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空气里浓重的酒精味裹挟着香水味,江韫拧着眉头,裹紧了围巾,压低了帽檐,穿过形形色色的人。
吧台沙发上瘫坐着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及腰的大波浪,红唇妖艳,却眼眶发黑凹陷,皮包骨的手里夹着一只香烟,手边脚边堆着一堆酒瓶。
旁边还有一堆男男女女也是如此。
“一个人吗?”
嘴边被递过来一杯红酒,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挑起一缕头发,江韫侧头躲了一下,然后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离我远点。”
“啧,没意思......”女人瞥了一下嘴角,继续扭身靠在酒桌上抛骰子。
“姑妈。”江韫拉着明显神志不清的女人,一边试图唤醒她的一丝神志,女人借力歪歪扭扭站了起来,眯着眼看着江韫的眼睛,随手甩了一巴掌上去:
“滚开!”
江韫的脸被打偏,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一个手掌印,旁边人的顿时开始起哄。
“江宛白,玩输了让你侄子上手试试呗。”
一个长的虎背熊腰的男人敲了敲桌面,倒三角眼里充满了恶意。
“好啊。”
江韫顶了顶腮,解开围巾随手搭在吧台的椅子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小猫一样的眼睛,瞳孔是淡蓝色的,宛若精灵。
灯光闪烁,轮盘小球滚动的咯咯声,还有骰子撞击在木质板上的哗啦声,众人围在牌桌上,看着中心的二人。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男人阴狠地抬手。
“谁说我要和你玩了。”江韫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整个酒吧顿时乱作一团,男人先是愣了一顺,然后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甚至来不及拿走一旁的筹码,便着急忙慌逃窜,但还是被一拥而进的特警锁住了手腕。
“老实点!”
“江先生,例行问话,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吧。”
S市警局
“江先生,感谢您帮助我们这次行动。”警察伸出手简单和江韫握了一下,便示意道:
“您可以带走您的家人了。”
“谢谢。”江韫点了点头,伸手扛起醉的不省人事的江宛白,深深吸了口气,手臂有些轻微的脱力。
“啧,小鱼,这么费劲还一个人来啊......”门外进来一个高大的男生,红黑色的棒球服,眼睛深邃而漫不经心,嘴角吊着一个棒棒糖,左耳的黑色耳钉格外惹眼。
江韫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江宛白的身体往上抬了抬,冷冷地开口道:
“少废话,想帮忙就帮,不帮可以滚。”
江韫接近1米八的身高,但扛起一个同等身高,醉熏熏的还会发疯的女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蒋朔拧眉抱怨了一声: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但还是老老实实架起了江宛白的另外一只胳膊,有了蒋朔,江韫这才轻松了一会,走出警局,冷冽的风吹在脸上,才感觉到半张脸烧的疼。
蒋朔这才顺着路灯的光,看清了江韫脸上的掌印,开口问道:
“她打的?”
江韫不在乎地开口道:
“没事,不疼。”
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蒋朔突然侧过头问:
“江韫,你不恨吗?”
江韫眼神空了一瞬,但很快勾了勾嘴角,把江宛白垂下去的手臂往上撑了撑,说道:
“没什么恨不恨的,没必要。”
蒋朔撇了撇嘴,似乎对这种“圣父”一样的想法习以为常,只是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如果是你,我绝对不会让陆濯之就这么占有你的一切。”
话音刚落,江韫就顿住了,凛冽地看了一眼蒋朔,看得他直发毛。
蒋朔抿了抿唇说道:
“受够你了。”
自从他私下里查了江韫的身世,江韫就对他万分戒备,仿佛刺猬一样。
“不想帮忙可以滚,没必要叨叨个不停。”江韫垂下了脑袋,更用力地撑起女人的身体,呼出的寒气更添了几分冬夜的冷。
饶是蒋朔再好脾气,也在被连续两次说了“滚”之后有些气恼了,但又不能放任某个人就这么费劲地走回江家,凌晨的s市并不安全。
一路无言,除了江宛白时不时挣扎几下之外,三个人很快回到了一个略显破旧的小别墅。
院内此时却停着一辆明显格格不入的宾利,屋内灯火通明,江韫搓了搓被冻的有些麻木的手,感应门缓缓打开,身着黑色制服的保镖从江韫手中接过了烂醉如泥的江宛白,开口道:
“江总在二楼等你。”
蒋朔却突然开口道:
“江韫。”
“嗯?”江韫又搓了搓通红的耳尖,他向来是不耐冻的,他最讨厌的就是冬天。
回头望向蒋朔时,男人双手插在衣服兜里,脸上的神情模糊而朦胧,江韫听见他开口说道:
“我要走了,回A市,明天的机票。”
江韫眨了眨眼,睫毛上的冰缓缓化开,他并不意外,蒋朔在此之前已经一个月没去上学了,所以他露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微笑:
“一路平安。”
“可以抱一下吗?”
