤地倒了一杯茶水。
“郎君,喝点茶吧。”
傅凌抬头看她,她双眼亮的不成样子,一直示意他喝。
讨好的意味不言而喻,傅凌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果然,她神色一松,笑容更真挚了,身子还往他这边倾了倾,傅凌虽然有些口渴,但还是忍住了没喝。
他在等下文。
“郎君,明日我三叔和大哥就要回去了,我能不能去送送他们。”
竟是这个,傅凌低头喝了一口茶,这茶应该是孟家带来的,是久违的洛京滋味。
“我去去就回,可以吗?郎君?”见他低头喝茶不出声,以为他晃神了,又凑近了一些。
“夫君?”
一股馨香自身侧侵袭而来,浓郁而缠绵,傅凌屏住呼吸,把头往后倾,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是同意了,屠娇娇没想到这么容易,提起茶壶就要给他再来一杯表示感谢
傅凌觉得茶水中似乎都侵染了她身上的香味,忙用手盖住了杯口。
“够了,不用了。”
屠娇娇无所谓地把茶壶放回了原位,没想到他喝醉了这么好说话,真打算趁热打铁再问点什么,却见他往后一靠,闭上眼休息的模样。
好吧,那就下次吧。
不过她也算是知道了他一个小小弱点,屠娇娇偷偷翘起嘴角。
回到傅家,屠娇娇召集孟家陪嫁来的人员,最后一次询问有没有想回去的,但众人都摇头。
他们都是孟家的下人,就算小姐仁善愿意送他们回去,可回了孟家怕是也不得重用了,还不如就陪小姐留在太原,虽然开始会辛苦一些,可等小姐生了小郎君,他们也就在太原扎下根了。
所以这些人都没有选择回去,屠娇娇叹气:“莲鱼,你不是说你老娘病了吗?你放心,我会跟大哥交代清楚的,不会有人怪你的。”
莲鱼摇头:“我娘那都是老毛病了,有我哥嫂照顾,我很放心。”
莲湖见她看过,连忙摆手:“小姐,我不回,我就一个老叔,没家里人了。”
屠娇娇又叹气,紧接着下一个人。
“小姐不用看了,老奴是夫人特意指派的。”房嬷嬷皱住眉头道:“小姐操着心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把郎君笼络住了,这不必送我们回去强。”
屠娇娇耷拉个脑袋:“那你们看看有没有东西要带回去的。”
众人神色一松,这倒是真有,大家起身去收拾东西。
屠娇娇扑在炕上,等她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房嬷嬷她们。
正远堂,傅凌也正在和傅老夫人商量着怎么安排孟家人。
“看来孟家的小辈甚至连三老爷对当年的事情也不清楚内情。”傅凌这次去回门也是对孟家的一次试探。
傅老夫人年纪大了,晚上看东西时便会有些模糊,她把烛火移近些,好看清手中账册上的字。
傅凌心一阵酸涩:“祖母,这些账册您以后就别看了,费神,让他们报给你听就好了。”
知道孙子心疼自己,傅老夫人心中很欣慰,可有些事是别人替代不了,“你娘是个不中用的,原本我就是打算等你成亲后把这些事交给你媳妇。”
“我也确实看的有些费力了,脑子有时候看的糊涂,既然孟家没有什么问题,等过些日子,这些账册还是交给她吧。”
这些只是家里的账册,老夫人觉得交给她也没有什么。
“孟太傅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他高洁了一辈子,临老遇上了这种事把自己给苦死了,我猜他也不会把事情真相告诉小辈们,不然皇帝也不可能放心让你媳妇嫁过来。”
“祖母说的是。”
傅凌那张脸依旧没有表情,他没有祖母那么相信孟家,就比如那个孟氏,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派出去的人应该也快传信回来了。
见他没有所动,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还是准备把她送走。”
傅凌没有否认,这样做是最妥当的办法,她不用在日日看傅家人的冷眼,他也能把朝廷的眼线远远支开。
何况他本就有太多秘密不能被人知道。
老夫人知道这个孙儿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主意,就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婚事已成……”
“祖母,她不适合。”傅凌打断了她接下话。
傅家和孟家注定走不到一块,那又何必开始呢?他选择的那条路注定坎坷崎岖,大逆不道。
傅凌走后,老夫人呆坐了大半日,这才幽幽开口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我不应该劝他接受这门婚事的。”
吴嬷嬷没有出声,其实就算没有老夫人,使君依旧会这样选的。
孟家小姐是命不好。
“老夫人要是想早点抱曾孙,不如给使君另纳一房良家。”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吴嬷嬷见她又恢复了往日精明,笑着恭维道:“是老奴糊涂了。”
次日一大早,屠娇娇就出门了,她把孟家人一直送出城外十里,这才慢悠悠往回走,回到城里的时候,时辰还早,便准备四处在逛逛。
这几日天青一直都在外面打听消息,收获不算少,他打听到那个知远是寒山寺的和尚,之后便去了寒山寺寻找,今日屠娇娇趁着送孟家人的机会,让七七去找天青。
屠娇娇有些激动,她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有知远的消息,找到他就能查清阿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娘又会去了哪里?
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知远。
她刚喝了两杯茶,莲鱼就来回报说七七回来了,她之前是用让七七替她买些东西的借口把人留在这里的。
既然她回来了,也就说明她已经和天青碰过头了。
“那我们回去吧。”
屠娇娇上车时,周围有很多人都在看热闹,有人认出这是傅家的马车,有联系到刚刚的年轻姑娘,有人很快便猜出这应该就是傅家新少夫人,孟家大小姐。
“不是说孟家害死了老将军吗?怎么还娶了人家女儿。”人群中有人疑惑道。
又有人不屑道:“这一看就是谣言了,孟家是什么人家,要真是他们家害了老将军朝廷会不治罪?如今还能联姻?也不知道哪里传出的谣言,有些没见识的人就当真了。”
之前那人急了:“你说谁呢?”
其他人拱火的拱火,劝架的劝架,闹成一团,一男子嗑着瓜子看的正起劲,不妨被人扯住了衣袖。
他有些生气转头,见是一个有些清秀的妇人,他收敛了怒容:“这位大嫂可是有事?”
那清秀妇人神色有些紧张,一直在四处张望:“这位大哥,刚刚你们说的傅家少奶奶,孟家小姐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这中年男子笑了:“这位大嫂是外地来的吧,傅家跺跺脚太原都要抖一抖,你说厉害不,这孟家小姐祖父可是皇帝老师,她爹在朝中当大官,她嫁的可是……”男子看来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那可是傅三郎,谁不怕。”
“谁不怕?”妇人喃喃道,她的眼神中迸发出喜色,
清秀妇人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妇人按住了,那中年男子哎的一声就要过来,其中一个妇人道:“这是我弟妇,她刚没了丈夫,病了,大兄弟别见怪。“边说边指着脑袋,一脸的苦笑为难。
“放开我,放开,我不认识你。”清秀妇人的挣扎声被淹没在人潮中。
周围的人移开两步让了条路出来,没有人出来阻止,那中年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是个疯子,算了,还是不参合别人的家事了。
屠娇娇的马车经过街角,和这三人相反而去,马车驶向东街的傅府,清秀妇人被堵住嘴推向西边巷子深处的一所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