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卢日记 第3章 第 3 章

依旧在门口的副食店买了瓶水，祝君安顺着先前的家纺店的方向往前走，将近五分钟都没看到有超市。他只好拿出手机点开地图，一点一点放大企图寻找一个超市，然而除了镇政府、银行、加油站和镇学校，竟然一个具体的地点都没有。

祝君安瞬间无语起来，只好继续向前。

恰时路过一家热闹的茶馆，不大的店铺里挤满了围着牌桌看热闹的人。门口坐了一个六十来岁头发尽白的老奶奶和一个四十七八岁黄卷短发的中年大妈，她们两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不知道哪家的八卦。

祝君安顿了一步，舒展了下眉毛，展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走上前去，温和地问：“阿姨请问一下，您知道镇上的超市在哪吗？”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大妈放瓜子的手停了一秒，随即把嘴里这颗磕开，头一扭将壳轻呸了出来，脸上扬起笑容，眼神一边扫视着祝君安一边回：“超市哇？美佳超市就得农贸市场出口那儿。小伙子才得毗卢来呀？”①

祝君安点头，“是。阿姨，那这个超市怎么走过去？”

大妈的眼睛来回转了几转，没有回答，转了调子用普通话问，“小帅哥老家得哪哦？啷个来我这个小镇头来了喃？”

祝君安端着笑容，不明白怎么扯到自己老家上来了，但出于礼貌又只好回她的话，“老家在北京，是——”哪知瞬间被大妈又惊又疑地打断，“白京②的呀！？”高声引来了店里好些的人的注意。她立刻站起身，用矮小的身体挡在祝君安面前，将手里剩的那半捧瓜子扔回老奶奶腿上的塑料袋中，拍了拍手和衣服上的残屑，笑意堆进眼睛，“来来来，嬢嬢带你过去，就得前头，没好远。”然后双手扯过祝君安直接往路中央穿，好在街道上也没有车。她还不忘扭头和先前的老奶奶留下一句“表叔娘我先走了哈”。

祝君安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连忙拒绝：“阿姨，您指下路，我自己过去就行……”

“莫得事莫得事，嬢嬢也闲得很。你别要看咱镇子多小，路还是多绕嘞。”③大妈拍着他的胳膊，“这会儿好大了哦？④有没有耍朋友喃？⑤来镇头是来耍的哇？我跟你谈，幼儿园那边有个毗卢寺可以耍，进去拜一下，还是多灵的……”

她絮絮叨叨说得又多又杂，祝君安好些都没有听明白，他只好捡了听懂的部分回答，“阿姨，我是来这边工作的。”同时那只胳膊好容易摆脱大妈的手，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哦哦！工作好呀！码起劲⑥赚钱的才是好男人！我们镇头也没得好多厂子，你干撒子工作喃？啷个不去广州干？广州的厂子多嘛。哎不对头，你老屋在白京啷个会得这堂赶儿⑦来打工喃？你得没得哄我哟？⑧走这儿，上坡。”大妈又吐出一长段半普通话半方言的话，祝君安觉得他待在县上半个月的时间听到的方言都没有和大妈对话的这几段多，只好无奈地和大妈解释：“阿姨，我在政府工作的。还有，您说的话，我实在听不明白……或者您有其他什么事儿直接和我说吧？”

祝君安算是明白了。这位大妈这么热情地给他带路根本就不是主要的，显而易见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他也实在是没猜到大妈的目的是什么。

这直白的话反而让大妈尴尬起来，她干笑了两声，也直言不讳：“就是看你小伙子长得多乖⑨，想给你介绍个朋友嘛。”

朋友？祝君安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朋友应该是女朋友的意思。他也有些不自然，“我、我还没想交女朋友。”

大妈不同意了：“耶，要不得哦。小伙子我跟你说，好姑娘家些都是要早点谈的。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也该考虑得咯。”

祝君安随口胡扯，“这事儿要问问我爸妈。不过还是谢谢阿姨。”恰巧走到一个丁字路口，他连忙转移话题：“阿姨，这下走那边？”

大妈不接招，又把话头掰回去：“现在新时代咯，讲究自由恋爱。哪个还要问妈老汉儿哦？嬢嬢不得哄你的。小伙子弄赶起⑩，你加我一个好友，嬢嬢给你看照片，多乖的女娃儿，就算不喜欢吗也可以当个朋友嘛是不是，年轻人，多交些朋友没得坏处的，也当给自己一个机会嘛。”说着掏出了手机，直接调出了二维码伸在他跟前。

后面的话说得算是苦口婆心了。但是对于祝君安来说，他并不觉得交一些女孩子的朋友有什么好处或者有什么机会，奈何看大妈加不到誓不罢休的样子，还有也算出于对她亲自带路的感谢，祝君安最终依言拿出手机加上了她的好友。

“哎这就对了嘛！”大妈喜笑颜开，手往前指着：“那儿，就前面这个路口，左拐下去，农业银行旁边就是美佳超市了。我等会儿还有事，就不带你过去了哈。”

祝君安有些失语，轻声笑了：“好的，还是谢谢阿姨。您回去注意安全。”