一阵冷风吹来,江韫被冻的打了个哆嗦,挥了挥手说道:
“下次吧。”
便回头进了屋,也不知道蒋朔在屋外站了多久。
屋内的气氛格外凝重,本就简约的陈设,因为江锦乾的到来,显得格外冷清,头发花白依然穿着得体,发型也一丝不苟,男人双手搭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江宛白随意地昏在地毯上。
“孩子,过来。”他抬眼望了过来,对着江韫招了招手。
“爷爷。”江韫低垂着眼走了过去,将摘下的围巾握在手里。
“这些年宛白带着你受了不少苦。”江锦乾拍了拍江韫的肩膀,略带着施压的意味,开口道:
“陆家最近出了点事,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回家吧,陆家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江韫眼底闪过讥讽和自嘲,什么应该不应该,不过是利益纠缠下的权衡利弊,若不是陆濯之生病,陆家哪里还能想起来,遥远的S市还有一个陆濯之的异卵双胞胎弟弟的存在。
“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到了那边会有人接你的。”江锦乾扶着拐杖起身,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了一眼烂醉的江宛白,对着一旁的助理说道:
“把她的卡停了,她该戒酒了。”
一帮人来去匆匆,江韫还是觉得意外,江锦乾居然会等到这个时候,还以为只会象征性地通知一下,看来,他现在也是一颗算得上有价值的棋子了吧。
陆濯之,你想见到我吗?
江韫拨弄着右手的黑色皮筋,熟练地拉长然后松手。
“啪!”
一道红痕蔓延在手腕处,木木的疼。
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
江韫看着邮箱里的文件,满眼的盗梦社,还有陆询——他生物学意义上真正的父亲。
【据联盟新闻社报道:盗梦社新研制的s级强化药水目前已经投入临床试验,预计三年后上市……】
【盗梦社社长陆询在发布会上沉痛悼念亡妻,二人情比金坚,令人感动。】
……诸如此类
江韫看着陆询拿着手帕擦泪的报道图,暴虐的本性几乎要压抑不住,对着黑暗深呼吸几次,拿着钥匙冲出了门。
银白色的超跑在赛道上化作了一道风,加速再加速,江韫微眯着眼,阻力让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有着强烈的不适,眼球隐隐发红。
可速度却越来越快,在一个骤变的转弯,车子几乎立了起来,但速度反倒又提了几码。
显示屏的实况让观赛的人肾上腺素飙升,纷纷觉得车上的少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不得不说,这种将生命的极限与一辆赛车捆绑起来的感觉,刺激且令人兴奋
17岁,却已经有了三年赛车史,最开始是伪造身份信息替别人比赛,再到后来考上赛车证为俱乐部卖命,江韫可谓手到擒来。
他在乎钱吗?
并不。
他可以过最简约朴素的生活,甚至对穿什么用什么毫不在意。
他只想体会那种命悬一线的自由,他接近自负地享受赛车技巧的极度运用,并乐此不疲。
所以与菲驰毫不犹豫签了五年的合同,但今天,或许是时候解约了。
破纪录的声音刺耳,伴随而来的是漫天的彩带,几位金发碧眼的女郎一拥而上,比基尼惹眼而美丽。
车门打开,江韫摘下头盔,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略微凌乱,接过女郎手中的香槟,在众人起哄的声音里,迈步向大楼走去。
“你要走?”张竞有些难以接受,虽说菲驰并不算国内数一数二的俱乐部,但好歹在S市也是颇有声望,如今江韫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未来菲驰离不开的摇钱树。
“嗯。”
“想清楚了?违约金不是个小数目。”张竞自诩是个精明的商人,江韫就算正常解约,他也少不了得脱层皮,何况违约。
“这些年的钱我一分都没动,多的,就当我谢谢张哥这些年的照顾。”江韫将一张黑金色的卡放在了张竞的桌面上。
男人眯了眯眼,带着审视和不解的目光,试探地开口道: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张竞最开始以为江韫是家里缺钱的要死的那种人,不然怎么会一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后来他发现,江韫只是个单纯的疯子,不要钱纯玩命。
“我要离开S市了,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门被轻轻关上,只听得见房间内传来一声叹息。
江韫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曲折的训练场,灯火璀璨,空气里略带着冷意。
冬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