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第3章 第 3 章

面前女生的长相，绝不是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但她和知夏一样，身上都有一种温婉干净的气息。

当然，她们最像的，是那双眼睛。

无论笑容再怎么灿烂，眼睛里都是一潭死水，扔颗石头下去，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顾知意的回答让苏眠彻底慌了神，她承认她刚才的调戏的确不太妥当，但她却是笃定了这女人一定不会答应她，才特意挑选的她。

她确信一个身边优秀追求者不计其数的人不会喜欢这么差劲的她。

可怎么偏偏……

苏眠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她并不想拖累任何人，之所以敢毫无顾忌的做出现在这种选择，也是因为身后再无牵挂，她不想突然之间就多出一份羁绊，即使这份羁绊并没有感情，可只要挂着名头，她不管不顾的将其剪断，都能让她心里产生愧疚感。

“你，是不是喝多了？”沉思了许久，这是苏眠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这姐姐一定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定是！！！

顾知意偏头，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笑：“开了口的话，可不能反悔了。”

她的声音，像是幽幽山谷传来的低吟，与她的相貌不符，莫名地竟给人一种安心感。

苏眠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她的第一反应不该去想这姐姐无形中给人的好感，而是应该思考她要如何才能优雅又不失礼貌地斩断这段孽缘。

常乐也觉得苏眠疯了。

她本想把苏眠带回去，阻止她因为醉酒而做出更出格的事，可直到苏眠开始对那女人表白的时候，她发现，她竟然没有勇气再靠近苏眠。她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对待同性恋并不持嘲讽态度，甚至，比起大多数人，她算是思想前卫的，支持大家自由恋爱。

但支持归支持，却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的朋友是同性恋。

她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要让她立刻接受并不现实，她没法想象和苏眠成为朋友后，今后被别人指指点点，甚至说三道四。

人们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她已经开始自动脑补出和苏眠相处的一部大戏。

比如和闺蜜一起出去吃饭，知道她们身份的人可能会说：“那两人感情真好……”

而和苏眠一起吃饭，知道她们身份的人则会说：“苏眠好像是个姬。”

“啊？那常乐不会也？”

“咦……”

常乐没法再往后面想了，手上拿着吸管在杯子里搅来搅去，默默换了个偏僻些的座位，可刚坐下去，发现苏眠似乎远离了她的视线，她又有些不太放心，干脆捧着杯子，和一个吧台挨得近的独身男人拼了桌。

她对这男人没兴趣，坐这里只是因为，既能关注到苏眠不让她有危险，又能在苏眠看过来的同时告诉苏眠，她的性取向是没问题的。

至于她和那女人在聊什么，酒吧里这么吵，她怎么听得见，之所以断定苏眠是去搭讪，还是因为她们刚结束完脱单的话题，苏眠就跑去找了那女人。

常乐一边强迫自己接受苏眠喜欢女人的事实，一边又期待或许是她的推断错误，但无论是哪一种，她还是先试试自己能不能接受最坏的可能性吧。

不过……

杯子里的酒水快被她搅出一朵花来。

她瞧着苏眠笑那么开心，估计自己的推论也**不离十了。

苏眠哪里是笑的开心，分明就是在强颜欢笑。

要不是她一没钱二没色，她真该怀疑这刚认识并且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姐姐对她这么执着，是别有用心了。

她以百分百真诚的态度，对这位姐姐列出了自己的无数缺点。

然而姐姐也以百分百真诚的态度，回答她：“没关系啊。”

“好巧，我也是呢。”

“是个很可爱的小缺点不是吗？”

……

苏眠感觉自己的抑郁症都快被治好了，活生生整成了躁郁症。

她想要将她推的远远的，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她的生活，不希望在开始期待某件事情后，又给她一击重拳，她宁愿一开始就躺在这堆烂泥里，而不是被人拉起来，洗干净，带她见识万千繁华，世间美好之后，再将她送回原地。

但，哪里又有人能真的毫不动心的拒绝诱惑呢？

或许也有这样的人，可那个人绝不会是苏眠。

活了二十三年，她也真的想感受一次，被人喜欢的滋味。

于是她最终妥协了，她开始试探性问道：“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和我谈恋爱除了多了个累赘，什么好处都没有，姐姐还愿意么？”

顾知意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草原的星星很好看，想去看看夜景吗？”

