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这个姓很特别,至少不属于耀京几大老牌豪门。
郁理母亲是位疯批行为艺术家。
她最出名的艺术作品是开着一辆改装过的阿斯顿马丁冲入海里,而副驾驶坐着她年仅七岁的女儿。
她差点被腥冷海水淹死,自那以后,郁理对所有与水有关的场景敬而远之。
可惜多年后,她才得知,自己也是这位艺术家创造的艺术品之一。
郁理真是怕了她,明明外祖父是个以严谨刻板闻名的物理科学家,偏偏到这个女儿出奇荒唐反骨。
她和一个见面不到三天的混血男人闪婚,然后风风火火地离婚。
女儿五岁大了才知道自己不是仙度瑞拉教母用南瓜变出来的小婴儿,而且,她真的拥有一个从未见过的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但七岁过后,比其他同龄小朋友更加早熟的郁理选择和父亲一起生活。
她的母亲实在太疯狂太匪夷所思,郁理不想死在她手里,或者和她一起死。
只不过郁先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早年在非洲做军.火走私,赚到日烧夜烧几辈子也烧不完的钱。然后在某个非常野蛮的黄昏场景,来非洲食人部落寻求刺激的Alessia和一身银行家派头的郁先生相遇了。
他们**,颠鸾倒凤。闪婚和离婚之间似乎没有时间差。
郁先生不比Alessia疯狂,但也不正常。他是混血,混了不知几代,容貌出奇惊艳,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二十多岁的郁理站在一起,活像她亲哥哥。
郁理听说郁先生年轻时有个“种.马”的外号,导致他人到中年,无数个私生子私生女如雨后春笋般一茬一茬地冒出头。
后来经过全球最精密的DNA鉴定,除了郁理,竟无一人是他亲生孩子。她这才得知,郁先生早年做过输精管结扎手术,她的降生是一枚冷冻精.子和另一枚冷冻卵子的结合。
郁理对此感到无语,但郁先生却格外疼爱他和Alessia的女儿。
十八岁成人礼的礼物是公海游轮派对,郁理无聊地看着各种记不住的陌生面孔,无意间看见郁先生正和一个年轻小女生打得火热。
她父亲的新欢,和郁理一样的年纪。
尽管父亲和母亲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常人,但他们对郁理大方到了散尽家财的程度。就好像彼此较劲着,直到把对方身上最后一毛钱榨干了奉献给这个从未管过一天的女儿才罢休。
但她一直以为母亲会走得比父亲更早,因为她有几年正捣鼓着更加骇人听闻的艺术行为,但郁理二十三岁那年,郁先生因为无障碍徒手攀岩丧命。
她的母亲也像不服输似的,活活给自己整出脑死亡。外祖父替她做了提前面见上帝的决定。
同一年失去父母的郁理,马不停蹄地安排葬礼和参加葬礼,对每一个迎来往送的宾客表示点到即止的无奈和伤心。然后一转头,碰上郁先生的多年知己好友,宋理女士。
郁理这才知道自己中文名的由来。
她无意探听郁先生和这位宋女士的爱恨情仇,但宋女士对她单方面投缘,或许是做女儿不成,于是动了当儿媳的念头。
宋女士两个孩子随母姓,郁理来华那阵子老大在国外放逐,老二又是个性格跳脱的彩毛小狗,经常上蹿下跳地哄骗郁理和自己出门。
但她和宋思窈更加合得来,毕竟是玩咖和酒鬼。这一年,新朋友,aka宋愈堂姐宋思窈把郁理带到耀大科院。
那是十一月,天气冷得见鬼,她遇见周敬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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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拍卖会星光璀璨,但郁理只看倒数第三的竞品。
她对父母的爱恨情仇不关心,冷漠得简直不是他们的孩子。哦不对,也许她得用另一种更严谨的说辞。她冷漠得根本不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郁理心里对自己的绕口令感到好笑,她那张无论身处何地随时发光的脸依旧带着令无数同性异性侧目的笑容,在拍卖师切换屏幕时优雅自得地按下竞价牌。
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只是Alessia女士早年一幅画作。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容,更不是所谓的时代天才,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油画。
Alessia给予郁理的母爱趋近于零,生前除了噩梦般的溺水回忆从未给郁理留下任何可以与美好挂钩的事物。
但这幅画很离奇,虽然从主流审美来看画得不尽如人意,但爱意强烈。
画作主角是宋理。
名为:《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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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真是叹为观止。
他们三个人的电影,到底是谁不能拥有姓名。
可惜这些内情没有别人知道,郁理完全不怀疑,宋敛对自己优雅端庄的母亲曾是某位疯子艺术家的心上人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由于三人行的其中两位疯子英年早逝,郁理自己琢磨不出大概,碍着为数不多的礼貌,她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询问宋女士:请问你和我爸妈是什么关系?你是他们的白月光吗?
