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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切片小剧场 第19章 沧海月明·上

作者:霜淮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1 18:43:33 来源:文学城

【第一颗】

怪诞海市,一个位于海上的交易场所,只要你出得起价格,里面什么都能交易,包括性命。

月澈穿着斗篷穿梭于海市内,她已经找了两日却仍一无所获。这日打定主意来到海市中央的蜃楼,打算去找海市主。

“这不是小殿下吗?”海市主妩媚的吐出一口水烟,“今日怎么大驾光临我这一亩三分地了?”

“明知故问。自我踏入怪诞海市的那一刻,你应该已经掌握了我的动向才对。”

“那人家关心你嘛。”她走到月澈身边打量着她,“说吧,找那个人做什么?”

“我听闻海市交易,以一换一,姐姐不应该拿点什么来和我交换吗?”

“你不告诉我他的来历,我怎么能确定他价值几何?”

剔透的银紫色双眸与雾蓝色龙睛对视。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海市主立刻别过眼去,“我额外送你一个消息,行了吧。”

传言没有人能与月神主对视超过三秒,今日她算是信了。

明明是一张清丽无害的小脸,偏有一双清澈梦幻的眼,令人迷失其中。

月澈思索了一下,既然要找人帮忙,透点底也是应当,附在海市主耳边偷偷说道:“那是正在历劫的海皇。”

海市主没想到居然是这一位,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许久不曾见他出现了...”

“还请姐姐赶紧告诉我,他究竟在何处。”

“月主一手通天彻地的玄宗卜卦术也找不到吗?”海市主心下纳罕,“居然还有你找不到的人。”

“就是因为此事奇特,我算尽天机都找不到,这才求到姐姐这里来。”月澈眨着大眼睛,“好姐姐,好歹是海皇的事儿,快告诉我吧。”

“罢了,我这海市平日也得靠他照拂一二,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怎么会这样呢...月澈愁的头发都要掉了...

“方沛生救了一个女子,却为人所伤。那女子为报答与救治他,将人带去了靖玄岛。”

靖玄岛...靖玄岛...就算是她久居云川琼庭都听过这个令神族闻风丧胆的地方。

靖玄客,以人之躯,弑神斩魔。

啊!!!她怎么能不怕啊!!!万一还没摸上岛她就挂了怎么办!她会不会成为最短命的神啊!

等等,靖玄客里...是不是有意琦行?

她握紧了拳,决定拖他一起下水!毕竟此事追根究底就是他引起的,他得负责。

倦收天与原无乡这日来找意琦行,只见月澈拿着地图在碧波天结界外到处打转却不得其门而入,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乍见故人,原无乡想逗逗她,于是走上前去询问。

“姑娘是来找意琦行的?”

月澈见二人器宇不凡,不像坏人,点了点头。

“是来做什么的?”

“我让他带我去靖玄岛找人。”

原无乡与倦收天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讶异。

“你要找谁?”倦收天总觉得月澈不太对劲,“碧波天,你应该很熟悉才是。”

“我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会熟悉。”月澈奇怪的看着倦收天,“你们知道进去的路吗?如果是意琦行的朋友,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

倦收天的拂尘歪了一下。

出大事儿了...

【第二颗】

“你说你要去靖玄岛找方沛生?”意琦行皱着眉反问她,“他是你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没了这家伙,她也得跟着完蛋,怎么不重要。

“你移情别恋了?”原无乡心中一惊,“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没想到月澈疯狂摆手,神色中还有几分惊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没喜欢过任何人。”

这话要是被捅到老爹那里去,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在场三人想的却是:最光阴听到这话能直接被气死过去。

“怀羲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意琦行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但需要加以证实。

谁知月澈含含糊糊的不肯明说。

“此事与她有关。”意琦行直接一针见血。

见实在没辙,月澈只好点了点头,用碧昙团扇遮住半张脸,心虚的说道:“这事儿归根究底还得怪你啊...此前我们为丹阳使用时间诡计帮助怀羲躲过九劫天罚,没想到她偷跑出封存之境这事儿被天道发现,引得它勃然大怒要重新降下天罚。幸好此时出现了变数,我们就利用这点与天道做了交易...”她看着意琦行越来越黑的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它将怀羲与丹阳带走,威胁我说要是完不成任务,影响了天地大运,它就要拿丹阳去充数...”

“天地大运将会生变?”事关天下和平与丹阳的小命,原无乡与倦收天也上了心。

月澈踌躇着要不要说,见意琦行颔首,而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只好告诉了他们。

海皇应劫入世成了无相楼少主,本该待其尘劫圆满后就回归原身,可没想到如今出了岔子,尘劫未满却命数已尽。

“近来海皇不在,那落迦狱那些东西异动不断,若是它们突破擎海柱的封印,将会引发天地浩劫。所以天道发了话,如果我半年内找不回海皇,不能助他尘劫圆满,丹阳就要被炼化为万剑尘光印代替擎海柱封印地底世界。”

“这怎么行!”还没等意琦行说什么,倦收天就皱着眉反对,“我们现在就去靖玄岛寻找方沛生。”

“是谁告诉你方沛生被人带上了靖玄岛?”意琦行不会坐视不理,可他需要知道这消息从何而来,以防月澈被有心之人利用。

毕竟说她聪明吧,她也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说她不聪明吧,人家机灵得很。

“海市主。”

看着正在船头吹风的月澈,倦收天与原无乡走到意琦行身边。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知道我,应当是明白我与怀羲之间的关系,而非真的认识我。”

“怎么会这样?”原无乡叹了口气,“要是最光阴与绮罗生知道此事会受不了的。”

“还是先别告诉他们了。”

一别经年,她还是那个她,却唯独遗忘了所有前尘。

“走了?!”月澈瞪大了双眼,人都气的发抖,“他伤好之后就走了?!”

原无乡点头,“他离开前也不曾透露自己欲往何处,看来得重新寻找线索了。”

月澈捏紧手中团扇,生气的跺了跺脚,“他最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否则找到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腿打断!这么爱跑,那就一辈子都给我坐轮椅去吧!”

意琦行毫不怀疑,如果那扇子不是她的武器,此刻已经被她挫骨扬灰。

“怀羲和丹阳,还好吗?”

月澈还在气头上,见到他这张脸就更没什么好气,但她不是会迁怒的性子。而且转念一想,如果没有意琦行也就不会有丹阳,云川琼庭恐怕会变成死气沉沉的地方吧。

算了,看在小丹阳的面子上,不和她爹计较。

“放心,它不会和小孩子过不去。而且丹阳命格奇特,它暂时舍不得杀她。”月澈忽然口风一转,“无相楼又是什么地方?”

“与怪诞海市有类似之处的组织。只要你出得起价格,什么活都接。”

“那...”她眼神一亮。

意琦行明白了月澈的意思。

【第三颗】

诸法诸天死后,幽冥十八骑之首幽夜灵出面接手了无相楼。原本还有人觊觎楼内珍藏的武林秘辛与珍宝,可十八骑均身怀绝技,即便有所折损,剩余之人也足够将无相楼保护的滴水不漏。时至今日到真成了个中立不倒翁,只要给钱就朝着谁倒。

“你说你要找谁?”

“方沛生。”月澈本想低调行事,奈何意琦行太高调,她就算从头裹到脚还是会被人行注目礼,干脆不装了。

“这位姑娘,你找我们少主做什么?”

幽夜荻听闻有人重金买他家少主的消息,还是孤标尘外意琦行陪同而来,决定亲自接见此人,却没想到是一位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姑娘。难道是自家少主在外惹的风流债?

月澈将璃珠放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这个你别管,只要你们给的线索让我觉得值,它就是你们的了。”

“你与月神殿什么关系?”幽夜荻警惕的看向璃珠。

她是知道无相楼近日有桩生意需要此珠,故意以此交换吗?

“别管,别问。上你们无相楼做生意难道还要查户籍吗?”

“璃珠乃月神殿奇珍之一,月神殿自上任月神飞升离去后就彻底隐入了雪山云海之中,再无人可靠近。姑娘乍然拿出璃珠,在下自然要慎之又慎。”

飞...飞升?怎么说的她好像死了一样?而且璃珠只是由月光凝聚而成的珠子,她小时候拿来当弹珠玩儿的...虽然知道它在山下值钱,但是没想到这么稀罕啊。

“意琦行,是我太久没入世,所以跟不上你们了吗?”她悄悄问道。

幽夜荻见二人关系颇为亲近,面色微妙一变。

意琦行与怀羲那场婚礼武林人尽皆知,只是办的极为隐蔽罢了。但眼前的少女显然不是琅琊王姬...难道...?

看到他想入非非的神色,月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无相楼干脆改行做八卦周刊怎么样?”

“姑娘说笑。我们只售卖真实信息,不会胡乱捏造。”

“你方才不就在强行脑补吗?”

“在下只是好奇,并不会多想。”

“我是他女儿,你信吗?”

“啊?啊??”短短几个字就让幽夜荻的脑子烧了起来。

意琦行冷冷瞟了她一眼,警告她不可过度玩笑。而接收到这份眼刀的月澈,用团扇讪讪的挡住对方视线。

“开个玩笑嘛。总之,璃珠是真的,买你家少主的消息。你要愿意做这桩生意最好,若是不愿意,拉倒就是。”

见意琦行只是无奈的放任少女开玩笑,并未发怒,幽夜荻大概也明白了他与少女是关系不错的旧识,璃珠多半也是真的,于是拿来契约,做了这笔买卖。

“你看了半日,有什么头绪吗?”

月澈将幽夜荻给的消息都交给了意琦行,“我其实一直很在意一件事。为何方沛生命数已尽可劫数未满。我曾向十殿阎王请教过,说他命数二十有五,出身优渥却半生流离,心有所爱但求而不得,最后饮恨而终。看无相楼给的消息,身为少楼主,幼年时被楼主的仇家所劫,十数年后才手刃仇人与至亲相逢,那问题就出在心有所爱、求而不得上咯?你有听说过这事儿吗?”