“嗯！”苏眠垂下眼睑，睫毛下阴翳一片。

她不该自不量力的。

明明心里早就知道答案，却还非要去撞撞南墙。

其实也没有多疼，习惯了。

她视线落向她和常乐最开始的落座处，没在那儿看见人，最后又扫了一圈，才在身后看见常乐的身影。

怎么说，也要去打个招呼。

“我要出去看看散散步，你想一起去么？”

常乐眼神躲避，摆了摆手，说：“你别走远，一会儿无论怎么样，都要回来找我。”

“哦，对了。”她突然发现她和苏眠呆了一天，竟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掏出手机又说，“你留个电话吧，如果喝太多，神智不清醒，感觉腿脚不方便走路的话，就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好。”话说到这个程度，苏眠没法拒绝她的善意。

顾知意一直等着她和朋友打完招呼才走上前，朝她轻轻一笑：“走吧。”

苏眠跟上她。

她有时候脑子迟钝，刚才想拒绝顾知意的时候，因为是自己先开的口，心里总觉得愧疚，于是说了一堆没用的话，但现在反应过来，似乎一句话就能解决这乌龙事件的。

——真心话大冒险。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反正顾知意也不会特意跑过来问常乐，大不了她撒个谎，就说之前和常乐打赌输了。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这样对大家都好。

顾知意并没带她走多远，约莫五分钟的距离，两人随意坐在草坪上，虽是夜晚，但并不黑暗。

弯月如一道银钩般挂在天上，透出清冷柔光，繁星闪烁，在夜幕里织出璀璨星火。

两人并排坐着，不算清晰，侧目正好能欣赏对方朦胧的模样，隐隐约约，神秘与美感交织。

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独特体验。

她们都未曾以这种形式去看过别的人。

苏眠按下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刚想按照之前的想法对顾知意解释，却被她率先打开话匣子。

“听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颗星星，那颗星，是最爱自己的人在守护与陪伴。”

苏眠象征性抬头：“是吗？”

那她一定是没有守护星的。

顾知意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能敏锐感知到她的情绪，半引诱半打趣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要了，童话故事都是骗小孩子的。”苏眠鲜少拒绝人，即使有时候不愿意，也会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助别人，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讨好性人格，行事作风看上去似乎没差，可她心里又有数，她并不是想去讨好谁，只是觉得，自己能做的，顺手帮忙也没问题。

她在认识的那些朋友里，被打上最多的标签，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懂拒绝的老好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姐姐算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拒绝的人。

她可能是仗着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展露本性了？

还是说，她认定了这姐姐不会生她的气？

苏眠想不明白，她现在也不太想去动脑子。

顾知意确实没和她计较，虽说刚认识不到半小时，但从短短那几句对话中，她已经明白了这小丫头到底缺什么。

“换个地方走走吧？”她朝苏眠伸出手。

苏眠没接，自己爬了起来，但为了不让她太过尴尬，还是问她：“去哪里？”

“随便走走就好。”顾知意笑道。

苏眠一脑子雾水，觉得这人奇怪得很，不过也好，她刚才被打断了话，散步中途再和这位姐姐解释也行。

她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顾知意没动，等她走了几步后才开口：“你抬头，是有颗星星跟着你的。”

苏眠愣住，眼眶蓦地一酸，突然不敢再走了。

她害怕验证顾知意话里的真假，因为哪一个答案对她而言，都是罪过。

不是别人的罪，就是她自己的罪。

“那个人一定很爱你！”顾知意一句话，像是直接给她定了刑，将她捆上十字架接受审判，但意外的，苏眠因为见到了光，虽然心怀愧疚，却还是更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只要她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她宁愿去当那个罪人。

“可是，要怎么去定义爱这个字呢？”她转过身，目光看向顾知意，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自她懂事开始，她就一直在迷茫，越长大，越对她身边的一切产生怀疑，她以为她会这样彷徨一辈子的，可是似乎，在今天，在此时此刻，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人，能告诉她所有的答案。

“用嘴说出口的爱，不是很简单吗？我们初次见面，我可以现在就面对你，告诉你，我爱你，你也可以和我逢场作戏，说你也爱我，那要怎么区别，爱是真的呢？”

她看见顾知意披着星光朝她走来。

然后不知怎么着，她被人牵起了手，两人十指相扣。

“感受到了么？”

“感受什么？”

“感受你想要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