漂亮冷漠的混血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光烁亮的展厅,宋敛和身旁的人交谈完,分过眼神给她。
她珠光宝气地往人群里一坐,美艳高贵不讲道理。
“卡给你。”
无限额黑卡的冰冷边角蹭着郁理手心,她会意地笑,不说虚伪客套的谢谢。
落槌有声,拍卖师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报出价格,郁理身侧有专人竞价,开口便是翻倍。
“一百万。”还是翻十倍。
这种场合一贯是虚面子,谁要谁不要事先会透点口风,以免竞价时伤筋动骨损了和气。
而且这幅画实在不值一提,拍回家实在不知道该放在厕所还是玄关。
艺术家的画风过于抽象朦胧,至少没有人愿意一开门或者刚按下抽水马桶抬头正看见一个笑意盈盈的女人。
郁理对Alessia的遗作势在必得,但落下第三槌之前,有人截断了这场势在必得的竞价。
“一百五十万。”
话音懒洋洋的,但很好听。
宋敛眼神玩味,袖长指端点着日月表盘,哂笑一声:“有点意思。”
反正不是刷自己的卡,郁理心安理得地举牌抬价:“两百万。”
这幅画的加价幅度为5万元,他们毫无顾忌地打乱行业规则,对四面八方钉过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两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好像骂人。郁理悠哉抢灯,把这幅画推上Alessia生前绝对不会想到的高价:“三百万。”
三百万对这群人来说不过是指头缝漏一点,但那位年轻男人和郁理对着干的架势,还是吸引了一波火力。
“什么情况?谁和宋家长媳过不去?”
宋家长媳四个字落地有声,郁理歪着头兀自品味一番。她性格里有强势的一面,郁理就是郁理,不会成为宋敛妻子和宋家长媳这种抽象意义极重的形容词。
郁理回过头,眸光定在某个过分医美的贵妇人脸上,她脾气很好地微笑:“我姓郁,不是宋家长媳,你明白吗?”
那位贵妇人陪自己丈夫来,眼见被小辈落了面,当即面红耳赤,但郁理紧接着说:“他呢,姓周,域京公馆周董两个儿子,他是小的那个。”
宋敛沉慢笑声在她耳边,说不清是调侃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或二者兼有。
他整整西装,这是结束落座预备起身的动作。
“和他也算门当户对。怎么答应我妈联姻?”
郁理听见对方胸有成竹地报了“四百万”。周敬航没让别人代劳,清冷喉底压着含混讽笑,不知道是不是把她之前的解释听进去了。
宋敛手指重新搭回椅背,他身侧的女伴懒散却容光焕发,是像猫一样难伺候的女人。她挑衅地问:
“很复杂的故事,你要听吗?”
宋敛没有表示洗耳恭听的模样,他闲闲一扬眉,由他这张冷冰冰的面瘫脸做来视线效果竟然还行。
“不感兴趣。”
拍卖会很快结束,众人从容起身,那位贵妇人表情愤愤,但她身边挽着的起码比她小二十岁的年轻丈夫贴耳说了什么,她再看郁理时眼神多了一种一言难尽。
郁理不大在意,她继续这一场尚未走到尽头的奢靡晚宴,几个小明星正站台演唱,听说是某娱乐公司新捧的女团,ACE长得还行,估计和郁理相同年纪,年轻蓬勃有朝气。
百无聊赖地品酒,百无聊赖地应酬,百无聊赖地说着虚与委蛇的场面话。郁理不是很健谈的性子,在懒得回应时她会主动抛出一两个相当激进难搞的观点,大概等半分钟欣赏对面空白表情,然后笑着翩然离开。
她想约宋思窈出来喝酒。宋家这两个死小孩,大的棺材脸,老二傻头傻脑很好骗,但常年做空中飞人,逮不到一缕狗毛。
只有宋思窈有点意思。尽管有段时间郁理怀疑她性取向不正常,因为她总跟在戚家那位小姐世界各地乱跑,就为了当面嘲讽她一句。
郁理无法理解她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她浅薄地想,这或许可以称为爱情?
直到宋思窈找到更适合解闷的乐趣。那么不巧,这个新乐趣是她。
她想她真不应该答应宋敛回来。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包括今晚遇到的,咬破她脖颈、然后若无其事与她竞价的周敬航。
神经病。
郁理像一道漂亮幽灵在中世纪洛可可风格的大厅飘荡,宋敛把她拽住,拖回谈笑风生的主场。
这回倒不是佶屈聱牙的商业谈资,而是国内三金二银五刊之一的杂志总编,文小姐是高层重金挖过来的人才,在海外主刊拥有娴熟过硬的经验,这回郁理回国,文英照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作为对这场无聊晚宴的回报,宋敛替她谈下回国首刊,附带一份二十分钟的个人采访。
郁理不需要曝光度维持自己事业,不管Alessia和郁先生做过多少不被世俗理解的烂事,不可否认他们前半生在疯狂作死时疯狂积攒的人脉资源为郁理铺开一条直通青天的黄金大道。
因为她巧又不巧地碰见高奢之一的亚太区负责人,据说和郁先生有过一段。
嗯,他们,性别一样。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郁理已经习惯了。
这位意大利男人很喜欢用咏叹调的方式说话,他的中文说得尤其好,但郁理意大利语也不错,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两个问题,对方呱噪的声音才飘进耳里:“郁小姐!你有听我说话吗?”
郁理诚实地回答听见了但没听完全,可以再说一遍吗。
意大利男人款款而谈的同时不住去瞟郁理,她发现了,拖长了尾音遗憾地问:“我和他不是很像,对吗?”
“他比你更美。”意大利男人肯定。
她轻轻地笑了,举杯,cheers。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笑容转身离开。
无聊的社交场合不如手机上玩一盘数独,而且和宋敛说话格外没意思,但他还算有风度,明里暗里替郁理挡下不少八卦口风,又顺便替她谈了两份工作。
又是舞会又是拍卖会,一曲热热闹闹的纸醉金迷唱下来,郁理身心俱疲。
他们又找了个新角落,打算用尼古丁放空一下,郁理刚劫过宋敛手里的烟,后腰冷不订被尖锐冰冷物品抵上。
周敬航的声音在她身后冷冷响起:“别动。”
Lily(误)的身世真是又好笑又抓马。朋友说干脆你写父母爱情吧,看起来有意思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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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