“我不是关注此等八卦传闻的人。”意琦行喝了一杯茶,“不过我想我知道该去问谁。”

【第四颗】

“意琦行。”月澈看着眼前的红粉阁楼,直接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我会告诉怀羲,你居然趁她不在的时候上青楼。”

“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这句话。”意琦行觉得月澈和最光阴能凑到一起不是没理由的。这种跳脱而脑残的逻辑,不是谁都能有,也真是辛苦绮罗生要忍着他们两个了。

“哟,这不是失踪多时的小月神嘛?真是稀客。”步香尘撩着香帕而来,伸手就想来摸月澈的小脸蛋子,“多年不见,月神殿下越发水灵了。”

“...客气...”月澈哪里比得上风月老手步香尘,只好笨拙躲避着她那只想揩油的手。

“不知月神殿下这些年去了哪里?江湖中都传闻...而且时间城那两位对你的行踪也是讳莫如深...”话未尽,意已达,只可惜月澈什么都不记得,只能僵着脸硬挤出一丝假笑。

“夫人说笑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么。谣言终究是谣言,作不得数的。”

“哦?那今日剑宿与月神是来做什么呢?”

“来问一个人,方沛生。”

“不知你们打算如何回报我呢?”

“夫人想要什么?”

“罢了,问个消息而已。别搞的我像开门做生意一样。”

步香尘这个人良心不多,可这所剩无几的良心中,有一点给了绮罗生。

月亮在时,牡丹花开的浓稠而艳丽;月落了,再美的牡丹花也失了几分生动。步香尘想,她还是喜欢那娇艳妩媚的牡丹花。

得了消息的月澈开始寻找头绪,而步香尘则靠在花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意琦行,“怎么不见你的美人呢?”

“无需你关心她。”

“你可知道,江湖中现在有流言说是你杀了她。”

“无稽之谈!”意琦行怒而拂袖。

“那伟大的剑宿可得及时澄清一番才好。免得让人误会啊。”

“误会什么?”月澈一回神就听到步香尘说到误会二字。

“当然是...”步香尘在二人之间来回一撇,吓得她赶紧离开意琦行几步开外,“误会你们的关系啊。”

“别,这种万年大冰山也就怀羲喜欢他。”月澈边摆手边后退,“女儿都这么大了,可不敢乱说。”

这回惊讶的人轮到了步香尘,“女儿?!”

“快走快走,找人去了。”月澈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推着意琦行慌忙离去。

而步香尘则饶有兴致的躺回花塌之中。

原来琅琊王姬久不露面是生孩子去了。

绝代剑宿的女儿,这可是巨大的惊天头条啊!步香尘看到了成堆的金子滚滚而来。

月澈与意琦行“出双入对”的传言自然也传到了时间城。

“哟哟哟,这下最光阴是真的要气到升天了吧。”饮岁喝了一口茶,悠哉悠哉的说道,“居然被老熟人挖了墙角。”

“你说什么?谁敢挖我的墙角?”最光阴一进门就听到饮岁在胡说八道,“饮岁,你又在偷懒。有这个闲功夫,不如多推推日晷,对身体好。”

“我看你才要去多运动运动,好发泄一下你那多余的情感。”

“饮岁光使不如把话说得清楚一些。”绮罗生就跟在最光阴身后,“我也很好奇,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绮罗生,你的消息居然这么滞后吗?我还以为步香尘早就告诉你了。”饮岁丢了一块小饼干进嘴,“你们的小月神已经从神域回到人间咯。只可惜她好像失去了记忆,谁都不认得,现在正跟在意琦行屁股后头找人。”

“阿澈回来了?!”最光阴冲到饮岁面前,“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她失去了记忆。”

“饮岁。”城主一如既往穿着雍容华贵的服装,手提一壶茶走来,“你也太多嘴了。”

“城主,方才饮岁光使所言都是真的吗?”绮罗生握着扇子的手微微发汗,他在紧张。

“都是真的。”城主落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们想去找她?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去了也是徒劳。”

“我不信她会忘记过去。”

明明说好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她的宝月珠还在他身上戴着。

“你们应该知道红线的事吧。”

二人点头。

“她是梦境之神。梦境因念而生,因情而变,若存有一丝一毫的私情私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为了消除这样的隐患,她成为神主前的所有记忆都会被逐一抹杀。”

最光阴的脸色瞬间惨白。

绮罗生回忆起当年古神所言,苦笑道:“但若是缘分未尽,自然还能相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抹杀她的记忆,岂非多此一举。”

城主缓缓喝了一口茶,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因果之事,谁能说得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你们已经随着时光流逝感受到生生不息的因果循环,也许她的遗忘就是开启下一轮缘分的钥匙呢?随着上一世延伸到如今的缘,自然不再需要过去的羁绊。”

“还真是...严丝合缝。”饮岁听城主一分析,忽然不想嘲笑最光阴了。

但笑无情,不嘲有心。

“城主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完成上一世的循环,只要再种下因,就会有果吗?”

“或许吧。缘分不断,你们不散。”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光阴只觉得胸口憋闷不已。明明有千言万语,可若是面对失忆的月澈,他全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傻狗儿。”城主也真是操碎了心,“对她来说,忘记过去才是解脱。何况只是失忆,你们之间的羁绊还在。”

“羁绊?”

“我记得许久之前在北斗辰宫见过她一面。北斗元君送了她一斛明珠,让她去找能工巧匠做些新的发钗换上,别老戴着那支牡丹花簪。她只是笑了笑却始终没有换过那支簪子。而且她似乎一直在学某种发髻的盘法却怎么都学不好,有一次还赌气说要绞了自己的头发,把古神气得半死。”

那是绮罗生给她做的簪子,她要学的应当也是绮罗生从前时常给她盘的发髻。

“哦对了,”城主想起来一件事,有意无意的看向最光阴胸口之处,“她因遗失宝月珠被古神骂了好几回,可她回回都说找不到也不要紧。”

“为什么...要骂她?”最光阴下意识捏紧了胸口那枚小珠子。

“宝月珠代表月亮的馈赠,存有月神的生命力量,必要时可以救她一命。”城主轻飘飘的补了一刀,“看起来,她是把自己最后的保命符弄丢了,真是不当心啊。”

那个小白痴!最光阴深吸一口气,“绮罗生我们走,没有记忆也没关系,重新再把人拐回来就是了!”

【第五颗】

“城主,你这样说到底是在帮他们,还是害他们?”饮岁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时间城好不容易才过上太平日子,就这样放他们出去,不是横生枝节吗?”

“饮岁,也许你也该去谈个恋爱了。”城主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他们几个拼了命也要将这点来之不易的缘分延续下去,也许真的能创造出奇迹呢?”随后看向时间坟场的方向,“当年兰时的悲剧我没能阻止,如今轮到最光阴,我不想他们抱憾终身。”

他能看出来,二人表面无事,实则心中时刻惦念。

月澈看着眼前这条拦路龙实在烦的紧。

“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龙五拧着眉打量意琦行,“也不怎么样。”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抽你龙筋了!”

“龙骨铸剑,也不错。”意琦行冰冷的补充道。

龙五才不管意琦行说什么,赌气般拽住月澈,一副不给个理由就不让她走的态度,“本太子哪里不好?”

她感觉自己快要克制不住那股想揍龙的冲动了,于是深呼吸几次,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五太子,我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好,你干嘛老缠着我?”

“可我就喜欢你!”

“那我不喜欢你啊!”

“你喜欢什么样的?”

月澈也是气昏了头,看到附近有张特别漂亮的脸,直接指向了脸的主人,“他那样的!”

绮罗生用雪璞扇“惊讶”的遮住脸,面带“歉意”的与身旁之人说道:“最光阴,抱歉了。”

最光阴翻了个白眼,懒得计较。

“你居然喜欢这样的...”龙五受伤的后退两步,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绮罗生长相美艳,与龙族健硕魁梧的审美截然不同,若是月澈只喜欢这样的男子,那...

“看来父王说的是实话,你居然真的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小白脸?绮罗生感觉自己脑门上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要不是顾及月澈在场,他不介意让这条蠢龙尝尝他的刀法。

“是是是,你可以走了。”月澈只想赶紧打发走这个大麻烦,也没细想龙神到底和龙五说了什么。

“不过,”龙五伤心之余仍不忘回过头来对她说道,“我还是觉得你很可爱,很喜欢你。若是你回心转意,我...”

“人家都拒绝了,你怎么还不走?!”没等他说完,最光阴就打断了龙五,咬着牙说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多谢阁下,不过不必了。”被拒绝的沮丧让龙五没发觉他口气不对,低垂着脸,腾云而去。

“还有你,他夸你一句你就脸红?!”

气死他了,真的是要气死他了!

“干...干嘛...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月澈捂着绯红的脸,“而且他夸我,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他的事!

“你和龙神太子,是怎么回事?”意琦行见这两个加起来还没三岁的人又要吵起来,直接岔开了话题。

“我哪知道啊。压根没见过他几回,非缠着我要结缘。”

“看来是对你一见钟情。”绮罗生补刀最光阴。

可谁知月澈摆了摆手连连否认,“不可能的啦。神族的相貌集天地精华而成,我是个例外,跟他们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神族喜爱的那种仙姿佚貌。

“谁说的!”最光阴反驳道,“我就觉得你哪里都很漂亮。”

“我也觉得你是最可爱的。”绮罗生是发自内心觉得月澈超级可爱,像一只大眼垂耳兔,时而乖巧,时而舞着爪子发发小脾气,可爱到不行。

“诶?诶??”月澈的脸红到了耳根子。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夸得她心跳加速了!