顺着大妈指的方向，祝君安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农业银行和美佳超市。他走进超市暗暗盘算要买的东西，拿了个购物篮开始逛。

超市的面积不大，但东西倒也齐全，从零食饮料到调味米油，从洗护用品到锅碗瓢盆，从文具用品到早教玩具，种类丰富多样、数量不一而足。

付完账出来，祝君安原路返回。

小镇街道不是一马平川的，先前和大妈一起走的那一段就是一个缓势的大坡，这会儿回去就是下坡。祝君安很少见过这样的街道，觉着新奇，现在两手即使提满了东西也在不停地打量着道路旁的一切。

又路过小茶馆，看热闹的人更多，门口之前坐着的老奶奶已经走了，两根凳子也没了踪影，只有两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被扔在了地上。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低着头一手刷视频，一手伸进旁边同样年岁的女孩子手里的花花绿绿包装的零食袋里，拿出几根鲜黄色的零食，看也不看地塞进嘴里。

辛辣的刺激味道飘进祝君安鼻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惹得两个孩子抬眼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加快了步伐。

政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了，祝君安看到有好些人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

应该是下班时间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有些熟悉地叫喊声：“哥哥！”祝君安顺着声音扭头一看，面馆旁边的小巷子口，月月独自背着书包站在那里，兴奋地边冲他摇手边甩着小腿跑过来。

祝君安心上一紧，那可是大马路啊。马上放下东西朝她跑过去，高声喊：“月月别跑！小心车！”虽然他在这街道上还没见到过开着的小轿车。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二爸呢？”一把抱住了小女孩回到路边上，祝君安担心地问。

“二爸开车去了。”月月回答，放下身后的小书包掏东西：“哥哥，我刚刚写了好几个‘祝’呢！写得我手都痛痛的。”她拿出一本作业本，翻开了自己刚刚的“作品”。

硕大的田字格里，横横竖竖的比划被分得很开，但又被田字格强行凑在了一起，形成了三个歪歪扭扭的“祝”字。

祝君安忍不住笑出声来，语气里止不住的笑意：“写得、真挺好。”下意识想摸她的头，但又住了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棒棒的。”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一阵刹车的声音，接着是谭怀阳的一声“月月？”

祝君安转头，就看到谭怀阳开着一辆拉风的……三轮车，正停在路边叫他们。

谭怀阳看着祝君安脸上没收住的震惊表情朗声笑了出来，“又见面了。怎么样，我的车帅吗？”

祝君安险些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几秒才出声：“还是、挺酷的。”

谭怀阳下车，将月月连同书包一起抱进了后车厢里，同祝君安闲聊：“出来逛逛吗？”

祝君安回答，“呃，也顺便买点东西，在那边呢。”手往街对面方向指，又看着月月一个人坐在车厢里，轻蹙眉问：“她这样坐着不安全吧？”

整个没顶的三轮车，驾驶位两边都没有护栏，车厢就更简单了，就是一个没顶的还不太深的长方体，里面放置了一个靠背的坐垫，一样安全施设也没有。

谭怀阳玩笑一般地开口，“时速20码，想撞人都撞不到。”

20码。祝君安默念着，依旧固执：“那也不安全。”

谭怀阳从坐垫后的空隙里拿出一顶粉色的小头盔，盖在了月月头上，惹来了她的抗议：“我不想戴这个嘛！”

谭怀阳却不由分说，指着祝君安：“哥哥担心你的安全呢，”给她仔细系好，又拿出来一截白色的布条，绑在两边的扶手上，宽大的布条拦在了月月身前，复而转头问祝君安：“这下可以吗了，交通安全劝导员？”

揶揄的语气太明显，让祝君安脸上染红，他强撑着语气，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家，安全不能忽略。”却又招来了谭怀阳更调笑的声音，“哦~小孩子家安全重要，大人的就无关紧要。说这么半天，也不见让我戴个头盔什么的。”

祝君安满脸燥热，握拳掩嘴，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也戴个头盔。”

谭怀阳“哈哈哈”了好几声，终于放过了他，道：“会戴的。不过你也放心，村里的马路上不到过年基本看不到小车的。你第一天来还没见过，多走两回就知道了。”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黑色的头盔，罩住了含笑的脸，然后跟祝君安挥手，“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开始才真难呢。”

祝君安看着慢慢开过去的车屁股。

三轮车也确实如谭怀阳说的那般龟速行驶，好几个对向走过来的路人都是车到跟前了才稍微转了下方向，和车身擦身而过。

他定在原处一分多钟，随着月月头顶的粉色消失在街道拐角，祝君安才横过马路，捡起之前的东西回宿舍去了。

①得毗卢来：到毗卢来

②白京：北京，方言音“白”

③多：很、挺，表示程度

④这会儿好大了哦：现在多少岁了

⑤耍朋友：交男/女朋友

⑥码起劲：努力

⑦这堂赶儿：这里、这边

⑧得没得哄我哟：有没有骗我

⑨乖：指外貌长得好看

⑩弄赶起：这样

PS：不管什么道路什么车辆，车行于道都应该做好安全和防护措施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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