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缪读的是金融系,而林桔年就读于环境工程,文理的界限特别明晰。
柯缪正式入住619寝室以后,轻轻松松就和边舒二位学长称兄道弟了,唯独和最该亲密无间的老同学林桔年显得生分。
近一周里,一个研读西方经济学,另一个泡在实验室里攻克土壤消解,学科壁垒高筑。
但机智的柯缪硬是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给自己搭出一条越过壁垒的梯子---高数。
图书馆的公共区域处,边安华头疼地问:“学弟,极限求导是高数上册绝对要考的知识点,已经开学俩月了,你不能连课本上的例题都做不明白吧?”
柯缪表情无辜:“做不明白啊~”
边安华扶了下自己的眼镜,给比了个大拇指。
他非常发愁,“冒昧地问一下,既然你数学这么差,为什么要学金融呢?”
柯缪于是更无辜了,“学长,因为金融是文科啊,谁知道文科专业还得接触数学呢??”
“倒……倒也是哈。”边安华挠挠头,无可反驳。在不涉及任何性别课题的条件下,客观上男生学文的确实少,把数学学得一塌糊涂的更少,学成柯缪这种油盐不进的,那简直...唉。
“爱莫能助啊。”他说。
柯缪的手指正悠哉悠哉的转笔,情绪非常稳定。
边安华诚恳道:“学弟,真不是我不愿意教你,你但凡把测试题做到50分,我都能给你拔一拔成绩,但你只考8分!8分是啥概念啊?是孔子老先生见了你都得摇头的程度。”
柯缪露出委屈的神色。
边安华:“抱歉。”
柯缪:“那好吧,我找舒……”
“别。”边安华说:“他是学渣,脑子里只有小动物,就别用学习折磨他了。”
柯缪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但整体表情依然委屈悲伤,“那怎么办呢?”
舍长老大哥心一软,负责任地建议:“要不?还是让林桔年来?”
柯缪于是顺坡下驴,“好呢。”
“但是……林桔年最近是不是太忙了,都没功夫搭理我。”
……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林桔年被边安华从实验楼抓出来,“你宁可在老师办公室睡觉都不来图书馆自习???”
林桔年正困着呢,迷迷瞪瞪,茫然地问:“我为什么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人多热闹。”
“可我讨厌人多啊。”
边安华尴尬地沉默了一小下。
“是哈,办公室的确更适合你这种与世隔绝的i人哈哈哈……”
林桔年皱皱眉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边安华:“你老实告诉我,柯缪高中数学到底考几分?”
林桔年回忆了一下,柯缪似乎就没好好参加过考试,“零分居多吧。”
边安华深吸一口气,“怪不得。”
“但他……”
“别找补了!你自己的发小,你得负起责任来,自己管!”边安华把林桔年抓到图书馆公区,丢下一句话便逃之夭夭了。
“但他数学很好啊。”林桔年还是困困的,对着空气把没说完的话补全了。
曾经的柯缪只是离经叛道,但不意味着学习差。每次学校的考试都不参加,但私下却会乖乖把林桔年布置的卷子做完。
数学发挥好的时候,甚至比林桔年还高几分。
五分钟后,林桔年看完了柯缪那张精彩的测试卷,一言难尽地问:“所以你考8分是为了吓死边哥么?”
柯缪耸耸肩,“还真不是,我本意是想控分的,结果不小心对了俩选择题,距离0分的目标又远了点,唉……”
“那你给求导大题旁边画了只加菲猫是为了展示什么?”林桔年放下卷子,给加菲猫旁边打了个42分。
柯缪说:“这个倒是为了气他。”
林桔年:“好了,加上原先的8分,你现在有50分,可以把边安华请回来继续教你了。”
柯缪:“......”
两人一不小心对视了一下,然后沉默。
接着异口异声的说:
“你很幼稚。”
“幼稚鬼。”
林桔年说:“你的成绩根本不需要我辅导。”
柯缪:“是啊,所以我折腾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见你。”
林桔年哑然。
图书馆里人来人往,公共区域是可以出声讲话的,柯缪的声音被融于其中,虽然不会被别人完全听清,但前后左右也都有路过的人,林桔年稍微有点担心。
“你躲我躲的太明显了,年年,我又不会吃了你。”柯缪却丝毫不在意周围环境,笑着说:“想见你一面真难。”
“我如果住宿,你就各种借口去陆明轩家过夜,我如果回家,你就回宿舍睡,想约你吃个午饭,你推脱说实验室太忙,好不容易有天晚上等到你,结果某人一声不吭地直接睡着了,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把我当空气。”
柯缪歪了下头,“我有那么可怕?”
“……”林桔年抿了抿唇。
就在他以为自己还要遭到控诉时,柯缪忽然提起了别的:“相机怎么样,好用么?”
林桔年一怔,“还...好。”莫名有点愧疚是怎么回事?
他避得太明显了吗,不应该啊,他每次找的借口都很合理且完美,不可能被挑出任何瑕疵。
柯缪的视线直直的锁定着林桔年,就好像专门等他再编点理由来糊弄人。
林桔年对这种强势的眼神有点下意识的闪躲,但躲完又觉得没必要,他又没欠柯缪的,愧疚个什么劲儿?