“怀羲说你人缘好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这么多朋友。”月澈感慨,“而且看起来都很了不起的样子。”她掰着手指头数道,“土豪金、高端银、狗头灰、狐狸白...”

狗头...狐狸...她怎么会这么自然的说出这些话?

“那你和意琦行到底在找谁?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也好一起跟着想办法呢?”绮罗生发现了她方才那一瞬的迟疑,将话题引到了他与最光阴想知道的事情上。

月澈略带恍惚的看向绮罗生,好像她对这个人有很强的信赖感,于是事无巨细都告诉了他。

“无相楼少楼主方沛生...”最光阴想起前阵子发生的一件事,“南海此前发生了一场海啸,我与绮罗生去救灾时见过他。当时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听说是为寻人才来到此地。”

他在找人...月澈掏出三枚铜钱,静心问出心中所想,连掷三次。

“看来要去花月庙一趟了。”她看着铜钱显示的卦象,神色凝重,“有人在干预海皇历劫。”

“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答案?”最光阴一直很好奇她的卦术,小小铜钱真的能推演天命吗?

“卦象说的。他在找一个女子,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月澈双手抱胸盯着眼前的铜钱思索,“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只有去问清楚方沛生原本的情劫是怎样,才能顺藤摸瓜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澈,”意琦行见她自现身后一直不曾使用神力,生活也与凡人无异,不禁疑惑道:“你的神力呢?换做是以前,这点小事你不会想到去麻烦别人。”

谁知她抱着头痛苦的说道,“天道罚我知情不报和包庇纵容,封印了我的神力,现在我连太极天机镜都用不了,和一个普通人没区别了。”

当神当到她这个份上,实在是惨绝人寰。

“我们会帮你的。”绮罗生习惯性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月澈当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你怎么一开始不用你的卦术。”

“海皇历劫事关重大,乃不可说的天机。我尝试算了一次,什么都算不到,这意思就是无从窥起。窥探天机本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什么都不让我看,那就算把铜钱丢碎了也是无用。”

“你说清楚,什么代价?”最光阴记得她以前隔三差五还跑出去算卦,怎么从不和他们提代价这回事。

“这个得看对等性啊。普通的卦象,平常多做好人好事积福积德就好了。”月澈摸着肚子说道,“我饿了,咱们能找个地方吃些点心再说吗?”

最光阴记得她喜欢口味清甜的糕点,于是找了一家临江的小茶肆坐下,要了两碟薄荷奶酥糕和红糖小麻薯。绮罗生入座后点了一壶茶和一壶八宝茶,八宝茶茶料要求单独装碟,只上沸水,还在上茶的时候故意支开她,自己则在那壶热水中放了三颗红枣两颗桂圆一块糖。

她不能喝浓茶,会整宿睡不着;喜欢微甘的果茶,所以三颗红枣加两颗桂圆一块糖刚刚好。

意琦行默默的看着两个人忙活,忽然很想念怀羲。

他已经学会做荠菜馅饼和枣花小酥了,可惜她不能亲口告诉他,他做的好不好。

等月澈洗手回来,桌上都已准备妥当。本以为大家都是喝茶,正打算问小二要一壶热水时,绮罗生将面前的茶盏推的更近了一些。

“你先尝尝。姑娘家一般都不爱喝茶,所以给你上的八宝茶。”

月澈乖乖捧起茶盏打算浅尝一口,就在入口的瞬间,心中掀起阵阵波澜。正想抬眼说什么,见到面前的两碟糕点后,纵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第六颗】

攥紧手中的牡丹花簪,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脱口而出的昵称,一向平静的心在看到他的时候就会跳的飞快,目光总会不自觉的追随他,而且...他们好像很了解她,做那些事也无比自然,就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可明明除了怀羲,没人知道她的那些小习惯,尤其是那壶甜茶...根本不可能是随手配的口味。桌上八宝茶的茶料这么多,偏偏就是三颗红枣两颗桂圆一块糖的甜度,而且他们看起来也不喜欢甜茶,只喝另一壶茶,说明这壶甜茶就是单单给她的。

为什么...

手中的牡丹花簪玉质极好却也不敌岁月蹉跎,早已出现了细碎裂痕。明明不知它从何而来,可她就是认定这支簪子非常重要,怎么也舍不得换。

牡丹花...他的身上就有牡丹花香...

还有簪子下面那颗完全不搭调的毛绒坠子,他的手里恰巧有一条狗尾...

这个世上从无巧合,只有注定。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事实与真相。

“你怎么来了?”绮罗生正在与最光阴下棋,见她头发也没梳,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站在他们院外发呆,二人丢下棋子起身,“更深露重,你受了寒怎么办?明日还要去花月庙呢。”

看着二人并肩朝她走来,月澈眼眶一热,鼓起勇气握紧簪子问道,“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你们?”

停顿的脚步肯定了她的提问。

“我们不仅是认识。”最光阴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宝月珠递到月澈面前。

剔透的琉璃珠中封印着一只雪青色小蝴蝶,似乎是感应到主人的存在,从长眠中逐渐苏醒。带着梦幻光泽的蝶翼微扇,整颗珠子泛起柔和而皎洁的月光。

“最光阴,你一定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

“绮罗生...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太想我。还要记得帮我溜小蜜桃,它现在太胖了,最光阴都不想着管管它。”

“我们只是短暂的分离,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只要心里有光,我们终将重逢。请你们,等等我。”

等等我...

她该是有多不舍,才会把这些话封存在宝月珠里留给他们。

“对不起...”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落,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哭泣。

“不哭了。”最光阴拭去她的眼泪,“至少你现在回来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甚至不敢想,如果不是因为受罚,到底要过多久才能再见。

“不记得又怎样。”拍着她哭到抽噎的背,最光阴笨拙的安慰着她,“回忆这种事,再一起创造就好了。”

“进来敷敷眼睛吧,不然明天眼睛就要肿了。”

月澈胡乱擦了两把眼泪,被绮罗生带进了屋内。

最光阴正要抬脚跟上,见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有几颗亮晶晶的东西,鬼使神差的捡走了它们。

花月神难得没有喝酒,反而勤勤恳恳带着一群桃木童子在理红线。见到月澈和她的“保镖”一起来到花月庙,吓得差点连手里红线都不要了。

“你怕什么?”

“你带三个保镖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我今天是有正事儿来找哥哥你帮忙的。”

“那你让他们离我远点。我是文职,不太会打架的。”

“意琦行。”月澈心中顿悟,“他可能是怕你揍他。”

大剑宿挑了挑眉,“拨乱反正?”

“不不不,您就是正宫,没有错也没有乱。”花月神真想给自己两嘴巴子,这事儿当初还不如不说。

“要不你们去花月庙里头逛逛,我和他单独聊聊?”月澈见这厮一直精神紧张,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孤身前来算了。

瞟了一眼瑟缩而警惕的花月神,意琦行接受了月澈的建议。正要转身离开时,花月神忽然灵机一动,“因缘树上有她的凤钗,红线我都理好了,你想捆多少都有!”

说完就着急忙慌拽着月澈去了后堂。

最光阴看着落荒而逃的花月神,晃了晃手中狗尾,“绮罗生,要不我们也找找那只柜子?”

“英雄所见略同。”

狐狸和狗不愧是心有灵犀。

【第七颗】

“你是不是想知道方沛生的事儿?”

月澈急迫的点头,“好歹叫你一声哥,你得帮帮我啊。”

“我也不便多说,这事儿有异数。原本他应该是会喜欢上无相楼的死对头,寻花坊中的花使花倚梦,可偏偏花倚梦对他有恩,爱恨交织之下,他决定二人各自天涯,不再相见。没想到花倚梦体内早已不是本人的魂魄,这场劫数自然因变生变。”

“还有这种事?”月澈的小脑袋动的飞快,“偷梁换柱,干预海皇历劫,非同小可啊。”

花月神越凑越近,生怕有人偷听:“天上地下能有此等能力的可没几个,你千万要小心。”他掏出一枚勾玉,“这是我前阵子理红线时找出来的,应当是你以前来花月庙时遗落的东西,里面多少存了些你的神力。要实在不行,别听天道那臭东西的,保命要紧。”

她接过勾玉,感动的差点掉下眼泪,“还是哥哥好。”

“凑这么近干嘛呢!”

最光阴和绮罗生干完坏事出来找月澈,老远就看到花月神越靠越近,还将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塞给她,结果这小白目不仅不起疑还感动的不行,真是让人不爽。

“没什么,我已经有线索了,咱们回去吧。”

“花月神方才给了你什么?”绮罗生见她一直握着那枚东西不放,而最光阴老惦记着往她手里瞟,只好先开口问了出来。

“勾玉。原本就是我的东西,他今日刚还给我的。”

说起勾玉...月澈掏出宝月珠递给最光阴,“给你。”

“我不要。”他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推回去,“你自己留着。”

“你收着吧。”意琦行递给最光阴一根红线。

看着红绳,他似是明白了什么,还是接过了宝月珠与红绳。

花月神看着被捆成粽子模样的凤钗和剑穗,沉默震耳欲聋。

当然,这还不是最震撼的。

昨日他好不容易理好的红线,这两个人居然给他又整出了一大团!而且捆在两只木雕中间的昙花坠子,毫无疑问是月澈的东西...

他认命的摇摇头,感觉自己又老了几千岁...这些都是工作量啊!

