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似乎感受不到略显凝重的氛围,他扫了一圈,微微点头,向各个长辈打了声招呼,走到秦宁旁边。
“大侄子回来了,让我们好等。”
三叔沈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粗狂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不愧和三婶是一家人,一样咋呼。
二叔抬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说的三叔,有些温和的开口:
“今天全家聚在一起不要说些没用的话。”
“但确实有件事要和大侄子商量商量。”
“你如今已经成家,下一步也该立业,二叔三叔都就觉得你应该找个活干,而且家里实在没银子供你继续读书了。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沈新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要实现,反问道:
“那我非要继续读书呢?”
二叔长叹一声,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说:
“你如果想继续读书,就要就分出去吧,家里十几口人都要吃喝,我们也实在没法子。”
三叔在旁边不断点头附和,这个场合女人和哥儿是没有话语权的。
这话说有意思,好像他只知读书不顾家里死活,他们没办法才把他分出去。
沈新心里“啧”了一声,有些玩味的看向装聋作哑的祖父,惊讶道:
“祖父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祖父名为秦富贵,面色如常,有些威严的开口:
“成家立业是古理,你也应当遵守才是。”
祖父是个人精,从原身待在书院不肯回家,就看出来原身对沈家有怨,这次又强行让他娶亲,说不定沈新的怨已经变成恨了,即使沈新成了秀才,也不一定给家里带来便利。
何况考这么多年都没中,可见没什么前途了。还不如供老三家的读书,希望更大点。
沈新心里轻松,面上不显还带着几分难过:
“祖父和二叔说的有理,但我还是想继续读书,我选分家。”
二叔一锤定音:
“那明天吃过早饭就请村长和沈家族老来见证。”
商量完,大家各自回屋。
沈新带着秦宁和二毛三毛回到了屋子里,一路无话。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放在桌上。
边打开边介绍,是五福斋的桂花糕和饴糖,六块白嫩的糕点,离近了还能闻到桂花香,饴糖有七个,每个有拇指大小。
两个小孩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新,秦宁的眼睛似乎也亮了一瞬,沈新觉得自己买对了。
沈新抬手把糕点往三人面前推了推。带着笑意的开口:
“如今是盛夏,糕点不耐放,今天晚上要吃完,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吃过了,你们一人两块,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谢相公/大哥。”
三毛见二毛点头,迫不及待的拿起来一块塞进嘴里,小心的“哇”了一声,二毛和秦宁就比较矜持,小口小口的吃。
沈新看到三人的表情,觉得很有成就感,以后可以多投喂。
这个时候,沈新再次开口:
“今日我选分家,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毕竟是要一起生活的人,沈新得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又可靠又民主。
二毛三毛对视一眼,飞快摇摇头。
二毛觉得大哥哪里不一样了,这两天和他们说的话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秦宁也轻轻摇头。
很好,人心齐,泰山移,听话的团队最讨喜。
沈新拿起一张油纸,包好四块饴糖,递到二毛手上:
“你俩拿回去吃,一天最多吃一块,吃完记得漱口。”
“早点回去睡觉吧。”
两个孩子点点头,头顶的冲天鬏也跟着忽上忽下。
沈新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对二毛三毛也没啥兄弟之情,只能说尽力而为。
送走了双胞胎。秦宁捧着油纸走到沈新面前:
“还有一块桂花糕,你吃。”
沈新没接,揉了揉他的头:
“你吃吧,我不喜欢太甜的。”
余光瞥到秦宁苍白红肿的手指,皱了皱眉:
“你手怎么回事?”
秦宁把油纸重新放到桌上,缩了缩手指:
“昨天席面上的碗筷比较多,泡的有些白,没事,我有经验,明天就好了。”
沈新想问他明知道碗筷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自己做,为什么不拒绝。
又想到他从小处在一个贬低辱骂他的环境,可能只有干活才能带给他安全感,就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只冷笑一声:“我当然没事。”
又不是我洗了几十上百的碗筷。
秦宁觉得沈新生气了,却不知道哪句话惹他生气,还是嫌弃他干活的身上脏,有些无措,想了想,再次鼓起勇气的说:“我很能干的,也可以帮你赚钱的。”
沈新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
“你好好养精蓄锐,有的是用到你的时候,别着急。”
他脑子里各种吃食,果汁,酒饮的制作方子都在等着秦宁呢。
“明天分家要干的事情很多,早点休息。”
有活干就好,秦宁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二叔就带来了王村长和沈家两位族老,祥叔公和林叔公,二人是祖父的堂兄弟。
村长身穿灰色短衫,面庞粗糙,眼神犀利,沉声问道:
“你们谁要分家?”