清了清嗓子,林桔年说:“我是真的挺忙的,教授让我现在就接触大三和大四的实验,除此之外还不能落下大二的理论课考试,再加上社团和选修课,各种东西...有点忙......”
虽然是实话,但说起来就是心虚。
柯缪无情地拆穿了他,“但我听说,边哥今天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办公室睡大觉。”
林桔年被狠狠打脸。
柯缪淡笑,“林桔年,你为什么躲我?”
林桔年微微垂眸,盯着自己的裤缝,神思有些游离。
---“学长,我对你印象其实挺好的,不过这仅限于你骚扰我男朋友之前。”
---“不许动,再动我亲你了。”
---“年年,好久不见。”
想到这些,他感到有一股内火在胃部乱窜,烘得很。
柯缪说:“我要听实话,年年。”
“别叫年年。”林桔年说。
柯缪双手环胸,“嗯哼?”
林桔年: “柯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要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就能扭转我对你的态度?”
“我真的不喜欢男生,更不会喜欢上跟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们的关系太亲近了,所以在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就算你曾经闹过一次乌龙表白让我心烦,我也不会彻底割舍我们的友谊。”
“但是到此为止,行吗?”
林桔年叹了口气,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柯缪交流,他只能笨拙地重申:“我不讨厌你,我尊重你,也愿意看在旧情的份上继续和你当朋友,逢年过节我们还可以一起回去看爷爷,平时和陆明轩一样约饭打游戏,就和从前一样,但是仅此而已,到此为止,行吗?”
林桔年是真心的心累,此刻如果能和K先生聊聊天该多好。
好半晌,柯缪都没什么反应,天生凉薄的眉眼仿佛浮起淡淡的哀伤,就像是无坚不摧的猛兽忽然受伤了,怎么都无法继续捕猎战斗了。
又是一个好半晌,柯缪常年挂在唇角的笑意被彻底收回,露出了本来的阴狠面目,他脸色变化的时候,林桔年莫名心悸了一下。
只听柯缪意味深长地问:“林桔年,你知道什么是矫枉过正吗?”
“你越逃避什么,反而越靠近什么。你躲我没用,因为我脸皮天生就比城墙厚,你躲到天涯海角都躲不开我,我轻轻松松就能把你抓回来,不信你就试试。”
林桔年愠怒:“你讲不讲道理?”
柯缪心里自嘲地笑,讲个屁的道理,谁家谈恋爱靠讲道理?
“我没说完。”柯缪直勾勾地盯着林桔年,“你躲我没用,你该正视正视自己的心,你以为躲的是我,其实躲的是你已经动摇的心。你越避讳,就越矫枉过正。”
“林桔年,你从小懂事听话,听话到近乎墨守成规的地步,脑子里只有学习,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所以当有东西要打破平静的时候,你本能做法就是封闭自己,像个懦夫一样龟缩在安全区。”
林桔年是讲礼貌,但也不是没脾气,“你是不是想挨揍了。”柯缪的脸让他越看越想打。
柯缪不仅没停,反而变本加厉,“有种你现在就说一句,说一句‘我不喜欢你,我对你从来没有过特殊的感想,连一秒都没有’,你敢摸着良心说出这句话,我就收回“懦夫”这两个字,而且保证我柯缪以后绝不再烦你。”
“我不喜-”林桔年语气很硬脱口而出,却被柯缪打断:“我要你认真地审判自己,不许撒谎。”
“我不喜欢你,从来不,更不会对你有特殊的...”林桔年复述着,语气莫名弱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它的思绪,让他竟然产生了些许的迟疑。
明明该果断的,但他无法果断。
一丝丝慌乱无措的感觉像触手一样爬上身体,林桔年打了个寒颤,脑中一片空白。
柯缪望着林桔年挣扎的神色,稍微心安了点,他刚才像一个赌徒般下注,没给他们双方留任何余地。
万一林桔年真复述了,他还得想办法继续厚脸皮。
但此刻他得到了意外之喜---林桔年的犹豫。
柯缪的肩膀放松下来,强势的目光下对准林桔年,“我可以接受你不那么快开窍,但我不能接受你开窍了却装傻充愣。”
林桔年脑海中一团乱麻。
柯缪说:“我这人自私的很,如果我爱而不得,那我也不让对方过得舒坦,所以林桔年,你既然知道我图谋不轨,那就别惹我不开心。我千辛万苦回国不是来旅游的,我是要来...”
林桔年抬起头,心底弥漫起淡淡的惊惧。
柯缪微笑,“来得到点什么。”
林桔年嗓子发干,“如果得不到呢?”
柯缪挑眉,云淡风轻,“你了解我的,得不到,那就不死不休呗。”
柯缪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学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该有状态,他很疯,很成熟,有着笑里藏刀的疯。
林桔年知道柯缪从小就心理有点偏激,他只好暂时安抚了一下,“知道了。”
柯缪于是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单纯无害的表情,“年年,教我高数吧,好吗?”
“我、”
“别拒绝我了吧,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图书馆里的学生很多,公区更是会热闹一点,但林桔年却在朝气蓬勃的环境里觉得遍体生寒。
他已经明确拒绝了,而且拒绝了不止一次,但柯缪表现的刀枪不入,现在反而还威胁他,如果自己以后仍然用太生硬的方式来拒绝,搞不好适得其反。
还是...先稳住他再说。
不知沉默了多久,林桔年翻开了高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