神族自有自己的因缘际会,他的红绳其实只能对人族起效。

就好比怀羲的凤钗虽然与意琦行的木雕因为意外相连,但这只能影响意琦行。若是怀羲无意,那就会成为一场无疾而终的孽缘,可偏偏这俩就是看对了眼,反促成了姻缘。

世事无常,不是位高权重就可以肆意操控他人的命运。

所以花月神不喜欢也不认可天道和古神想拆散他们的做法,甚至隐约有些反感。

形势已经显而易见。意羲不提也罢,女儿都老大一个了,难道还要丹阳当没爹的小孩吗?月澈哪怕前尘尽忘都斩不断跟最绮的羁绊,强行拆散又有何用?拔光他们的情根都无济于事。

当初的红线只是引,果却是他们一步步争出来的。

不信神佛不信命...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事了?

【第八颗】

月澈捧着抢来的生死簿从日出看到了日落,眼睛都快要看瞎的时候才找到了那个人。

“所以我推测这是个狗血剧本啊。”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惊堂木拍在桌上。

“那么月师傅,这究竟是怎么个狗血法?”绮罗生饶有兴致的配合着月澈。

“前因后果就不详细赘述了。故事本该有的走向应当是死敌之间的想爱却不能爱,但中间却有人横插一脚行偷梁换柱之事。而当方沛生发觉,想要再度寻回花倚梦时,为时已晚。”月澈用手指抵着脑袋,“命数已尽本该回归原身,但历劫失败非同小可,月师傅猜想应当是这位偷梁换柱的女子为了助他完成此劫,以非常之法为他续命,故而命数已尽劫数不满。”

“时间城。”最光阴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女子肯定与时间城做了交易。”

“答对!加一分!”

“她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能说服城主与她交易?”绮罗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啊,”月师傅提起惊堂木又是一拍,“咱们该去时间城问问城主,为何要答应这笔交易了。”

“你问我这件事,是什么道理呢?”城主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月澈狗腿的给城主捶着肩,“城主,完不成任务,大家都得遭殃嘛。”

“那是你的事,时间城可不会遭殃。”

“可丹阳那个时候,您不是也答应了嘛。一回生二回熟,行个方便嘛。”

城主贵妇一笑,“那是我们公平交易啊。如今交易已了,自然是互不相欠。”

当年他欠古神一诺,救丹阳那次,他算开价低的了。

“哪里公平了!你那叫趁火打劫!”月澈用力捶了两下,叉着腰不干了。

“你接受了我的要求,这难道不觉得那是公平?我认为小丹阳值得你们付出的那些代价,还是你觉得我要的太多?”

“你当时到底给了城主什么?”城主不做亏本买卖,最光阴怕她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你紧张什么,是怕我要她的命吗?”城主提起茶壶给他们斟满了茶,“我那都是为她们好。看似公平,其实吃亏的是我啊。”

月澈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我给了这么多的生命时间,还躺在时间天池用神力供养时间树这么久,你哪里吃亏了!”

绮罗生和最光阴震惊的看向城主,可城主仍是优雅的享用着下午茶。

“小月亮,那点时间对于你漫长的生命而言本就不值一提;而长眠于时间天池,你不是也借时间天池修复了雷劫之伤吗?”城主看着杯中澄清的茶水,似感慨般摇了摇头,“现在想想,我真是亏大了。你真是不知足。”

好像也是哦...月澈没了气焰,乖乖坐了回去。

“城主,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在时间天池躺了这么久!”

她就在自己身边,可他们却一无所知。

“然后让你们俩整日里什么都不干,坐在时间天池旁干等着猴子捞月?”

“你们究竟拿什么做了交易。”意琦行实在担心,月澈都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那怀羲呢?

“一笔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交易而已。”

绮罗生好像出现了幻觉,一只垂耳兔愤怒的炸成一团,想要伸出爪子去挠城主的脸,却因为被最光阴摁着脑袋而没能得逞。

“哎呀,你这脾气到底是被谁惯出来的?从前你可不是这样张牙舞爪的性格。”

意琦行淡淡瞟了一眼这两个浑然不觉的人。

有靠山了就是不一样。

“我来说好了!丹阳降生时需要承受天道的九劫雷罚,为了保住怀羲和丹阳,我用自己的生命时间与城主做了第一笔交易,利用时间诡计保护她们渡过天罚。可是丹阳命格奇特,需要抑制她的生长,所以我用神力供养时间树百年,怀羲以九曜之光保时间城所有机械永不止息作为代价,调整了丹阳的时间。”月澈跟倒豆子一样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可自己越说越气,气的牙根都在痒痒。

“你看,我们双方都没有损失却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不是很好的交易吗?”

月澈简直想尖叫!那分明是她们割地赔款!

城主见她“活力满满”,觉得自己逗也逗够了,放下手中茶杯打算进入正题。

要是再逗下去,狗儿子和小狐狸就真的要急眼了。

“好了,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

“有人为延续方沛生的命数与城主做了交易,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烛龙后人。”

月澈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怎么是她???

【第九颗】

“城主...烛龙家这一代可就这一条纯血了。”

“就是因为纯血,她的眼睛才格外宝贵啊,否则我还不见得会答应她。”

“意琦行,我可以买凶杀人吗?”月澈平静的询问起伟大的剑宿,仿佛不是买命,是在买菜。

“...我不是杀手。”

“咳咳...”绮罗生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她稍微收敛一下。

“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城主装作头疼的样子,“原本还想着可以来点故事,为我们的下午茶增添些乐趣,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有必要,您请说。”月澈小耳朵一动,主动开始添茶倒水,“阴九岐怎么会追在海皇屁股后面呢?这必然是个很精彩的故事,您说是吧。”

“阴九岐与青龙家的龙五有婚约在身,龙五对你念念不忘,难道就没和你说过她的事情?”城主默默地开始拱火,“为了你,龙五还曾和青龙闹脾气,说打死也不娶阴九岐,定要去钟山解除这桩婚约。”

最光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狗尾,觉得突然手痒,想剥龙鳞了。

“所以阴九岐和海皇到底怎么回事啊?”言归正传,她不能次次都被城主牵着鼻子走。

“说来也简单。阴九岐曾被海皇所救,她想要报恩而已。”

“而?已?!”月澈想起往事,直接怒而拍桌,“以她的脾气还能只是报恩而已?!那叫牛不喝水强按头!她分明是趁着海皇历劫,想顶替花倚梦的身份和海皇成就一世姻缘!”

“阿澈,你冷静点。”最光阴拿起雪璞扇给她扇风,可是这一扇反而让她的怒气越发旺盛。

“我怎么冷静!当年我去借镇海天印,她倒好,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跟我大打出手!什么臭脾气!海皇摊上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现在还要连累我给她善后!”

“打得好!”最光阴立刻反水,“打赢了吗?”

“当然!”

而绮罗生也是一脸犹有荣焉,就差没给她鼓掌称好了。

意琦行看着这两个人,有些无语的喝了口茶,心中越发肯定:月澈所有的脾气都是被好友惯出来的。

“意琦行,别以为没你份。阴九岐身为纯血烛龙,打小就气焰嚣张,还说我们小丹阳是来路不明的孩子,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你怎么没把她打死?”意琦行转而不满的看着她,“否则不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额...”月澈挠了挠脸,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怀羲家的这位,还真是暴力啊...

“不过以她这样的性格,不奇怪会做出这样的事。”最光阴甩着狗尾,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以为能与海皇再续前缘,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直接导致了海皇历劫失败。可惜她明白的太迟,就算此时将身体还给花倚梦,方沛生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为争夺一线可能,她用烛龙最珍贵的双眼与城主进行交易,希望他能在这段时间内找到花倚梦,完成劫数。”

“这就是你要去寻找的真相了。”城主不再多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方沛生累倒在月神殿结界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处纯白宫殿内。

他这是...死了吗?

月澈端着热汤走来,见他清醒,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请问姑娘是?”月神山脉寒气深重,青年壮汉都未必受得了,更别提苟延残喘的方沛生。他每说几个字就要不停喘气,看的月澈在心里直摇头。

“你不就是为了找我而来吗?”

“您...是月神殿下吗?”一片死寂的眼中忽然升起一道光。

“不要拿这种恶心的眼光看着她,不然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冷而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吓得方沛生立刻低下了头。

月澈用手肘捅了捅来人,“你别吓坏人家了。”

可最光阴无所畏惧的玩着狗尾,大喇喇的坐在方沛生床边,一副监视姿态。

顶着对面那道极不友善的目光,方沛生如坐针毡,一碗热汤硬是三两口囫囵喝完,然后缓缓说出了来意。

“你想搜寻她的魂魄?”月澈惊讶的说道:“是谁告诉你月神可以帮你做这些的?”

她从未和人提起过自己有此等能力,他究竟从何得知?

“是烛龙姑娘说的...”方沛生颓丧一笑,“我与她,当真无缘...”

花倚梦身为寻花阁十二花使之一曾有恩于方沛生,他恨寻花阁却又克制不住心中情意。最后在爱与恨,情感与理智的煎熬下选择了逃避。不曾想,再见面时,花倚梦已性格大变。

“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年少时她便是淡泊如水的性格,从未对我说过半字喜欢;后来她追在我身后,我却异想天开以为是我的离开让她发觉我有多重要...”

所以做人不要想太多...月澈扯了扯嘴角,偷偷和最光阴吐槽,“他是不是神经大条?花倚梦应当和阴九岐那种火爆辣椒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吧。”

“当局者迷而已。”

【第十颗】

月澈有些头疼如今的情况,坐在摇椅里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很为难吗?”绮罗生与意琦行已经从最光阴口中得知了狗血故事的来龙去脉,见她皱着眉,摇椅不停晃着,就知道她现在很烦躁。

“搜魂可以。但是花倚梦的魂魄离体太久,估计早就去往中阴界或者阎罗殿甚至转世投胎了,那到时候怎么办?他带着执念,肯定不愿意回归原身,我总不能强行干掉他吧。而且...阴九岐这家伙到底在哪里啊!闯了祸就跑!”