村长名王守义,今年四十岁,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村长,对各家各户的事也算了解,比如他知道沈家打算放弃沈新,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祖父向村长拱了拱手:“沈新现已成家立业,可以独立生活了,如今我也算功成身退了,所以把他单独分出去。”
村长“嗯”了一声,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沈新:
“沈童生你可同意?”
村长看得明白,说是分家,不过是觉得沈新是个累赘想把他甩走。
沈新回答的很干脆:“我同意。”
村长继续说:
“行,那我们继续,接下来清点现有财产进行划分。”
“等等,沈新有什么财产?这些年读书还花了家里不少银钱。”
王守义对打断他话的沈三力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见沈新慢悠悠的声音:
“就算沈家没有,我父亲有,自古子承父业,父亲还在村里时开垦了十亩下等田,还有他当时被征兵时的响银,这两样应该有我一份。”
“祖父,我说的对吗?”
村长在一旁点了点头,补充道:
“那十亩田的证明文书还是我当时交给里正的。”
沈新要不要无所谓,但该说的要说明白,不然还以为他占了多少便宜。
沈富贵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点了点头:
“是。”
“响银一共二十两,但沈新县里的书院每年五两的束脩,还有在学院的吃喝,花的差不多了。”
沈新一会还想进山,不想在这耗着,便干脆利落的开口:
“沈家的东西全都不要,我们大房也会搬出去,这十亩地分五亩给祖父祖母养老。”
“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今后尽量少见面,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要来麻烦我。”
沈新倒是想直接断亲,但燕朝以孝道治天下,他需要另一方做了不可饶恕,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能断亲成功,沈家做的还不够,冒然断了亲,大家只会说他绝情寡义,不是好鸟。
沈家人脸色都不好看,沈三叔更是直接呛声:
“你以为你是谁?来麻烦我们还差不多。”
沈新没理他。
村长默默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还是有点轻狂,养家哪有那么容易的,淡淡开口:
“行,既然条件谈好了那我们写分家文书留底,一式三份。”
“沈家一份,沈新家一份,我这里一份。”
按好手印,村长和两位隐形叔公就离开了,沈新回到房里告诉秦宁让他和二毛三毛收拾收拾东西,他现在就去找村长租房,一会儿就搬出去。
全村有一半人都姓王,王守义又当了将近几年的村长,沈新知道他一定很有分量。
不远处,村长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土路上,沈新跑了几步追上他,打了声招呼:
“王叔,您知道村尾那个房子是谁的吗?我想问问他能不能租给我住一个月。”
沈新昨天上山就看到大窝山脚有个茅草屋,那里离村至少几百米远,周围环境优美,如果房子更气派一点,就更符合他心中田园隐居的样子。
王守义朝沈新瞥了一眼,明知道房子是他的特意来问,以退为进,还算有点成算,:
“那是我家的房子,那房子平时也没人住,不用租你直接住进去吧。”
沈新到没想到歪打正着,爽快的应下了,他承村长这个情,又问道:
“那这个屋子加上他周围六十丈卖的话多少钱?”
看沈新爽快的应了,村长本来还挺欣慰这小子不像以前那样端着了,又听到他要买地,觉得沈新他有点异想天开,想劝劝:
“那地虽然偏僻,却和村里的宅基地价格一样,按你说的算下来可得三两银子,还要交三钱的地契税,你真想买?”
沈新点点头:
“真的,不过得过两天才能买,我现在手里没钱。”
“建四间砖瓦房要多少钱?”
村长停了下来,眼睛微凸,瞪得大大的:
“那可至少要二十多两,哪来那么多银子。”
又语重心长道:
“有钱还是先攒起来读书买地都好,二十多两盖个房子有点浪费。”
沈新知道村长是为了他好,可赚钱就是为了享受,房子自然也要以享受为主,笑了笑:
“谢谢村长提醒。”
“我先去赚钱,您就等着卖我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