“你现在没有神力,还能搜魂吗?”意琦行不疾不徐的提出一个现实问题。

“能倒是能,用宝月珠就可以。”月澈忽然停下摇椅,眼神一亮,“等等,我好像有办法了。”

皎洁的月光通过指尖注入宝月珠,一轮银紫光晕逐渐笼罩了整座圣月坛。此刻九天星河尽显,日月运转,星斗长明,如置身浩渺穹宇。

一头银紫发恢复了真实长度,落在白玉砖石上如大树盘根错节的根系感应着天地万物。

祭于高岗,涉行沧泱;

追吾神往,溯彼情长。

吾欢吾爱,忆不得往;

魂归来兮,岁与同殇。

长睫覆盖着琉璃般的眼眸,点点月光从眉间神纹处升起,与清辉蝶影交织成一道流光洒在太极鲲身上。古朴而悠远的长鸣声回荡于天地之间,两尾黑白分明的鲲鹏开始逆回溯游,打开了世界之心的大门。

一叶一世界,每个世界按照各自的法则运作,供养着世界之树。茂密的树冠如华盖一般,每一叶、每一花都流光溢彩,而她的蝶影正停在花叶之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月澈将花月神给她的勾玉献给了世界树,随后向其发问,等待着世界树的答案。

你信前世今生吗?若是死后去向下一程,还会是前世那个人吗?

至少,君沧澜信。

飞鸟和鱼相遇是一场意外,可是对彼此的赏识却出自真心。

九黎族,一个据说有窥天之能的族群。一旦动用这种神秘而禁忌的力量窥得真正的天机,就会进入尘世轮回,受尽万般苦难作为代价。

九黎司命云暮遥欲拯救九黎一族的命运被打入轮回,君沧澜为成全自己与她可遇不可守的缘分,应了这场情劫,转世为方沛生,却不想阴九岐横插一脚,引出这场变数。

待华光散尽,月澈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中,谁都没有错。花倚梦在方沛生离开寻花楼不久就出现了天人五衰,阴九岐找到她时,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所以并不存在什么附身或是换魂,只有造化弄人。真正的花倚梦早已如一场幻梦般消散于人间。

皆是错过,铸成过错。

【第十一颗】

阴九岐被方沛生识破后心死如灰的回到钟山,由于失去最宝贵的双眼,烛龙罚她在冰潭中反省百年。当月澈来到此地时,她竟觉得昔日嚣张跋扈的阴九岐无比凄凉可怜。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来请你帮忙。”

月澈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于她,谁知她听完后先是笑,笑自己痴傻,笑自己天真,可笑完后又哭自己的可笑与愚蠢。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帮你的。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到最后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此刻他怕是厌恶极了我,或许还以为是我杀了花倚梦吧。”

“他爱的只是想象中那个人,不全然是真正的花倚梦,也不是你。”

那日她从圣月坛回去后提起此事,没想到最光阴一针见血的说道,方沛生爱的根本不是花倚梦,只是过去留在他心里那个美好的幻影而已。

“所以我想请你扮演花倚梦见他一面。只要让他死心,魂归海皇之身,我愿意劝说城主把双眼还给你,免你责罚。”

月澈见她不言不语,等了许久也没做出回应,只好留下一枚通往月神殿的令牌,对她说道:“你喜欢的人,到底是方沛生?还是君沧澜?还是那个对你曾有恩情的幻影?我会等你三日,若是想通了,可带着月神令来月神殿寻我,烛龙不会拦你。”

意琦行练剑归来,见月澈正在点燃天阶两侧的长明灯,明白她是在等阴九岐。

“怎么前两日你倒一点不急,也不见你出来等她。”

“我当然不急,急的是她。”月澈刚点完第二盏就感应到有人打开了结界,微微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我只是吃准了她的性格,一定会来。”

阴九岐知道自己终究抗拒不了,无论是方沛生还是君沧澜。但也许月澈说得对,是自己执意将心中那轮幻影投射在他们身上呢?

巨大的轻纱帘幕层层堆叠,方沛生就在这如烟似雾的月神殿中见到了“花倚梦”。

她并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静静坐在那里聆听。等方沛生执念散尽,月澈就会点燃葬魂香,指引他去向该去的地方。

“多谢你。”

“就当是成全我自己。我装了她这么多年,有时我都会恍惚,自己到底是谁...今日权当是摆脱了她。”

“你的双眼我会送到钟山。”

阴九岐起身欲离开月神殿,忽然想到一事,“擎海柱封印松动一事你可知道?”

月澈心中一紧,“我知道。”

“你要小心,已经有东西逃出来了。”

随后阴九岐向月澈行了大礼,“为我以前的失礼道歉。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很弱小,但我愿意承认你才是唯一的万神之主。”

“...你可以不用说后面那句话。”她听了是真扎心。

“回去之后我会自请镇守钟山百年,希望待出山之时,还能再见。”

说完就带着月澈给的长明灯离开了月神殿。

“她话里什么意思?”意琦行注意到了阴九岐的用词。

“为什么说你弱小?”最光阴不爽这个女人贬低月澈。

“她说百年后还能再见又是什么意思?”绮罗生担心她的安危。

月澈被一个个问题砸晕了脑袋,差点转不过弯来。

“她那是诋毁我!我哪里弱小了!我一刀一个都不是问题!”她撩起袖子证明,“这就是我习武的证据!”

绮罗生看着这聊胜于无的肌肉,甚至感觉自己能一掌圈住她的胳膊,实在不太相信她说的话。奈何还得顺着她,不能伤她自尊心。

“你与怀羲同为神主,为何有如此大的区别?”意琦行看着纤瘦的少女,总觉得她脚下之路异常坎坷。

“怀羲跟我的情况不太一样啦。用老爹的话来说,至高无上的权力划分为两部分,信仰与力量。怀羲象征着光,她即天地万物的信仰;而我要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得到属于我的神王权杖与神冕,使万神臣服。至于为什么非要我承袭神王之位...虽然这好像是天命来着,但其实...”月澈伤脑筋的点着太阳穴,“一方面是为了制衡怀羲的力量,使信仰与力量二者达到绝对平衡;还有一方面...神族这个群体吧...就像有一大群的意琦行。虽然各有各的归属与职责,但这群龙傲天之间谁也不服谁,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摩擦。若是没有一个具有威信的神王出来主持公道,他们能把神域,甚至其他世界都打成废墟。”

奇怪的比喻...但意外的很合适...

“一群...意琦行...”绮罗生顾及着剑宿的面子没有笑出声,但是扇子下的嘴角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

“你真是天才。”相反,最光阴毫无顾忌的扑哧一笑,“这个比喻真恰当。”

只有剑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十二颗】

月澈与君沧澜坐在圆桌两边对峙。

说是对峙,但其实对方巍然不动,只有她单方面剑拔弩张。

毫不夸张,她在极力克制自己想要炸开锅的冲动。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严重至此。是我的过失。”

“那你指望我?!”月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现在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你来指望我!”

“月主神通广大,我相信你。”

“少来这套。你们不是嫌弃我弱小吗?那我操什么心。答应天道的事我都做到了,他要是想出尔反尔,我就捅死自己,或者你们换个神主拉倒。”

君沧澜不赞同的皱起眉,“这话你听谁说的?”

“不就是这帮自诩先天神族的老东西嫌弃我没本事,嫌弃怀羲怀了个人族的孩子吗?这种话我可听得太多了。”月澈起初听到这种话还会生气,想要去找他们理论,可怀羲拦下了她。

因为他们说的没错。

先天神族个个得天独厚,力量非凡,她们只是占据了出身优势却没有强大到能让众神臣服,就比如她至今还未得到神王冠冕之事一直为人所诟病。

“老东西们活得循规蹈矩,自然不接受小辈的出格之事。你的君权乃天命所授,他们不得不服,以后不要说这种气话了。”

“少给我扣高帽。你现在到底想怎样?”

“敌暗我明。不瞒你说,已经有一部分地煞逃出了封印。为今之计,其一,找出那些地煞;其二,重铸擎海柱;其三,加固七杀天门阵。”

“你可以停下了,我要回云川琼庭。”

月澈直接拒绝,拔腿就要跑,却被君沧澜毫不客气的揪住后衣领,差点岔气。

“你怎么连我的计划都不听完?”

“你能有什么好计划?!每个字都感觉在坑害我!”

君沧澜战术性的咳嗽两声,“你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

可是等月澈听完他的计划,一双漂亮的琉璃眼狠狠眯起,用威胁的眼神打量起了他。

“君沧澜,你脑子没坏吧。”

“很正常。”

“那你怎么会想到这种馊主意?!”她提高了声线,一脚踩在凳子上用月刃指着他,“这主意简直烂透了!”

君沧澜用手指推开月刃,偷偷挪了挪凳子,远离她一些才敢继续开口,“可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与其我们辛苦搜寻,不如引他们前来,到时候可以直接一网打尽。何况...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

“那个婚约只是臭老头子的一厢情愿,算不得数。”月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想等云暮遥来抢亲直说,你那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

“她不会来的。”君沧澜确实萌生过这样的念头;但转而一想,她那样的性格,想必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也说不定,又怎么会来抢亲。

月澈见他神色落寞,自己也已经将他臭骂一顿,撒了气,此时开始冷静思考起了“馊主意”的可行性。

擎海柱乃女娲补天时落入海底的一块巨石,为封印那落迦狱,与镇海天印形成七杀天门阵的两处阵眼。镇海天印由实力强大的海族镇守,唯有海皇大婚或出现涉及海域存亡之事时方可取出。且婚礼当日必定人多口杂,逃出的地煞一旦得到封印被削的消息,定会趁此机会击碎擎海柱,打开那落迦狱,而他们就可以趁此机会完成所有的计划。

但是...

“我不同意!”

除了月澈,在座四人没一个同意的。尤其是最光阴反抗的最厉害,就差提着刀去宰了海皇。

新月的微光被云层遮蔽,广阔的海域如幽冥深渊,黝黑而寂静,天地间唯有海浪的声音不断回响。

“阿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怀羲走到她身后,回想起方才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君沧澜的办法,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应该答应他的。”

“可你却开不了这个口。”她敏锐察觉到了月澈的情绪波动,“你在害怕。”

“嗯...”月澈拿下了发间的牡丹花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残存的肢体记忆与内心感受告诉她,她喜欢他,一见到他就满心欢喜;可是理智却在说,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没办法像曾经那样喜欢他,也许他的喜欢也只是出自移情呢?

她没有过去,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他会不会只喜欢过去的自己呢?

但如果她答应君沧澜,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拒绝他,绝对不可以答应他,哪怕只是假成亲也不可以。

“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你,本质上从未变过。”怀羲抽走牡丹花簪收了起来,“不如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将它还给你。”

不远处,意琦行正在等候怀羲。

“方才我以为你会赞同君沧澜,没想到你也反对。剑宿大人这次似乎不太理智啊。”

“虽是假夫妻,却是真成亲,儿戏不得。”

她抬手举起月澈的花簪,静静回忆起只有她们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阿澈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所得太少,失去太多,内心十分敏感且多虑,所以不要怪她做出一些常理之外的举动。而且...其实我也想过,若是你忘了我,我要怎么办?”

“意琦行永远都是那个意琦行。”

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情话的怀羲忽然就红了眼眶。

向着未来前行的意琦行,一次次遇到过去甚至是前世的她。

错位的相遇能得到正确的结果,他们何其有幸。

是夜,怀羲带着花簪敲响最光阴的房门,正好绮罗生也在。

她将花簪放在桌上,坐在二人面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些故事。”

【第十三颗】

七月初七,是天下有情人的好日子,也是四海海域的大日子。

海皇大婚。

月澈正在梳妆,透过镜子看到身后的婢女们不断来来去去准备要佩戴的珠宝与嫁衣,原本轻松的心情也被这氛围带的紧张起来。

怀羲见状放下了手中梳子,握住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你当真想好了吗?”

看着妆奁旁那柄双飞彩凤罗扇与缀满珠玉的龙凤喜冠,月澈暗自捏住了裙角,“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想临阵脱逃也不行了。”转而问怀羲,“你当年与意琦行成亲时,紧张吗?”

“一生一次的大日子,自然是紧张的。”

“是吗...”

可她们终归是不一样的吧?她看着自己因紧张而指节泛白的手。

怀羲是美梦成真,心愿得成,自己却是与人逢场作戏。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紧张?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君沧澜身着喜服,手持镇海天印在海皇宫正门外等待。

“说实话,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二人并肩走向正殿时,君沧澜压低了声音偷偷说道,“但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手持红罗扇的月澈目不斜视,极力保持着镇定与警惕,“你闭嘴。我才是吃亏的那个。”

“你的护花使者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的眼神像是要活剥了我。”

“我还以为你早就有了这个觉悟,不然怎么这么勇敢呢。”

最光阴站在人群最前面,狠狠捏着手中狗尾,眼神紧盯盛装而来的新娘,面色平静的同绮罗生说了一个非常残暴的建议,“我实在看着碍眼,等这件事一过,我们做掉他,怎么样?”

“你想怎么教训他?”绮罗生脸上仍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但嘴里说的话也没多和善,“得做的隐蔽些,不能让她知道。”

你们两个...!!!

怀羲就在他们身后,把俩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听了进去。

摊上这两个人,月澈也真是不容易。

拜天地,合卺酒,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可当镇海天印放在月澈面前时,她再一次犹豫了。

君后与海皇共掌四海海域,她只要将手放上去,和君沧澜一起握住镇海天印就好,可是为什么...

明明婚礼是假的,眼前的镇海天印也是假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为什么她还会有恐慌的感觉?

抬眼看向对面的君沧澜,即便隔着喜冠厚重的珠帘,她仍能感觉到这个人方才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虽然只有一瞬。

他是在透过她看谁?

婚礼时间仓促,这身翥凤翔鸾喜服却精美而华丽,还十分合身。若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这衣服还能再收拢一些,并非完美合身。

更别说那顶烧蓝花丝龙凤喜冠。

正中的九尾金凤衔一颗火红的鸽血珠坠,每一羽凤翎上镶满了各色宝石。九龙口中各嵌一颗明珠,缀着长长的八宝流苏,行走间摇曳生姿,顾盼生辉。

如此繁复而贵重的喜冠与礼服,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此前与君沧澜的婚约只是古神那个老头子的提议。月澈早知道他心有所属,自己也无意于他,所以断然拒绝了此事,难道这些是为云暮遥准备的吗?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她不该答应的。

反观君沧澜见她一直没有动作,笑着打了圆场,“是太紧张了吗?”

堂下的海族们也纷纷活跃着气氛打趣,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安与焦虑,只有他们一直在关注着她。只要发现她有些许的勉强,他们会立刻带人离开。

就在最光阴手中的狗尾即将按耐不住的时候,月澈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沉重的手握住了镇海天印。

但还没等到“镇海天印”的认可,海皇宫忽然开始地动山摇。

来了...

道道黑气冲着正殿而来,众人闪躲不及,殿内顿时乱成一团。

君沧澜见势启动阵法保护海皇殿内之人,最光阴则趁此机会抢过新娘护在身后,用刀尖挑开了她美丽但碍眼的喜冠,任其摔落在地,散落一地珠玉。

没想到掀开盖头的是他...

四目相对,她是惊讶,他被惊艳。

月澈不是不美丽,只是美的内敛而含蓄,像一株夜色中的白昙。而今日明艳的妆容衬的她华若桃李,惊为天人。

“不可以嫁给其他人,假的也不可以。”

虽然这身喜服穿在她身上很漂亮,但他还是觉得讨厌。

“你...”

还不等月澈说什么,一辆巨大的乌盖马车闯入海皇宫。马车中的人一身漆黑玄甲裹挟着肃杀之气,来势汹汹。

“海皇与月神主大婚,怎么不请本君喝一杯?”

“煞君不好好呆在那落迦狱,怎么不请自来?”君沧澜风度不改,准备迎战煞君。

“小小地狱,怎么困得住本君。”面具下的黑眸凝视着海皇,眼神挑衅而轻蔑,“既然是海皇的好日子,本君自然要来亲、自、道、贺。”

长枪一挥,不知从哪里涌现的地煞将几人团团包围。

月澈本有最光阴和绮罗生保护,可她嫌这身喜服太过累赘,干脆将外衫脱了丢在一边,凝出月刃加入了这场混战。

等待被救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不如用你们的双眼亲自验证我前日所说的话。”怀羲忽然出手阻止了最光阴与绮罗生,“眼见为实。”

【第十四颗】

地煞皆冲着海月二人攻击,君沧澜实力自不容小觑,而月澈道道刀光凌厉而迅猛,纤细的身材,配合灵活的身法,竟也逐渐开始占据上风。

而观战的意琦行终于明白了怀羲为何不让最绮出手。

就算失去所有记忆,可是身体没有忘记,她的刀法中尽是最光阴与绮罗生的影子。

黑影冲她背后而来,腕间一转,短刀就已破了对方的招式,动作如行云流水。

“阿澈...不是不能习武吗?”最光阴记得自己教了她许久,可她的身体是一个无法储存内力的筛子,始终练不好他的刀法。

“那是我们的误解。”怀羲紧盯着月澈在阵内厮杀的身影,时刻关注着她是否会有危险,“月神之力如清风流水般柔和飘逸,是一种流动的力量,故而无法凝气。此前我们误以为这是导致她不能习武的理由,任由她放弃武学,可换一种思路想来,她只是不适合走寻常武道而已。”

“所以她的武学是注重身法基础,而非力量强弱。”绮罗生看着她每一次出招简单而利落,力道不强却总能退敌。

“返璞归真,回归武学本质,才是适合她的武道之路。”

见煞君向月澈出手,怀羲立刻拔剑,却不想他接下她的剑后又分出另一股分身袭向月澈。

“不好!”

月澈危及之际,抬眼对望,居然出现了一双绛紫色深瞳。

恍神之际,分身粉碎,本体亦被重创。

怀羲看着煞君匆忙逃离,不由得暗自恼怒,要是方才自己再快一点就好了。

“怎么?讨厌我?”眼前的月澈神态冰冷,眼神如沉静深海般死寂而深不可测,“难道不是我保护了她?”

“我没有讨厌你。”而是惧怕她的存在。

“可你的眼神也不像是乐于见到我。”

“暗月,她已经长大了。”

谁知她嗤笑一声,红唇轻勾,像是听到了很可笑的话,“琅琊神曦,方才若不是我出现,她可就没命了。”

几人都感到了不对劲。月澈从不这样叫怀羲,说话的口气与神态也全然似另一个人。

冷艳而魅惑。

“去擎海柱?”暗月挑了挑眉,“不是需要我修复七杀天门阵?”

怀羲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暗月已经转身离去,且论力量强弱,她的确会比月澈更合适,只好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君沧澜惊讶万分,“月主怎么变成这样了。”

怀羲叹了口气,似乎是不想回忆那件事,但在最光阴与绮罗生的追问下还是说了出来。

“暗月,是阿澈为了保护自己而产生的副体人格,一旦本体受到威胁时就会出现。她为了保护阿澈,会无所不用其极。”

“怎么会这样...”绮罗生记忆中的她一直古灵精怪又可爱开朗,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副体人格。

“前几日也告诉你们了,回归云川琼庭后,她的记忆就开始出现模糊与退化,每日醒来都会忘记一些事,这让她产生了巨大的恐慌。为了留住自己的记忆,甚至做出了一些...比较极端的行为。加之当时神族并不认可我们的回归,处处为难逼迫,差点使她积郁成疾。”

“这帮臭神族...”最光阴握刀的手可见跳动的青筋,“抢走她却又不珍惜她!”

“后来我有了丹阳,他们说的话就更刺耳了。虽然古神出面制止了他们,可流言并不会因此消失,反而私下里甚嚣尘上。日复一日,终于惹怒了阿澈,在一场战斗中分化出了暗月人格,做出弑神之事。”

最光阴一脸不信,他的阿澈怎么可能会弑神。

“是...招摇山那次?”君沧澜终于想起来了,“此事我亦有所耳闻。我记得最后是不了了之了?”

怀羲点头。

“阿澈动怒,分化出的暗月人格让众神始料未及。可这个人格做事不讲道理只随性而为,新仇加旧恨,那日差点屠尽招摇山,活着的众神也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最后是天道出面才让她收回了术法,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当日情形只怕比曜主说的更为严峻。那日我为加固封印并未前去赴宴,可水神回来后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许久都不曾出门。后来与我对饮时亦对此事闭口不谈,只说月主的术法让他们意识到操纵心神究竟有多可怕,不愿再多提此事。”

“你们会觉得这样的阿澈很陌生吗?”怀羲心中紧张,下意识抓紧了意琦行的手。

时间带给月澈的变化太大了,她不敢赌。

“陌生什么?不都是她吗?”最光阴将刀扛在肩头,又指了指绮罗生,“北狗是我,最光阴也是我;九千胜是他,绮罗生也是他,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暗月就是阿澈的事实。”

“可暗月是阿澈内心不敢面对的阴暗面,与本体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她是月澈,但也不是她。”

最光阴有些不理解,“一枚铜钱有两面,难道另一面就不是铜钱了吗?”

人性善恶两极,怎能因为善而否认恶。

善恶同体,爱恨共生,万物皆如此。

绮罗生捏紧手中的牡丹花簪,此刻只觉双心隐隐钝痛。

被迫分离的他们无力反抗,而她挣扎到浑身鲜血淋漓。

究竟是被逼到何种境地才会滋生出另一种人格,用最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

阿澈...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再次靠近你?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第十五颗】

明明是冰冷的深海,自地底涌出的暗红岩浆却将这一带变得灼热,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暗月独自站在七杀天门阵外,即便穿着耀眼华服,却掩盖不住她满身孤寂。

最光阴忽然觉得很难受。

好像天地间,唯她茕茕独立。

但不应该这样的...

暗月的双眼空洞而幽暗,是梦境深处吞噬一切的深渊,眼角眉梢透露着淡漠与厌倦,那是月澈不会有的眼神。

月澈心怀世人,而暗月漠视众生。

“你们再磨蹭一会,九婴就要突破封印了。”她看着裂缝之处隐约可见的红光,“有人在帮助九婴。”

君沧澜听得“九婴”二字,神色一凛,出手以神力探查阵法情况。

“所以七杀天门阵,不仅是封印着地底炼狱,传说中的祸兽九婴也在这道封印之下。”意琦行看着君沧澜脸色刹变,说出了一直被隐藏的事实。

伏羲八卦,坎中之离,水中火,火生水,九笔中生,是为九婴。

裂缝中传来童男童女尖锐的嘶吼声让暗月心生不耐,出手就是杀招。九婴感应到她强大的杀意,不敢再贸然撞击封印,悻悻退下,擎海柱四周也因此回归寂静。

只一招,就能逼退九婴。

“怎么?是不敢相信我有这种能耐?”

“不,我只是在想,名师出高徒。你如今这么厉害,肯定有我和绮罗生的功劳。”

暗月有些意料之外,抿了抿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别过头吐出两个字,“无聊。”

没想到一股黑色火焰突然冲出封印裂缝,如炸开的烟花般向众人袭来。还不等暗月反应,细长的艳刀已经挡下了冲她而来的火星。

原本以为只是意外,可没想到黑火如火山喷发一般越来越多,似是要将他们彻底逼退。

“小心!”

“最光阴!”

暗月连忙接住倒下的最光阴。他的背上有一片被灼烧的痕迹,皮肉绽开,那鬼火燎着他的肌肤,像是要往体内钻去。

“你...”她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这么奋不顾身的保护她...

“嘶——”最光阴疼的说出不出话,只能凭借本能绷紧了身子来抗拒那股鬼火。

暗月不再犹豫,用月刃利落的削去腐肉,净化了他体内鬼火,将人交到怀羲手中。

她真的生气了。

月刃划过天门七杀阵的裂缝,打开了通向无间地狱的大门。原本兴奋的地煞们感应到她的威压,变得害怕而畏缩。

屠神之刀,何惧小小地煞。

九婴被逼到不得不绝地反击,九头各自喷出毒火与毒雾包围了暗月。没想到暗紫锋芒划过,九婴反陷入了幻境之中,九头内斗,场面变得鲜血淋漓。

“要是月主能把那落迦狱屠一遍,也是一种省事的办法。”君沧澜咽了咽口水,终于懂水神为何见到月澈就发抖了。

不仅以一当百,还能操控心神,谁不害怕这种力量?

“那你太高看阿澈了。她不是武神,体力是她无法弥补的短处。待暗月力竭,就该陷入沉睡了。”怀羲无情打破了君沧澜的幻想。

最光阴的伤被怀羲以新生之力治愈,待他伤愈后叮嘱绮罗生看着他,自己则与意琦行进入那落迦狱去将暗月带回来。

与料想的时间所差无几,暗月出手已不及方才迅猛,看来一时之间也难以解决九婴。怀羲抓准时机,以银针打入其睡穴,随后意琦行一剑断后。

【第十六颗】

月澈醒来后谁都不肯见,连怀羲都被关在了门外。

最光阴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一脚踹开门,把人从被子里掏了出来。

“你到底在龟缩什么?”

月澈抱着被子不肯松手也不肯说话,跟一只树獭一样。

“不就是人格分裂吗?素还真开了这么多小号也没见大家说什么,你究竟在介意什么!”

“那能一样吗!”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

“怎么不一样了?鷇音子和好狗弟的性格也不像素还真啊。”

“阿澈,你是不是觉得暗月会破坏你在我们心中的形象?”绮罗生扒开被子看到那双哭肿了的双眼,只觉心如刀割。

他们何曾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果难受,就恨我们吧,不要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

月澈吸着鼻子不解的看向绮罗生。

这件事跟他们毫无关系啊。

“是我们过度的保护导致你无法成长。为了自保你才激发出暗月这个人格,不是吗?”

“哪...哪有这样说的...”月澈胡乱抹了把脸,“是我自己的问题。”

“给我听好了!”最光阴趁机抽过被子丢到一边,捂着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如果在我们面前还要装模作样,那什么才是真实的你?在我和绮罗生面前你想干嘛干嘛,百无禁忌,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好了,这么漂亮的眼睛,哭坏了怎么办。”绮罗生耐心的给她擦着眼泪,“无论是月澈还是暗月,那都是你。月有阴晴圆缺,新月满月皆是月。”

“还得是最光阴才能治得了她啊。”看着月澈开始乖乖洗漱吃饭,怀羲终于放下了心。

“一物降一物。同样的,最光阴那种性格也就月澈压得住,绮罗生有的时候都拿他无可奈何。”

“没办法啊。”怀羲心情颇好的揽着意琦行说道,“绮罗生太温柔了,只会放任他们两个胡闹,但是阿澈和最光阴是真的会吵起来,而且感情越掐越好。”

“你好像格外爱看他们斗嘴。”意琦行见她眉间淡淡忧色褪去,也跟着一同浅笑。

“很有意思啊,像小朋友吵架一样。”

高冷的剑宿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俩平日里一个冷酷果断,一个随和机敏,凑在一起反而闹腾个不停,鸡飞狗跳的,连带绮罗生也变得更有温情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正当大家放松之时,君沧澜带着龙五太子回到了海皇宫。

最光阴见到龙五就没好脸色,干脆挡在月澈身前隔开了二人视线。

“你干嘛啊?”她忍不住拽了拽他的高马尾,“怎么这么小气。”

“我就是看他不爽。”

月澈见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不过龙五这次前来并非为了私事,而是有正经要事。他将讯息带到后还私下想约月澈相见,告诉她一些更为详细的消息。

月澈本不想去,可见他神色不似有嬉笑之意,还是决定去见上一面。

“父君感应到九黎族有人企图篡改天运,他说若此运一变,将影响万世格局,你要小心。”

万世格局...月澈知晓篡改天命之人是云暮遥,可没想到她这一改竟然如此后患无穷。

“我会的,多谢你。”

龙五本还想趁此机会与她叙旧,可是见她专注思考无心闲聊也只好先行告辞。

一肚子的疑问却抓不到头绪,月澈心情沉重的拖着步子回房,连最光阴与绮罗生坐在桌边等她都不曾察觉。

撞见她单独与龙五见面就让他够生气的了,没想到这人回来还敢无视他们。

可月澈丝毫没有在意黑着脸的最光阴,掏出铜钱坐在他身边,认真的开始问卦。

玄宗卜卦术中有一解名为妙神玄解,九钱九次,耗费心神却能洞悉天地万物。月澈掐着手,将每一次卦象都记录在纸上,最绮感受到氛围不同寻常,皆屏息凝神等待她开始解卦。

第九次时,最后一枚铜钱落地而裂。

月澈面色凝重的拾起两枚碎片摆在桌上,正对一阴一阳。

“看来,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的多。”

【第十七颗】

月澈趁着夜色偷偷与二人来到意羲的房间,设下与外界隔绝的秘阵。

“方才龙五说,云暮遥逆天改命之事将导致万世格局发生变化。”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惊变。

她将卦象铺在桌上,“九象八十一卦,最后一卦却碎了,说明此事已成无解之局。”随后掏出了那枚碎裂的铜钱,“虽是无解,但一阴一阳,生死一线,尚有可搏之机。”

“云暮遥究竟为何要改变九黎族的命运?”怀羲看着那枚碎裂的铜钱,顿感不详,“而且九黎族,只听闻有人有窥天之能,如何能改变命运?”

“曾经我以为他们是拥有来往时空的能力,但这样说不通。若是她想通过时间或空间去向特定的节点改变命运走向,世界之树与时间城主必会有所察觉。而龙五今日说的话反而证明她没有异能,应当是知晓了什么,做了一些事,从而影响未来的发展。”

随后她在纸张圈圈画画,“我推测九黎族的命运应当与海底封印有关,帮助九婴突破封印之人十有**就是云暮遥。要不是暗月出现,此刻九婴早已突破封印,为祸人间了。”

“放出九婴,对九黎族有什么好处?”

“那我们就要去一趟九黎族才会知道了。”月澈收起卦象,“我不确定君沧澜这家伙知道多少,但此事还是秘密进行为好。明日我们寻个由头就走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众人决定兵分两路:怀羲与意琦行去寻花楼打探花倚梦的消息,月澈随着最绮前往一江烟水。

那是一片藏于深山之中的世界,唯有从巫江逆流而上才能抵达此地。

竹筏破开流水,隐入浓雾之中。

即便已经用了怀羲给的丹药,黏腻潮湿的瘴气仍令人倍感不适,最光阴加快了划船的速度。见划了许久都不见陆地,月澈怀疑他们已经迷失其中,捏碎一枚璃珠,用月光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我还可以忍,你顺着光的方向慢慢划吧。”

见她面色逐渐苍白,说话也开始吃力,绮罗生用衣袖掩住她的口鼻,“闭上眼睡一觉吧,等你睡醒我们就到了。”

月澈实在扛不住,趴在他的膝头闻着牡丹花香陷入了沉睡。

“我怀疑浓雾有异,”待她熟睡,绮罗生这才与最光阴说道,“恐怕对方早有准备。”

最光阴点头,“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们二人一同前来,她与怀羲一起去寻花楼更安全。”

“你舍得跟她分开?寻花楼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绮罗生闲心一起,不由得打趣,“要是真放她和怀羲走,恐怕你又要日夜悬心她会不会出事。如此说来,还不如跟在我们身旁,你说是吧。”

最光阴一哽,他说的好像也是事实。

“等下靠岸后先找个地方让她好好休息吧,暂时莫要让她出现在人前了。”绮罗生擦去她额头的汗,见她睡得异常不安,神色渐渐严肃,“我们用了怀羲的药,又有元功护体,尚无大碍,但这层雾气似乎对内力低微的阿澈非常不利,我担心对方又是冲她而来。”

“啧,她是什么香饽饽吗?专遭人觊觎。”

“怀璧其罪罢了。通晓阴阳万物,可操纵梦境与人心,掌控空间秩序,这本就是令人畏惧又充满致命吸引的力量。”

见陆地近在眼前,最光阴放下船撑走到她跟前,揉了揉她的脸,“那可真是个大宝贝。”

【第十八颗】

律动的鼓点与明灭的火焰交融,像是在击打她的心脏。一群人带着狰狞的面具一拥而上,青面獠牙,黑面赤发,就像是恶鬼在她周围跳着奇异的舞蹈,口中还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月澈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被绑在绞刑架上。地上描摹着怪异的图腾,似猛禽与飞鸟搏斗的场景。

忽然,随着鼓声骤然停歇,那些人停止舞蹈,在她的面前分出一条道,恭敬跪迎着一个身着祭服,戴兽头面具之人。

“由天地万物菁华养育而来的神胎,定能扭转乾坤,福泽千秋。”

随后一柄锐利的刀直刺胸口而来。

难道他们想要她的心脏吗!

银紫色的眼眸转为晦暗,可还没等她出手,梦境就因承受不住暗月的力量而碎裂。

这一次,她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最光阴与绮罗生还以为进门就会听到她抱怨出门不带她,特地带了点心回来。没想到她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在窗边发呆,丝毫没注意到二人的动静。

“你这是睡傻了吗?”最光阴敲了敲她的脑袋。

月澈猛地回神,“我刚醒,你们是出去打探消息了吗?”

将糕点放到她手中,绮罗生说起今日发现的线索。

“看来云暮遥很得人心,虽然只是司命,地位却比族长还要高。”她捏起一块糕点慢慢吃着,脑子里不仅在思考绮罗生他们的话,还想着方才梦境中的事。

“不仅如此,九黎族信奉鬼巫,也不需要医者。族人有头疼脑热,都是去找大巫求符水喝下,而且他们极度相信因果报应之事。”

“这你们都打听到了?”

“我们方才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位老者出殡,可他的家人却只是将他草草掩埋,邻里也漠视此事,就去向人打听了一番。一位邻居大娘说他为人不慈,苛待子女,死后定会进入炼狱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他的儿子没有将他曝尸荒野还让其入土为安,已是做了件大好事。”

“六道轮回,自有天意决断,岂是她可以妄加评判的。”

这九黎族,还真是透露着诡异。

寻花坊内尽飞花,飞花深处觅百花。

靡靡飘香,闻得人酥软不已;人比花娇,入目皆是香粉美人。

“寻花坊,到底是什么地方?”怀羲打量着来往女子,几乎不见男子上街,惊叹这里简直就是女儿国。

“寻花坊地界以女子为尊。”

“她们看你的眼神好直白。”怀羲乐的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说道,“这我想起一个传闻,是关于一页书前辈的。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意琦行无奈的点点头。

身边人兴奋的摇着他的手臂追问道:“然后呢?一页书前辈是怎么逃脱魔爪的?”

还没等意琦行开口,一位身着绿衣,裙摆上绣着水仙的女子行至跟前,朝着他们行礼。

“见过二位,坊主有请。”

怀羲以为他们够低调了,怎么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水仙花使见怀羲好奇的看向她,与她对视了一眼,小脸猛地涨红。

她在害羞什么?自己长得很奇怪吗?怀羲带着疑问,转而看向意琦行。

一个丝毫不知道自己美貌有多大杀伤力的傻丫头。

意琦行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下次出门应该要给你准备一个面具了。”

随后牵着她的手跟随水仙花使来到主坊之中。

“在下花惜玉,见过剑宿与夫人。”

她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关系。

怀羲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夫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而意琦行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唯有牵着她的手一紧。

“坊主有礼。”

“不知剑宿远道而来,所谓何事?”花惜玉自认与这群暴力先天没有交集,当知晓意琦行进入寻花坊地界时还颇为担忧,毕竟他当年孤身重创其他武林势力之事实在令人胆寒。

“意某此次只为陪我家夫人前来采药。”

怀羲明显感觉花惜玉松了一口气。

意琦行...有这么令人害怕吗?

【第十九颗】

“老远就听到你的笛声了。”怀羲拿着几本医书走进院内,自然的坐在意琦行腿上,还搂上了他的脖子,在外人看来一副耳鬓厮磨,鹣鲽情深的模样,实则二人正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不枉我软磨硬泡这么多日,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

“花倚梦?” 深情的剑宿大人也十分上道的搂住自家夫人那把杨柳腰,让她与自己更近了几分。

怀羲的医书仍在不断在扩充内容,寻花坊位于神州东南角,她此前甚少踏入此地,正好一边采集药材一边打探消息。

“花倚梦作为寻花坊的莲花使是上一任坊主在主坊外捡到的弃婴。见她天资不错,培养其成为了十二花使之一。”

意琦行扶了扶她歪斜的花簪,神色温柔,“他们可知晓花倚梦与方沛生之事?”

“知晓,但不多。寻花坊为昔日恩怨掳走并囚禁方沛生,花倚梦与他年纪相仿,对其有所照拂,但从未听说他们有何逾矩之事,直到阴九岐取代她之后才决然离开寻花坊。”

“像是欲擒故纵。”

怀羲猛然抬头,惊讶的看向意琦行,“你居然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纵?”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解风情吗?”剑宿头疼中。

“毕竟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呆,很不聪明的样子。人家都说你情商有问题,全靠智商没问题,武力值够高才没被人修理。”

“...”到底谁传的,他今晚请客吃红炉点雪!

花惜玉听下人汇报说二人在院中**,这才彻底放下心。

看来意琦行真的只是陪他夫人出门而已,是她多虑了。

“夫人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意琦行说今日江边有灯会,所以我早早回来准备一下。”

武林中人曾对意羲有诸多猜测,或是妄加揣测或是肆意轻贱,基本可以总结为无人看好。但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花惜玉觉得他们与传言截然不同,甚至可说伉俪情深。

怀羲走哪,意琦行跟到哪,还会打探哪里有新鲜玩意讨她欢心。

看来昔日的孤标尘外意琦行是真的为了美人而折腰,倾其一切为她展眉一笑。

花惜玉很羡慕。

这是寻花坊里不曾见过的真情。

“那夫人可要记得去点一盏花灯,花神会保佑有情人长长久久。”

“多谢坊主。”怀羲羞涩一笑,“不过我怎么好像见主坊内的姐妹都不打算去灯会呢?”

连日来的暗中监视确认他们并无恶意后,花惜玉也放下了戒备,与她说起一些寻花坊的往事。

“花使动心就要卸任...此事从无例外吗?若是动心却装作若无其事呢?”怀羲发现了一些不和谐之处。

谁知花惜玉肯定的摇头,“绝无例外。花使皆使用了断情花,一旦动心便会被毒药侵蚀。此时她必须做出抉择,是自我断情还是卸任花使获得解药离开寻花坊,此生不得再回。”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花倚梦从不曾对方沛生动心,那到底是方沛生自作多情还是花倚梦误导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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